「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星空徒然響起這聲呢喃之音,帶著些許的沙啞蒼涼。
趙鳴徒然嘆息。
本來,人類對於超古聖者是有著希冀的。
在文化的薰陶中,他們自發的將超古聖者認為是善良的、慈悲的,有著充分聖者之心的生命,他們強大而憐愛眾生。
但真當機械佛老邲輸跋陀揭露某種真相,黑暗的幕布撕開,聖者墳墓扒開,血淋淋的現實曝露而出。
超古聖者將整個銀河的文明當作屠宰場,這太可怕與血腥。
不像是神聖,反而如魔鬼,似妖邪。
「天地不仁,聖人不仁,下至螻蟻蚊蟲,上至超古聖者機械佛老,也逃不脫宇宙的本性,物競天擇,弱肉強食……」
他自語,某種執念也從這一刻消除。
或許,超古聖者真的是他們的根源,但也不必將古老的都奉為圭臬,將恢弘的都當作真理。
心中也閃過一絲恍惚。
「怪不得叫做墨者之書,魔者之書,聖即是魔,魔即是聖!」
突然,機械佛老邲輸跋陀再道:「還有什麼問題,我可以一併滿足你,在你徹底的消逝之前,這是我唯一的慈悲。」
「那可要謝謝佛老了。」
趙鳴彎著眉眼,笑眯眯的拱手,不似即將赴死的人,坦然的撫平衣服的褶皺:「機械佛老,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奧?」
此話一出,神情從容的機械佛老眸光一震,諸佛星系的本體都情不自禁的投來目光。
「難道在宇淨元神瓶的爆炸下,你還能存活不成?」
趙鳴並不回答,搖了搖頭,繼而自顧自說道:「邲輸跋陀,我賭你無法成為超越超古聖者的存在,我賭你必將敗亡。」
「不可能!」
當即,機械佛老邲輸跋陀猩紅眸子轉動,冷酷的回答。
「趙鳴,我笑你可憐,死到臨頭還不認命,那麼我便再告訴你一個遠古的辛秘,超古聖者班與莊確實並非銀河之人,他們來自遙遠的深空彼岸,你無法想像他們的強大和浩瀚,在超古聖者班能級提升之前,他還做了一件事情。」
「願聞其詳。」
趙鳴查探時間,還有正好五分鐘,足夠他來聆聽。
機械佛老繼續開口:「威懾天君或許已經足夠可怕,但超古聖者還駕馭著更加先進且無法理解的科學技術,我稱其為『天憲聖文』,為確保聖者班順利能級躍遷,兩尊超古聖者共同以此在銀河寫下了一條命運天憲。」
「銀河中必將誕生更高能級的存在。」
天憲聖文?命運天憲?
趙鳴神情愕然,這些事情如果機械佛老不說,恐怕整個銀河都不會有人知曉。
天憲聖文是何物?竟然能寫下規則命運?
必定誕生更高能級的存在?
這是可以做到的事情?
這已經超出趙鳴的理解,天憲聖文簡直違逆因果律,違逆基本的邏輯。
這就好比說某個人還沒上學便知道自己註定考上清北,先有果,後有因,這太過匪夷所思。
沒有因,哪來的果?
如果是真的,超古聖者真的太可怕。
他就像一個作家,不寫開頭,不寫過程,先寫結局發表。
這意味著主人公無論努力還是不努力,事情的結果已經註定,無法更改,簡直就是命運手段。
所謂上古傳言,因果第二,命運第一。
因果因果,先有因後有果。
命運則不然,他就像一個擺弄萬物的主宰,為每個人制定了未來,超古聖者也有這般手段?
令趙鳴疑惑的是:「那他為何不直接說『我必然能級躍遷成功』,而是設定一個模糊的概念,便不怕失手嗎?」
而且,真的失手了。
他死了!
