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江面上,一艘船正在順水而行。
這船挺大的,本是做貨運。
但現在被人包了下來,用作客船。
包船的人,乃是一群江湖人士。
據說都是從洞庭湖那邊來的。
剛參加完劍門的大典,便走水路,離開瀟湘。
江湖人嘛,聚在一起,便要熱鬧。
於是船艙中,甲板上,都擺著桌子。
一群江湖人喝酒戲耍,搖骰子,賭上兩把。
打屁吹牛,好不快樂。
大夥本不是所有人,都要走水路的。
不過在那一日大典時,有何忘川大俠提醒。
說是近來鬧得整個江湖人心惶惶的妖人沈秋,往江西那邊逃竄。
大家都知道沈秋狡猾。
這等情況下,再走陸路。
若是運氣不好,遇到那妖人,可就萬事皆休了。
還不如湊在一起,走水路,安穩些。
他沈秋再厲害。
難道還能在茫茫大江之上,攔截到他們不成?
「你這把弓,倒是漂亮的很。」
船舷上,幾名喝得微醺的江湖人,正聚在一起。
解開褲子,往湖水裡盡情的小解。
幾道水流落入水中,濺起水花來。
一個眼尖的,看到身邊同道,背著把黑色戰弓。
便好奇的問到:
「這弓弦,看上去像是牛筋?」
「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背著弓的江湖人提起褲子,哈哈笑著。
帶著幾分得意的說:
「這可不是什麼牛筋。
這是自太行那邊得來的寶物!
諸位兄台,可還記得。
那太行事中,有大群怪蛇襲擊江湖人?
現在那邊雖然沒人去了。
但那些怪蛇還在的。」
他將戰弓取下,空彈弓弦,發出嗡嗡作響的聲音。
只從聲音來聽,就知道這是一把強力好弓。
他對其他人吹噓說:
「那些怪蛇兇狠,襲擾山民,還衝出山中害人。
前些時日,丐幫請了些江湖客,前去為民除害。
某也去湊了個熱鬧。
這弓弦,就是從那些怪蛇身上取得。
堅韌無比,乃是做弓的好材料。
還有蛇膽!」
那人摸了摸眼睛,說:
「乃是真正奇物。
洛陽城有醫師專門收購,做成明目寶藥。
某運氣不錯? 伏殺了條怪蛇。
得了蛇膽? 製成寶藥服用。
目力如今,銳如鷂鷹。」
這人拍著胸口? 繼續吹牛說:
「這一次帶著寶弓過來? 就是為沈秋妖人那隻兇狠怪鷹來的。
若是那扁毛畜生敢現身,某就要請它吃上一箭!
沒了那畜生。
沈秋妖人就當是沒了雙眼。」
「哈哈? 兄台好膽氣。」
身邊幾人也是喝得醉醺醺的,聽這人吹牛? 頓時聒噪起來。
你一言我一語? 意氣風發。
話語間,已把沈秋和他同夥的下場,安排的妥妥噹噹。
若是言出法隨,沈秋這會? 估計要被嚇死了。
也算是借著酒勁? 抒發一下心裡壓力。
那妖人,著實凶得很。
在金陵鬧一場,竟連唐九生大俠和薩日朗那樣的高手都被廢了。
真要遇到,他們這些江湖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人嘛? 都有抱團心理。
雖然明知道在高深武學前,人數多少起不到作用。
但大夥聚在一起? 心裡還是更安穩些。
「咦。」
幾息之後,那服用過蛇膽寶藥? 目力極好的帶弓者。
向江面眺望,驚呼一聲。
說:
「那邊有艘船啊? 正朝著咱們過來。」
這話讓周圍幾人心裡一顫。
有人當即抽刀在手? 低聲問到:
「沈秋?」
「不? 不是。」
帶弓者搖了搖頭,說:
「是個撐船老漢,像是附近漁夫。
他過來要干甚?」
不多時,那烏棚小船,靠近了這艘載滿了江湖人的客船。
船頭老漢抽著旱菸,站起身來。
提著個破布包袱,用本地話。
笑呵呵的,對船舷邊的幾個人喊到:
「諸位大俠,老頭我這裡有些好東西,你們要不要啊?」
這話引得一眾人哈哈大笑。
這等鄉野村夫,手裡能有什麼好東西?
有好事者喝的微醺,想要逗一逗這老頭。
便讓他好東西送來看看。
那老頭解開破布包袱,丟了樣東西上來。
那人接在手中,看了一眼。
眼睛就直了。
那破舊木牌上,有人形揮拳舞刀。
分明就是武藝技法。
且看木牌,也是古樸的很,已有腐朽之兆。
「老丈,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那人厲聲問道。
老頭呵呵一笑,指著岸邊說:
「是俺們挖出來的,多得很呢。
諸位大俠要不要?
