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精神分裂患者在發病之前有分裂型人格的表現, 會產生幻想, 混淆現實。周西第一次發病是十歲,當時心理醫生用了心理干預, 告訴她母親去德國了, 讓她相信。
這是一次輕症,之後藥物治療, 她除了表現出性格敏感依賴人以外, 就是對周啟宇的仇恨。其他再沒有異樣,沒有人知道她的遺忘。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不提她的母親,周啟宇用盡全力保護著周西, 他們從來沒有告訴過周西, 她有精神疾病。
周西最後一段意識的自我催眠:不要堅強,不要懂事, 不堅強不懂事媽媽就不會走, 所有人都會愛她。
第二次發病時間其實更早,不過當時周啟宇身體不好公司一團亂,自顧不暇, 他再也護不住周西。周西也瞞著所有人,她以為自己是抑鬱。
周西和所有人越走越遠,一直到情緒崩潰, 她走出了那個安全線。她想像出一段劇情, 分裂出一個自己,過去因為生病干涉的強勢理智學習能力強的部分被放了出來,主導了全部。
周西借了公司的車, 連夜開車回S市。第二天去看醫生得出這麼個結果,醫生是周西曾經的主治醫生,其實這十幾年,他們一直有來往。不過周啟宇的理由是醫生會給她健康開導,當個朋友。後來大學,周西就再也不來了。
周西靠在椅子上看著面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滔滔不絕,她在心裡飛快的分析現在的形勢。
《深宮亂》還有一個月才能拍完,深宮亂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熱愛,第一次負責,第一次像個成年人擔起這一切。
「為什麼,我會覺得以前的我並非現在的我?」
「病情表現之一,會分裂出精神碎片,治療是讓他們統一。不過你現在主觀意識非常強勢,融合的很好。」醫生對周西印象很深,她特別聰明,思維邏輯很強。就算發病期間,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周西十歲那年,他對周西催眠就很難進行,周西清醒的推翻了他的全部邏輯。後來是周西自願進入催眠,忘記了最痛苦的部分。周西這種情況,不遇到極大的刺激很難發病,「再做個系統檢查,一周後出結果。你的情況還是很樂觀,開心點,不會有什麼大事。」
「為什麼會誤以為在劇情里?」周西現在完全推翻了穿書論。
「你可能看過比較刺激的東西,你的自洽邏輯讓你在困境下找到生機。我無法從你現在的行為里推斷過去,這個需要觀察。」醫生說,「先給你開一部分藥,比較溫和,你儘可能吃,去辦手續準備住院。」
周西抿了下嘴唇,心裡猛然一咯噔,「要住多久?」
「先觀察一周。」
「我不想住院。」周西拉了下臉上的口罩,看著醫生,「我現在有工作。」
「我知道,演員,我不建議你繼續演員的工作。演員這個職業本來就很分裂,脫離你自己去演另一個人,就是在精分邊緣徘徊。」
周西曾經一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渾渾噩噩的活著,不知道目標是什麼。認識陸北堯後,就瘋狂的迷戀陸北堯,依舊沒有正經的為自己活過一天。
現在不一樣,現在她目標明確。她拍戲的時候會完全代入劇情,她每次演完,久久不能出戲,靈魂深處發出共鳴。
這些,在治療之後可能都會消失嗎?她的演技,可能就是因為精神疾病。
「還有一個月,拍完我回來接受治療。」周西站起來拎起自己的包,她今天穿著很簡單的襯衣半身裙,乾淨利落,露出來的眼睛清澈分明,「希望你為我保密。」
「職業基本素質我還是有的。」周西是個很強勢的人,醫生看著她,「給你開一些藥,你先回去吃著。」
周西從醫院出去,烈陽高照,熱浪滾滾,她站在醫院大樓前的廣場上,抬起頭看遠處。手機響了起來,來電是蕭晨。
周西坐上車接通電話,蕭晨的咆哮就沖了過來,「你不會是又跑路了吧?你去哪裡了?大小姐,你前幾天才說洗心革面。」
「有事,下午回去。」
「有什麼事比你的事業更重要?」蕭晨恨鐵不成鋼,早上接到秦怡的電話,說周西昨晚去見陸北堯,晚上開車走了。
走去哪裡?不知道。
「你不會是又被陸北堯帶節奏了吧?」蕭晨嘶了一聲,氣的牙疼,「你就不能理智一點?成熟一點?今天貿然離組,導演怎麼看你?說好的成長呢?西姐?」
周西把手機扔到操作台上,打了把方向車開出去。
「周西?」
在娛樂圈爆出精神疾病,職業生涯就結束了,她過去那些黑歷史就會被翻出來瘋狂輪。同情的是少數,她現在起來了,搶了不少人的飯碗。自然會有人想讓她死,娛樂圈從不缺對家,她不能冒險。
真死了,大家才會輕描淡寫的譴責網暴,才會譴責雪花。
可活著,她就是靶子。每個人都可能是雪花,每個人都認為自己不是雪花。
「周西?你還在嗎?你在什麼地方?我去接你?」
「我大概四點到片場,不會耽誤晚上的戲。」周西伸手打開免提,說道,「我身體不舒服,去醫院買點藥。」
「怎麼不讓秦怡跟你?」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私生活。」
短暫的沉默,蕭晨說,「我希望你越來越好,你現在也越來越好。不要輕易放棄事業,不要讓所有對你剛剛燃起希望的人,再次失望。周西,你明明可以很好。」
