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三章 殺人者人恆殺之

  「嘩!」

  「哇!」

  千幻殿外,湖面所映出的景象中一會風雲涌動,一會雷霆萬鈞,一會又是黑淵臨世,看得上萬名浮屠魔宮弟子目不暇接,心情也跟著戰況不斷起伏。

  每當戮夷占得上風,喝彩聲便讓整個大殿猶如快要爆了一般,而若是柳清歡占得上風,便有人破口大罵,有人緊張不言。

  總之,每個人都覺得大開眼界之餘,更是連呼精彩。

  所謂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觀戰的高階修士們也時不時與身邊之人一起評頭論足。

  「青木道友真是了得啊,只化神初期,就與中期修士斗得旗鼓相當,而且似乎還頗有餘力的樣子!」

  「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他連血骨都殺了,據說到了我界後,曾經還一出手便重傷了一個仙盟修士,又一劍破了小無相大玄陣……」

  「咳咳!」

  通真在這時清了清嗓子,說話之人看到他,才醒悟過來自己嘴快失言,連忙閉口不言。

  通真面無表情地盯著湖面,心中卻鬆了口氣。

  不管柳清歡之前做了什麼,現在於仙盟而言卻極為重要,所以通真還是盼著他能贏的。

  然而,形勢很快便急轉直下,自柳清歡一劍刺空,臉上便現出怒意。打鬥中的兩人對話了一番,之後戮夷的神情就越來越得意,更是在施展自身道術神通後開始搶占先機。

  有人驚訝道:「戮夷道友的殺戮之道已修到如此境界了?萬物皆殺,離『殺非殺』也只是一個頓悟的距離了!」

  「是啊,殺戮之道可不是那麼好修的,萬物皆殺階段極難,很容易生出一種天下無敵之感,從此心性膨脹、神智漸迷。而他才化神中期而已,嘖,真是讓人敬畏啊!」

  通真卻忽的一震,以他的修為,又如何看不出其中的貓膩!而且戰局轉變得太過生硬,實在是讓人不懷疑也不行。

  他肅然看向長鎣,長鎣一臉無辜地看回來:「通真前輩,怎麼了?」

  通真臉上出現一絲冷笑,低聲說道:「也怪我一時忘記你宗有一門浮光禁魔術了,想必是有某位合體大修親自幫忙暫時封住戮夷的修為的吧。」

  頓了下又道:「你們浮屠魔宗,果真是一點不把仙盟放在眼裡啊。」

  長鎣目光閃了閃,笑道:「前輩說的什麼,晚輩不明白。不過我宗怎麼敢不把仙盟放在眼裡,仙盟可是我萬斛界的執掌之人啊。」

  他的話暗含譏諷,以至通真的臉瞬間黑了,忍了忍,終是別過頭去,不想再看他。

  此時湖面上的情景,兩人對戰的荒丘之地已然陷入了大片的黑暗之中,柳清歡失了蹤跡,只看到戮夷化作的殺戮之刃來回穿梭,滅世雷霆轟得畫面滿目熾光,卻始終轟不散那濃稠得猶如死水的黑暗。

  通真眼睛亮了亮,目光又很快黯淡下去。

  化神初期與後期的修為差距太大了,光是法力就差了一大截,他不認為柳清歡還能贏。

  「看來,你們是打定主意不留青木一條性命了。醜話說到前頭,此一事若影響到雲夢澤回歸我界,其他幾大門派問責起來,我是不會為你魔宗遮掩半分的!」

  長鎣笑容淡了下去:「殺了那人又如何?還未回歸便敢殺我們的人,以後還有人把我浮屠魔宗看在眼裡嗎?更何況,『生死不論』這幾個字可是他自己提的,我宗只是不忍貴客失望,才表示同意而已。」

  通真冷哼一聲,正欲再說,湖水映出的景況卻突然有了大變,就見戮夷瘋狂地斬擊著那片凝厚深沉無比的黑暗,臉上帶著讓人不解的驚恐,以及慌亂。

  「戮夷那表情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我眨眼間錯過了什麼?」

  「就跟見鬼了似的,他不會瘋了吧?」

  很多人都看不明白,整個大殿內嗡嗡聲響成一片,仿佛突然飛來了幾百幾千萬隻蒼蠅。

  而此時的千幻殿內,已到生死攸關之時,沒人還能顧及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柳清歡手持千秋輪迴筆,鮮紅的筆尖仿佛浸透了鮮血,一股玄妙的氣息縈繞而出,渾雜著冰冷的殺意、不甘的恨怒,以及滔天的怨氣。

  「無法得知對方的真名,也只能以血代之了。」

  以漆黑的寂淵為紙,以敵之精血為墨,千秋輪迴筆,一撇畫陰陽,一捺寫功過。恩怨戮伐,你們自己清算去吧,算完也好再進輪迴,也免在這人間受苦。

  柳清歡心中沉定,筆鋒落下。

  艷麗飽滿的朱紅慢慢暈開,那鮮血一般的顏色從右上角拉出凌厲的幅度,斜劃向左下角。

  一撇!