老頭我便宜賣給你們。」
這等好事,不需猶豫。
當即就有人丟下幾兩碎銀,將老頭手中的包袱買了下來。
老頭做了筆生意,也是樂呵呵的,撐著船離開。
一眾人聚在甲板上,分揀來看。
那些殘章殘頁上,都有字跡。
惹得一眾人心頭髮癢。
「定是那些村民挖出了秘寶,卻不懂保存。
上好武藝,竟被糟蹋成這個樣子。」
有人痛心疾首。
還有人反應快,已喊著船家停船靠岸。
他們要去岸邊尋寶。
這大半年裡,江湖秘寶紛紛出世。
看來今日是他們的緣法到了。
一眾人摩拳擦掌,欲要尋得寶物。
但也有人心中冷靜。
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不過他們勸不住所有人。
待船隻靠岸後,一船人走脫大半。
只剩下小部分還留在船上。
他們要麼是膽子小。
要麼是打定了主意,不去摻和這事。
那老漁夫說的村落,並不難找。
距離岸邊也不是很遠。
這些江湖人腳程都快,不過一時三刻,就尋到了那處山腳下。
山林之中,一座孤村,並不大。
只有二三十間房子,周圍有開墾出的田地。
還束著籬笆。
一片祥和,風景秀麗,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但出乎意料的是。
在村口處,來的卻不只是他們這一船人。
「咦?陳兄,你等不是坐了另一艘船走的嗎?」
那個背著戰弓的江湖人,也看到一眾人自另一側走來。
在這村落邊找來找去。
便出言喊到:
「為何也到此處了?」
「不是說有寶物現世?」
那人也是愕然的回答到:
「等等,你們也遇到了那個,兜售散落寶物的漁家姑娘了?」
「姑娘?」
帶弓者回答說:
「我們遇到了是個老頭,背著破包袱。
說是村子裡挖出了東西。
我等好奇,便趕來看看。」
說完話,兩人對視了一眼。
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
他們回頭看向四周。
這個本該無人知曉的小村落附近,已經零零總總的多了上百人。
還有人吆五喝六,正往村落中去。
那村落也是奇怪。
明明有炊煙升騰。
但村子裡卻不見一個人影。
「不好!」
帶弓者心下微震。
他壓低聲音,對身邊人說:
「此處有詐,快走!」
「他們呢?不管了嗎?」
身邊那人還有些俠義之心,想要再帶人一起。
卻被帶弓者拉了一把。
說:
「顧不得了,快走。」
兩人轉身就跑。
但沒跑出兩步,便感覺周身有怪風吹動。
吹的四周山林獵獵作響。
那股風自身後村落吹起,一瞬便擴散開來。
怪風加身,讓兩人身形緩慢下來。
就好似一把把鉤鎖,透過血肉,勾在心魂之上。
扯動心神間,讓他們眼前光影忽閃。
下一瞬,兩人白眼一翻。
就倒在了地上。
連呼吸都沒了,就好似死了一般。
猶若浸入溫水,又像是齊刷刷的墜入海中。
待幾息之後,這些人睜開眼睛。
卻發現,自己已來到了另一處情景之中。
晴空萬里,高山萬仞。
有瀑布自雲層天際散落下來。
銀光垂於山間,一派世外景象。
通天瀑布之下,有浮島陳列。
一座一座,懸於瀑布之間,就好似登天之階。
雲霧之中,瀑布之上。
隱現出四個大字。
通天武境。
「這是何處?」
那帶弓者一臉惶恐。
他回頭看去,在自己身邊,還有同樣茫然的數十人。
有光影浮動,還有源源不斷的人被送入此處。
人人都似還活著,也沒什麼軀體破損。
但他們明明之前還在那漁村中尋寶來著。
這
莫不是誤入仙家洞天?