機械佛老邲輸跋陀很有耐心,因為趙鳴還有不足五分鐘的命,他活著,但未來已經被抹除。
可以說,佛老同樣寫下果,制定命運。
四分五十五秒後,趙鳴必死於宇淨元神瓶之下。
他答道:「越是確定的命運,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便越大,越是準確,消耗的能量便越高,那代價連超古聖者也無法承受。」
趙鳴細細想來,也對。
如果命運真的那般好制定,那他只要寫下『機械佛老必敗』幾個字,機械文明便敗了,寫下『我是宇宙之王』後,混吃等死便能成宇宙之王。
平衡和趨於平衡,是宇宙極致的規則。
想要撬動平衡,自然需要付出難以言喻的代價。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因為這條規則,銀河系內必然會誕生一尊超越想像的存在,你認為那是你?」趙鳴盯著機械佛老邲輸跋陀的投影,眯著眼睛。
「當然!」
機械佛老邲輸跋陀雄踞星海,當仁不讓,冷聲道:「我剪除了所有的命運,千手帝釋天,文明破敗,遠遁銀河邊荒,朱帝已死,耶帝不存,陳陽自隕,超古佛老盤桓腳下,人類威懾天君不過疥癬之疾,縱觀整個銀河,誰可敵我?」
話語充滿難以言喻的霸道和自信。
如果結局已經註定,那麼他只要把其他可能性全部撲滅,使得道路只剩下一條,他安安穩穩的走,便能摘下命運的桂冠。
啪啪啪!
趙鳴也不禁鼓掌,為機械佛老邲輸跋陀而鼓掌。
這位可真是用心良苦,千萬年籌謀怕是從剿滅千手帝釋天便開始布局了,只是因乞叉底蘗沙之死以及山河社稷圖讓他不得已培育出人類,加快了進度。
邲輸跋陀本是銀河存在感最弱的機械佛老,但實則千萬年來銀河文明的局勢都是其在暗中操縱。
他便相當於第二尊超古聖者班,將銀河當作試驗場,要成就更高的位階。
「可惜,可惜……」
趙鳴半袖隨風搖擺,長發飄舞,雄壯身軀屹立星空不倒,目光已然穿過層層宇宙,抵達諸佛星系的最深處。
「邲輸跋陀啊,我說過,我們打一個賭,你必定晉級失敗!」
「不可能!」
邲輸跋陀冷冷盯著趙鳴,不明白他哪裡來的自信,反而用迫人的語氣冷喝道:「趙鳴,你不必禍亂我心,安心的與所有人告別,迎接自己的末日命運吧!」
連續被詛咒,他再不願與趙鳴多言,唰的一聲,消失在祖星之上。
太陽的光再度照射而來,趙鳴張開雙臂迎接著暖洋洋的光輻射,露出嘲弄之色。
「佛老,你會知道的。」
還剩四分二十秒。
他忽的睜開雙眼,一步踏出,回到祖星地球,凝視大羅劍胎幾眼,片刻後消失。
當他再出現,已經是光年之外。
量子級蟲洞版縱地金光,如一閃而逝的流星在銀河划過。
北天位。
他隱藏在空間的深層,沉浮在空間囊中,除卻皇天北帝郝無奇外無人能察覺他的存在。
猛然,郝無奇抬頭,瞳孔震動,低聲道。
「您要死了……」
「接下來,必有一場死戰,守護好你想守護的一切吧!」
唰!
趙鳴沒有停留,簡單叮囑一句便化虹消失。
浩渺的群星盡頭,郝無奇盤膝而坐,執掌『皇極經世書』的他對宇淨元神瓶同樣無可奈何。
「連暗能元神都可破滅……」
……
東天位。
帝昭龍君猛然睜開雙眸,她龍鳳合一,執掌甦醒帝國,鎮壓東天門,突然低聲道:「姑夫……」
她是太上陳舟之女,趙鳴自然和她有著親戚關係。
趙鳴淡淡點頭,再度消失。
西天位,
西帝悟空看到了趙鳴,遙遙對視,輕輕點頭。
父子倆沒有過多的言語,但目光已經千百次的交流。
趙鳴踏步離去,又出現在南天位,距離諸佛星系最近的星域,他走入一片黑暗之地,莫大的吸力幾乎將他吸走,不由搖頭失笑。
唰!