  一聲悽厲的長嚎劃破靜夜,直傳雲霄!

  下一刻,就仿佛捅了馬蜂窩一般,便見那艷紅一撇開始起伏扭動,且鼓起一個個大包,仿佛有無數怨魂被囚禁在其中,奮力掙扎著想要爬出來。

  這些怨魂都是被戮夷所殺,戮夷修殺戮之道,手下亡魂數之不盡,有那執著於仇恨不肯入輪迴的,此時盡被千秋輪迴筆從沉淪之地中勾了出來。

  而正瘋狂斬擊寂淵的戮夷突然身軀一震,耳邊呢喃聲、哀泣聲、咒罵聲、尖笑聲響成一片,懾人心魂,想要將他拉入魂殺之境中!

  柳清歡執筆的手卻開始顫抖,法力如開了閘的洪水般灌入筆身,就連周圍濃稠的黑暗也流溢過來,湧進筆端!

  千秋輪迴筆在這一刻突然重若千鈞,下筆變得凝澀難行,剩下的那一捺也寫得艱難起來。

  柳清歡心中暗驚,千秋輪迴筆到底是什麼品階的寶物,三道封印之下,以他現在的修為竟還有駕馭不住之感,寫第二筆都甚感吃力!

  「轟!」

  寂淵終於破滅,戮夷滿面獰猙地出現,看到半空中如銘印一般深刻的血字,目中只剩下黑洞般的殺意。

  他揮舞著血鐮,連看都沒看柳清歡一眼,癲狂地疾沖而來,大叫道:「殺殺殺,殺光你們!生前鬥不過我,死了也一樣!你們全部都是我殺的,哈哈哈,全都是我殺的!」

  竟是神智已迷。

  而隨著他的出現,厲叫聲更加大作,沖天震地!

  一個個怨魂只想快點從柳清歡筆下衝出去,整個空間都被他們的怨氣沖得搖晃不已,恨不得把這天、這地,以及前方那人,都通通撕成碎片!

  柳清歡心中一凜,連忙掐訣,那崩滅得只剩下殘餘的黑暗死意被重新攝回,強行灌入千秋輪迴筆中,這才止住右手劇烈的顫抖,一鼓作氣收了筆鋒。

  一聲低鳴,幽芒大放!

  仿佛那漫漫黃泉路上引魂的鐘聲,總在前往輪迴之時相伴……

  又似奈何橋上孟婆低低的一聲嘆息,端起那一碗熱湯……

  或者閻王殿上,判官提起筆,在翻開的帳簿上刷刷兩筆,畫了個大叉!

  「啊啊啊啊!」

  已陷入無盡殺戮中的戮夷,仿佛看到強大的敵人一般,嚎叫著迎面撞來!

  「砰!」

  血紅大叉化成兩條交疊的長河,無數怨魂從河中伸出手腳,撲到戮夷身上,又抓又撓、又嘶又咬,爪爪見骨,口口到肉。

  戮夷吃痛之下,神智終於清醒了一些,臉上重新出現驚恐之色,慌忙取出一面戮魂幡,揮動間,大片大片的怨魂被殺滅、打散,收入幡中。

  然而他一生,造下殺孽無數。曾為祭煉法寶,將數座凡人村落血祭,也曾為突破境界,嗜殺、濫殺、殘殺,其中不乏實力強橫的修士,以至一時竟收之不盡,滅之不盡。

  戮夷身上掛滿了怨魂厲魄,他晃了晃頭,努力想要保持神智,然而千秋輪迴筆隱帶的魂殺之境卻是直接作用於神魂,又哪裡是一般的幻境迷境可比。

  他的動作越來越慢,眼皮也漸漸耷拉了下去……

  柳清歡神色淡漠地站在不遠處,隨時準備補上一刀,然而戮夷到最後也沒從魂殺之境中逃出來,被無比仇恨他的亡魂們淹沒,強扯入了血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