「我知道。」
「我把劇本給你送過來了,你有時間看看。另外,有個綜藝找你,你想不想參加?」
「多少錢?」
「推理類冒險綜藝,熱度很高,你可以艹下高智商人設,你本來就是S大畢業。錄一期,過去露臉,錢不多,五十萬。九月底,正好你這邊《深宮亂》拍完,過去玩一期,回S市拍GG。」
「好。」
「你跟陸北堯,確定沒有關係?」
「沒有。」周西把車停到路邊,把維生素的瓶子倒乾淨,拆開紙盒的藥倒進去,「有一些事,需要跟他確認。確認完了,我們不會再有關係。」
「他最近也挺作的,再作下去身敗名裂。」蕭晨十分嫌棄的嗤了一聲,「以後少跟他來往,保不齊,他會狗急跳牆拽著你,把你拖下水。」
「蕭晨。」周西突然開口。
「什麼?」
「你可以罵我,你當著我的面罵他,我會跟你翻臉。」
周西的聲音很冷靜,但很沉,是蕭晨認識周西以來,聽她說過最重的一句話。
「當初是我要追求他,是我捆著他跟我戀愛。現在我跟他分手了,我們和平分手,我們互不相欠。」周西鄭重道,「我當你是朋友,我希望以後不要聽到這樣的話。」
周西原本還打算回家,因為蕭晨一個電話,她直接趕往了橫店,繼續拍戲。
深宮亂劇情越來越激烈,皇后家族聯合朝臣逼皇帝立大皇子為太子。儲君不穩,國家根基不穩,民心不穩,大皇子眼看著成年了。
大皇子死了,中毒,慘死宮中。
身穿錦衣鳳袍的皇后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不堪打擊搖搖欲墜,鳳釵隨風飄搖,遙遠處似乎響著號角,她唯一的希望沒了。
她明艷的臉在一瞬間陷入蒼白,她憤怒到了極點,她已經退了。她沒了愛情,她退到了宮中,可如今連孩子都沒了。
一身紅裙的皇后錚的一聲抽出長刀,貼身大宮女撲過來抱住她的腿。
皇后自幼習武,在愛上皇上之前,她驕傲明艷不可一世。她為了愛折斷翅膀,她入了這牢籠,如今皇帝是要她的命。
「皇后娘娘!切勿衝動!」宮女哭的眼淚長流。
父親的人跪在地上,聲音悠長悲戚,「娘娘節哀!」
周圍跪倒一片。
風掀動鮮紅色的裙擺,一如當年她策馬在草原那般艷麗,卻再也回不去了。她的骨頭被打斷,她的驕傲被踩踏。
長刀跌落在地。
隨即,她緩緩軟了下去倒在了青石地板上。
有那麼一瞬間,陸北堯想衝上去抱住她。紅色宮牆,青色琉璃瓦,她身邊是太監宮女的哭喊聲。
她的驕傲被無情的碾碎。
她那麼脆弱,她躺在地上,絕美的臉白皙的肌膚,雙目緊閉。
黑夜那麼沉,燭火照不亮這鋪天蓋地的黑暗。
鄭榮飛喊卡,周西從地上起來,她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陸北堯喉結滾動,攥緊手退後一步,強迫自己站在原地。
他戴著口罩,露出來的眼深邃。片刻後,他轉身大步就走。
天飄起了小雨,夜幕沉重,天地之間全是這黑。陸北堯從小故宮走到前門停車場,便一身潮,他走到車前停住腳步。
他抬手抹臉,手心潮濕滿眼水霧。
不管周西將來跟誰在一起,誰敢負了周西,他就殺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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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五號,深宮亂周西拍到了最後一場戲。她哥死在了戰場上,皇帝找人暗殺。他萬萬沒想到,為皇上征戰沙場,前面是敵軍,後面是皇上的刀劍。
她爹晚一步,被困府中,到底還是不夠狠。
皇上賜他一死,保全家族名譽。
坤寧宮被禁衛軍看守,雖沒廢除,但與死人無異。姑姑已經去世,她身邊只剩下一個瑟瑟發抖的宮女。一身素白的皇后靠在牆柱上,寒冬臘月,房間裡冷若冰窖。
「娘娘,喝一點湯吧?」宮女忠心耿耿。
皇后揮手一耳光,「滾!」
宮女詫異,一向得體的皇后怎麼了?她的淚還含在眼裡。
宮門外一聲響,「趙貴人到——」
趙凌雪得了勢,前來諷刺。
皇后把宮女打出門外,一茶杯扔到了趙凌雪臉上。
艹!江喬咬牙切齒,跪了快三個月,最後一幕,被砸了一茶杯。
「皇后娘娘,發什麼脾氣?」
宮女還要往回爬,皇后手裡的瓷器就摔到了她身上,她目光狠毒。如瘋如痴,一腳踢在宮女身上,「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唯一能保的人,活便是活。
趙凌雪還想上前,皇后瘋狂的目光看了過來,那目光嗜血。
「皇后,妹妹是來看看您這裡還缺什麼?既然什麼都不缺,那您保重。」
趙凌雪退出去,乍然看到了站在暴雪中的皇帝。他一身明黃,於黑暗之中,靜靜看著發瘋的皇后。
趙凌雪跪了下去,頭伏在地。
皇后唱起了一首草原小調,聲音悠揚。
大雪紛紛揚揚而下,燭火在風中搖曳。太監宮女跪了一地,原本劇情沒有這段,後來臨時改了。
雪落到肩上,皇帝依舊站著。
歌聲落,一條白綾灑向空中,在寂靜中翻飛。女人踩著木凳上去,清淚從眼角滑落。
遠鏡頭,女人一身素裝搖搖晃晃,徹底靜止。
少年一見鍾情,走過半生。一腔真心,終究錯付。
作者有話要說:虐的部分結束了,評論前兩百送紅包,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