「爾等聽著!」
雲端之上,有低沉聲音響起。
引得眾人抬頭看去,便看到有身穿道袍的老者,立於雲端之上。
長須飛舞間,朝著下方朗聲說:
「時光流轉,滄海桑田。
千年之後,武境重開。
爾等乃為有緣者。」
雲端之上的老者,捻著鬍鬚說:
「入我通天武境,便要以武論道。
能過通天瀑布,殺入龍門者,便得我忘川宗傳承。
若是武藝不成,敗於行者之手。
便不得機緣。」
話音落下,人群中一陣驚呼。
今日這事,離奇的很。
但眼前所見,做不得假。
一眾人便知,今日是真的得了機緣。
有衝動者,衝出人群,踏足浮島。
其他人則待在原地旁觀。
見那人使武藝,輕鬆打敗一名「忘川行者」。
又得金光涌動,遍布周身。
那挑戰者沐浴在金光中,臉色變化。
下一瞬。
他捂著腦袋,語氣興奮的大喊到:
「我學會了!太祖長拳一十九式。
盡在心神之中,真乃仙家秘地!」
他一邊喊著,一邊跳上第二座浮島。
幾息之後,又有金光閃耀。
那人便又發出一陣狂笑,顯然又是得了新的功法武藝。
有人在前,又親眼看到那人在第三台上,使出了學會的功夫武藝。
剩下人等,便也不再猶豫。
爭先恐後的衝上前去。
雲端老者呵呵一笑,手指一揮。
便有諸多浮島於銀光顯現。
一眾人就像是從河川中躍出的鯉魚。
在那浮島上攀爬起來,一個個都想要借著這天大機緣。
躍過龍門,成就事業。
他們確實是走了好運。
近百人一起攀登。
金光於閃耀,照亮了那通天瀑布,煞是漂亮。
無塵子於雲端眺望,沖的最快的幾人,已快要突破十重浮島。
那些人臉上儘是狂喜。
每破掉一個忘川行者,便會有一份武藝充盈腦海。
運氣好的,甚至能得絕技殘章。
就好像眼前這些浮島行者們,都是擺在眼前的金蛋。
只等著他們前去拿取。
只是一過十重,難度徒然增加。
武藝本就強橫的人,能將其打敗,再得更妙的武藝心法。
而那些武藝疏鬆的傢伙,卡在十重,不得寸進。
不多時,便有好幾個人,被行者幻影打死。
於浮島最下方重生。
他們滿臉遺憾。
這麼好的機緣,就在眼前。
卻恨自己武藝不行,不得再取更多。
就像是入了寶山,卻要空手而回。
看著那些還在破敵的同道們,他們眼中儘是掩飾不住的嫉妒。
「呵呵,通天武境,自有機緣。」
雲端老道的聲音,在這些失敗者耳中悠然響起,他輕聲說:
「眾武者,還想要更多嗎?」
「想!」
一人高聲回應道。
「好,你們還有第二次機會。」
老道聲音越發輕柔,他說:
「只需要付出一些,便能得到更多。
渴望揚名立萬的武者啊。
你要支付這微不足道的代價嗎?」
「你要什麼?」
那人問到。
老道呵呵一笑,那人感覺到身體一疼。
就好似有些東西被剝離一絲。
但他並未感覺到有不妥。
畢竟只是刺痛,就如針刺一樣。
下一瞬。
屬於他的浮島,再次浮現。
「去吧!」
「寶藏就在眼前,只看你能取出多少。」
在這誘惑的聲音中,那武者哈哈一笑,再次上前。
他腦海里充滿了剛挖掘到的武道精要,那是屬於他的寶藏。
但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了得到更多的寶藏,付出了什麼。
沒關係。
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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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村之中,破敗的祠堂之外。
沈秋坐在方桌前,桌上擺滿了各色酒菜。
還有幾壺好酒。
他手握著白玉一樣的酒杯,自斟自飲,樂的逍遙。
在這安靜的,無人打擾的小院落之外。
有幾個腳步蹣跚的人。
正在將那些倒在村落周圍,失去呼吸的江湖人們,搬到村子裡。
他們是最早過來的一批武者。
一個個面色慘白,虛弱無力。
腳步蹣跚踉蹌,就似受了重傷。
但身上卻無一絲一毫的傷痕。
他們很沉默。
來自不同的地區,來自不同的傳承。
但現在,卻一起勞作。
聽沈秋吩咐,沒有絲毫反抗。
每個人眼中,都儘是愁苦。
待幾息之後,一人做完了工作。
他就像是最卑微的僕從,低著頭,走入小院中。
越是靠近沈秋,他的身體抖動的就越厲害。
「噗通」
他跪倒在地,甚至不敢抬頭。
去看眼前這臉色溫和的左道妖人。
他咬著牙,低聲說:
「我已做完你所要求之事。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哦?」
沈秋抿了口酒,他低下頭,看著眼前這人。
又伸出手,在他冰冷的臉頰上撫摸著。
如撫摸著痛苦得小狗一樣。
語氣溫和的,如對老朋友說話一樣。
說:
「可是你已連續輸了三次。
心魂都被抽取小半,若是這次再輸了。
別說贏回你押下的『賭注』。
就連你自己,都會被賠進去。
我是不會阻攔你的。
但我要對你說,已經夠了,回家去吧。
沒了武藝,還有性命。
何必呢?
這世間,不賭為贏。
你。
確定還要再入武境嗎?」
「我確定!」
那人仰起頭,眼中儘是一抹絕望的瘋狂。
他咬著牙說:
「我已熟悉了那人的招式,這一次,我不會輸了!
我會贏回來!
我會把我輸的,都贏回來!」
「好膽氣!」
沈秋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伸出手,點在那人冰冷的額頭上。
他輕聲說:
「那就如你所願。」
「燃燒殆盡吧,貪婪者。
把你活著的樣子,烙印在沈某心中。
對了,此行欲做孤注一擲。
要不要,提前做個準備?
若有遺言的話。
就讓它也在我心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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