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深秋,不死峰上漫山的梧桐也悄然黃了滿樹,落葉翩翩飄落,山道或殿前鋪了一地金黃,原本該是靜謐逸然的景致,入目卻是刺眼的血跡斑斑。
太一殿寬闊的殿前廣場,此時被一具具文始派弟子的屍首填滿,這些年輕的生命,不久前還鮮活地來往於各峰之間,此時卻帶著滿身傷痕,躺在冰冷的石地上,永久的閉上了眼。
桐葉落,蓼花殘。雁聲天外寒。待到秋來更苦。風淅淅,水淙淙。不教蓬徑通。
而在一側的偏殿中,還擺著數具,這裡全是門內元嬰以上的門人,好歹比外面那些弟子體面點。
明陽子就躺在窗邊的矮塌上,身上搭著條薄毯,仿佛只是小憩片刻,隨時都會睜開眼睛。
修士的肉身經過不斷凝鍊,不藏污垢,所以即使死亡,法體也不會腐爛。只見他面色紅潤,神情平靜,一頭鶴髮顯然經過整理,整齊的梳在腦後。
塌前,柳清歡已靜立了好一會兒,挺直的背脊如同窗外那棵梧桐,封凍在蕭瑟的秋色中。
穆音音不忍地別過頭,道:「當日事發時極其突然,雖然我們之前察覺到了異常,但也沒想到他們的目標就是我們門派。🐙☢ ♣☢從魔宗之人氣勢洶洶而來,到護山大陣被破,也只不過短短半天時間。」
「那時,整個門派都亂成一團,許多弟子都還沒反應過來,魔宗之人就攻了進來。師尊為保護那些驚慌失措的小弟子,阻擋來敵於竹林山前,直到……」
她喉嚨一哽,說不下去了,眼看著柳清歡僵直的背脊突然山崩一般垮了,慢慢跪了下去,額頭抵著明陽子攤放在身側的冰冷手掌上,一聲充滿疲憊的呢喃輕輕響起。
「師父,徒兒回來了……」
有多少次,每當他遠行而歸後,見到自己師父那一刻,總是以這句話開頭,而明陽子則會笑著說一句回來就好。
然而此刻,他的尾音已消散在空氣中,卻再也收不到回答。
不會再有人,摸著他的頭頂,目光慈愛,如同盼望自己的孩子一般等待著他回家。
也不會再有人,庇護著他成長,給予他教導和關心,即使他行差踏錯,依然會堅定不疑的相信他。
過往的一幕幕不斷閃現,無論走多遠,柳清歡的心都不會感覺到孤獨,因為知道身後有一位如師如父的人一直在看著他。
悲慟無聲的漫延,柳清歡長伏於蹋前,久久難言。🐉💎 ❻➈𝕊ĦU᙭.¢𝔬ᗰ ♛👻
穆音音感到心酸而又擔心,眼中不由漫起濕意,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是多餘,便只是默默的在旁邊陪伴。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偏殿的門被猛然推開。
柳清歡終於抬起頭,轉身看去,卻是自己的徒弟姜念恩,仿佛剛從血池中爬起來一樣滿身是血,失魂落魄地站在門邊。
「師父!」一聲哀叫,姜念恩像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撲到他面前就開始嚎啕大哭。
「哇哇哇師父你怎麼才回來啊,師祖被他們殺了,我救不了他,哇哇哇……」
原本壓下去了些的殤痛再次湧起,柳清歡拍撫著他的背,聲音沙啞地道:「好了好了,師父回來了,都是師父的錯……」
姜念恩泣不成聲,他常年呆在明陽子身邊,比和柳清歡相處的時間還長,感情亦是極為深厚。
好不容易把徒弟安撫好,柳清歡問道:「你二師伯還沒回來嗎?」
「沒有。」姜念恩發泄了一通,現在才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爬起來站好。
「二師伯去其他界面遊歷一直未歸,門派出事後,我試著發送跨界傳訊符,卻怎麼也發不出去,無法聯繫上。」
稽越性情灑脫不羈,雲夢澤未被萬斛界收回前還好,收回後,有無數界面可供他遨遊,所以也像柳清歡一樣,常年不在門派。
「魔宗那邊把雲夢澤對外聯繫的通道封鎖了。」柳清歡道,想到大師兄早去,師父走的時候,自己和二師兄卻都沒在他老人家身邊,心頭便湧起悔意。
他目光深冷地道:「殺害你師祖的人是誰?」
「那人已被我殺了。」穆音音在旁邊接口道:「就是先前與我動手的那位,已在我的心之焰的焚身下神魂俱滅。」
「原來是他。」柳清歡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卻並沒有大仇得報的感覺。
門派被毀,無數門人死傷之仇,弒師之恨,每一件每一樁,他以後都會跟浮屠魔宗和陰陽宗全部算清楚!
而現在,首當其衝將要承受他的怒火的,就是外面那些魔宗之人!
文始山脈外,正在攻擊大陣的魔修們突然感到強烈的心悸,惶恐地抬頭看去,便見那朵若隱若現的懸浮在半空中的紫色大蓮花如同盛開一般,張開了所有花瓣。
還沒等他們弄清怎麼回事,便有一枚花瓣從蓮座上脫落,忽然散碎成萬千光點,猶如炸開的煙花般飛馳向四面八方!
「不好!」魔修之中,有兩位合體魔修,見此驟然一驚,連忙大喊道:「所有人速速後退!」
下面那些魔修也不是傻子,沒等他喊完,都已見機不對拔腿就跑。
可惜他們動得還是慢了點,漫天的光點比流星飛矢還快,一轉眼便已落了下來,仔細一看,卻是一根根晶瑩剔透的紫色飛針,尖銳的前端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跑在最後面的魔修只覺背心一涼,便被飛針扎得像是刺蝟,慘叫著撲出去,落地已是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體。
其他人駭然變色,忙使出各種防護手段,一時間叮叮噹噹的聲響如急雨一般響起,又有數人倒伏於地。
兩位合體魔修大怒,對視一眼,一人祭出一面旌旗,迎風便呼啦啦展開,猶如篷布一般迅速遮擋了半邊天。
長針射到,起伏的旗面發出砰砰砰的爆響,但總算護住了底下那些修士。
而另一位魔修冷喝一聲,右臂往後一挽,從虛空中拖出一把厚重的長刀,刀身粗壯而又慘白,像是骨骸所制,濃烈的煞意縈繞在刀身不散,好一把凶煞之器!
然而,不等他劈出一刀,天空中的紫星虛靈蓮又一抖,傾天的劍意猛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