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卿玖順勢向車下望,少年一身污穢,塵土混合著血痂,大冷的天,身上的襖子翻著泛黑的棉絮,袖口處還是殘破的,露著發黑的手臂。
他的雙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對著來往的行人不停地鞠躬行禮。
少年身後還有個小丫頭,不但衣衫乾淨許多,髒污下的小臉也是眉清目秀,被她哥哥擋著身形,不讓路人打量。
莫名地,魏卿玖就生了羨慕之心,若她也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魏家人欺負她時,會不會就沒有那麼無所顧忌?
她拿出十兩銀子遞給珊瑚,「給他們兄妹吧!」
她沒想買人,只是不想見這兄妹倆成了奴隸。
當今的規矩,一旦入了奴籍,不但他這輩子,他的子女都只能是奴了。
馬車緩緩駛動,卻被人再次攔下。
「小姐,我願意隨小姐走,一輩子為小姐做牛做馬,只求小姐發發善心,救救我的哥哥吧,他的手臂再不治,就要廢掉了。」
魏卿玖沒想到小丫頭有如此大的膽量,竟然跪在了馬車前頭,只差一步,那馬兒就踩到她身子了。
「蘺兒,要做奴也是哥哥去做,你不准去!」
小姑娘搖著頭,跪在馬車前用力的磕著頭,沒幾下,額頭就碰出了絲絲血痕。
「求小姐收下我,救救哥哥。」
魏卿玖下了馬車,看到一旁急紅了眼的少年,生了一絲惻忍之心。
「有事慢慢說,我不喜歡人給我磕頭。」
她的聲音不重,卻讓人生了不敢違背之意,少女緩緩站起身,抹了一把臉上淚。
看到年歲與自己相當,卻長得明艷端莊的小姐,一時間有些羞愧地垂下頭。
「我叫莫蘺,哥哥叫莫歸,咱們是……是逃難來到京城的,哥哥因為護我被人打折了雙臂,母親也因為沒錢醫治一病不起,咱們已經無家可去,請小姐好心收留。」
魏卿玖好看的紅唇抿成一條線,她不是輕易相信的人性子,可是兄妹間那份護持愛護之心假不了,既然幫了,她便好人做到底。
「既然你求到我車前,也算與我有緣,拿著我的信物到城西嘉和堂找方掌柜,他會替你哥哥治傷,養好傷後,你們便離去吧。」
這間藥鋪是三年前,她以師尊的名頭開設的,方掌柜也是她無意間救下的病人,從此一直幫她打理生意。
誰知莫蘺堅定地搖了搖頭。
「母親說,受人恩情一定要還,只要哥哥的傷能治好,我願意一輩子伺候小姐。」
「小妹!」少年急得眼圈都紅了,「我寧可一輩子都殘著,也不要你入府給人做丫鬟。」
莫蘺卻堅定地道:「大哥,妹妹過夠了顛沛流離的日子,這位小姐是心善之人,她一定會善待妹妹的,昨日的事情大哥忘記了嗎?比起被搶走給人做妾,妹妹更想伺候眼前這位小姐。」
莫歸的眼淚一瞬間就落了下來,可是他擦不了,嘴裡一直說著,「對不起,都是哥哥無用,對不起,是哥哥不能護好你。」
莫蘺替他將眼淚擦掉,道:「大哥,我們都不哭,只要小姐肯收下我,我們都該高興,到時,那位小侯爺也就不能將咱們如何了。」
魏卿玖隱約聽到她們兄妹似是招惹上了麻煩,見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便道:「既然你執意要做我的奴婢,那便在你母親下葬後,到城中榆樹街魏府來尋我吧,若是還有人執意要搶你走也不怕,你便提魏漢生是你的新主家,你已經被魏府買下。」
魏家在青平鎮也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
雖田無兩畝,房無兩間,但她假爹魏漢生雖讀過兩年書,只是連個秀才都沒考中。
忽然某一日,鄰居也不知魏家發生了什麼,一夜之間全搬走了。
如今,假爹已經混到了從五品左諫議大夫,雖沒有實權,卻有參預朝政諫言的權力,前途極好。
大伯魏元良靠著假爹的官身和豐厚的家底,做起了糧行生意,有了家底卻不常回京城。
三叔魏遠州得老太太的寵溺,好吃懶做,就在家做米蟲,美其名曰在老太太身邊替兄弟盡孝。
魏卿玖想起他們剛才提到的小侯爺,唇角微揚。
十年未見,她能渣爹找點麻煩事,也算是自己孝順,給他的見面大禮。
聽了她的話,莫蘺雙眼變得晶亮,「是,莫蘺都記住了,三日後定去榆樹街尋小姐。」
安頓好莫氏兄妹,魏卿玖不再停留,帶著朱嬤嬤的棺槨入了城。
回府還有一場硬杖要打,畢竟她可是將祖母身邊最信任的嬤嬤給弄死了,那個老東西還不知道會怎麼為難作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