再度遠去。
他行走在一片片星域,每次耽擱不超過十秒鐘,幾乎是閃現。
他看過每一個熟悉的人,沒有打招呼,也並未讓對方看見,凡是能看見的,都是執掌暗能的存在。
青天位也看罷。
腳步踏出,已然是無數光年之外,來到冥天位。
白骨地葬復甦:「……」
「宇淨元神瓶之下,冥帝或許會受到震盪,敕命你為冥府之主,執掌六道輪迴。」
「是!」
白骨地葬鄭重應下。
趙鳴腳步輕轉,又從冥天位消失,最終來到祖星地球上空洪荒學府。
這是一片浩渺的隔絕的星空,雄偉的星體建築以萬里為單位,雄渾高聳,不見盡頭,便是恆星,只如房頂的懸燈。
蒼橫之神,楊善,楚成,吳朝四人垂手立著,仰頭瞧著他。
「勝敗誰來論定?洪荒怎麼辦?人類怎麼辦?」
「機械佛老邲輸跋陀若成功駕馭聖佛屍骸,成就前所未有之生命體,該當如何?」
縱使他們,現在也如何看不到勝算在何方。
六大機械佛老屹立諸天拱衛機械佛老邲輸跋陀,哪怕人族威懾天君齊出,也必然不能攻打進去,阻止佛老成道。
楊善身軀朦朧,持握天罰,皺眉道:「無論機械佛老邲輸跋陀成道與否,星際戰爭已經打響,我們不占上風,而且就邲輸跋陀的言論,若要成就不可思議的生命體,我們恐怕都會成為祭品。」
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星君成道,消耗以星辰計。
天君成道,消耗以文明計。
更高層次的生命體,莫不是要獻祭全銀河?
「我們與機械佛老必然無法共存,威懾天君與威懾佛老註定有一場血拼和廝殺!無論勝敗,沒有投降可言!」
吳朝背後劍光洶湧,殺氣十足。
腳底黑暗烏賊攪動八根劍體,太空形成片片的時空渦流。
毫無疑問,他真正的將實力穩固在大羅級威懾天君,已然有與機械佛老一戰之力。
「血拼啊!」
蒼橫之神悵然的望天:「註定會有無數的文明、生命捲入其中,我人族數萬年的建設恐怕將成為一場空啊!」
他們幾乎看到結局,無論是頂尖戰力還是次一級星君級戰力,再次一級高能神戰力都遜色於機械文明。
哪怕有銀河諸多文明的襄助,中層戰力勉力抵擋,但真正決定戰爭結果的卻是威懾天君和機械佛老。
天君死,人族亡!
佛老死,人族興!
星光雲層涌動如潮,趙鳴平淡的走來:「億萬可能,窮盡無量算法,也難逃此劫,若要爭第一,哪有不打仗的?」
「可是勝算……」
「不需要贏。」
趙鳴搖搖頭,忽的仰起頭,望向不可見的天空,鏗鏘而語。
「只需要等我回來!」
七個大字轟隆作響,震盪在所有人的心中。
回來?!
愕然又激動的戰慄。
蒼橫之神沉聲道:「宇淨元神瓶,殺不得你?你還會回來,什麼時候?」
「不知道,但我必然會回來。」
趙鳴搖頭,但目光卻無比的堅定:「我歸來日,諸天無佛!我歸來日,南無機械!」
他指著祖星大羅劍。
「我歸來日,神劍自鳴!」
「我歸來日,諸天氣蕩蕩,盡皆響聖音!」
「但我若遲遲不歸……我若不歸,亦不必憂心,邲輸跋陀必然成道失敗,抵住他,擋住劫,等待我的歸來……」
「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突然望向太陽,看向蔚藍的祖星,身形在光芒中破裂。
距離宇淨元神瓶爆炸還有十二秒。
「我不貪生,佛老你貪生,便懼死,懼死者,必會死!」
唰!
趙鳴提前了結自我。
剎那後,南華聖道塔,即幽塔也在宇淨元神瓶的炸裂中轟然破碎。
轟得一聲,銀河邊荒捲起無形的大浪。
空間化作亂流,時空像是一張被揉碎的豆腐,反覆的蹂躪,直至成為豆腐渣,萬星破裂,甚至導致數顆恆星大爆炸。
一時之間,銀河劇震。
但那太過遙遠,並未影響到人族三十六重星域半點。
另一片銀河的邊荒。
顯出數道朦朧的身影,懸沉星海的大龜抬起頭來,雙目流出淚來,嘴角卻笑出弧度:「玄天大老爺,您死的好慘啊!」
老龜我終於自由了哈哈哈!
咚咚咚!
龜背被狠狠錘擊,卻是三道身影停駐其上。
白色戰甲女子盤膝而坐,身側立著一方背劍的少女,另一側則爬伏著一頭大貓,呼嚕嚕的打著瞌睡。
白甲女子不是他人,正是陳漱。
陳漱托著玄天殿,悵然道:「你這老龜一睡六百年,哪裡知道他對你的好,快快走吧,銀河邊緣向外三光年,空間會短暫重疊,無法被觀測與顯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