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越女阿青

  浣溪村里,疑似返璞歸真的村姑,沒有理會沈秋的話語。

  她只是呆呆的看著,插在腳下的七星搖光刀。

  從小聽父母說起這靈物故事。

  但寶刀被叛逆者,帶入凡塵三百餘年,她也未曾親眼見過,今日靈物突然回歸,讓這未經世事的姑娘,竟也有些手足無措。

  原本裝出的那副冷漠姿態,這一瞬也煙消雲散。

  見她表情如此,沈秋心中瞭然。

  若這姑娘從小就在山中長大,並未接觸外界,想來應是心思單純,當年那事,不管誰對誰錯,都已過去三百多年。

  嘴上說著已經分家,再無因果。

  但三百年間,也不見這神通廣大的浣溪村人,前去紅塵討要寶物,要說兩家之間,一點香火情都不存,肯定也不可能的。

  青青是少女心性,想的不深。

  但沈秋想得明白,既然彼此之間有矛盾,那解了矛盾不就行了?

  方才見這村姑手段厲害,若真能將青青,瑤琴和玄魚安置在這裡,他心頭也是放心的很,有這等高手護衛,他與張嵐,小鐵在外界行事,也少了擔憂。

  現在,沈秋已給出善意。

  就看眼前這浣溪村中的最後一人,該如何回應了。

  張嵐眼見那村姑臉色有異,便知沈秋打算,這貨能說會道,他轉了轉眼珠子,也開腔說到:

  「雖說姑娘先祖,與青青先祖有矛盾,但姑娘你看,如今你這浣溪村里,只剩下你一人,紅塵范家,也只剩下青青一人。

  你這傳承歷經千年,如今就只剩下你兩個丫頭還在世,若是再糾結先祖恩怨,未免就有些太不知變通了吧?

  難道真要狠心將最後的血脈親人趕出山去?

  你看青青丫頭若是在山外有個三長兩短,這世間,便只剩下你一人,先祖傳承斷絕,可就在眼前了。」

  小鐵不如張嵐那麼能說會道。

  但他經歷頗多,此時也放下巨闕,勸說道:

  「這位姐姐,最後親人就在眼前,可莫要等待一切無可挽回,才去後悔,就來不及了。」

  「恩怨糾纏了三百年了,雖然我等不知其中緣由。」

  沈秋身邊的瑤琴見此情況,也溫聲說到:

  「但紅塵中,做下錯事的范家以國破家亡,縱使再怎麼怨恨,也該消弭了吧?

  何況,姑娘你自小從未出過山去,我家青青也從未享受過一天榮華富貴。

  兩人都是乾乾淨淨,先人的恩怨,無論如何,也傳不到你兩人身上。TV手機端/

  老天爺許我夫君帶著搖光刀,在三百年後,回到選浣溪村中,怕也是命數推演,要讓恩怨在你們這一代消弭開。

  夫君說你乃是修仙之人,既然修仙,又為何非要對抗命數因果?」

  沈秋沒有說話。

  他只是在背後,輕輕推了一把小師妹,對青青打了個眼色。

  青青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跨過柵欄,走入藥田之中,那村姑抿著嘴,看著青青,青青也看著她。

  兩人極其相似的大眼睛裡,倒映著彼此的臉頰身影,明明就是同出一脈,體內血脈似乎都在互相喚引。

  「我該叫你聲姐姐的。」

  青青蹲在那姑娘身前,兩人之間,隔著把插在地上的七星搖光刀,她伸手握住刀柄,兇刀溫順至極。

  凶物不傷她,也是證明了她的身份,這是絕對偽裝不得的。

  小師妹看著眼前姑娘,她輕聲說:

  「我對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我兩人也是第一次見面,我一點都不討厭你,我今天叫你一聲姐姐,你會答應嗎?」

  村姑默不作聲。

  只是伸手握住刀柄,兇刀依然溫順。

  「姐姐?」

  青青喚了一句。

  幾息之後,村姑長嘆一聲,說:

  「靈物已回,先祖亦有遺訓,你等想在這裡住多久,都隨你們了。」

  「至於你,小丫頭。」

  她抓起寶刀,雙手捧起,對青青說:

  「隨我來,入祠堂,拜先祖!」

  「嗯。」

  青青咧開笑容,狠狠點頭應了一聲,又回頭對師兄做了個鬼臉,跟著眼前姐姐,往村落中心的祠堂去。

  沈秋眾人,也總算是鬆了口氣。

  「真險啊。」

  張嵐很戲精的摸了摸胸口,他看著插在腳下的那破舊斗笠,伸手試圖將它拔起,但剛剛碰觸,那斗笠便碎成一地殘渣。

  這等尋常之物,哪能承受返璞歸真的高手一擊?

  在那村姑出手瞬間,它就已經破碎開了,只是在那村姑真氣加持下,還維持著完整姿態罷了。

  「她怕是個絕世高手。」

  張嵐蹲在那殘渣之前,抬頭看著沈秋,說:

  「若是真打起來,你可能擋住?」

  「你真當我是神啊。」

  沈秋撇了撇嘴,回頭看著遠去的青青和那村姑,他說:

  「那女子很不簡單,年紀輕輕,就已經可以和你老爹掰掰手腕了,這顯然不正常。

  我懷疑她那一身功力,並非是自己修出來的,應是來自祖輩傳承,這浣溪村,雖然沒落,但也是神秘的很。

  還有搖光刀」

  沈秋眯著眼睛說:

  「那把刀里,怕是還有些我等不知道的秘密。」

  「罷了,現在不想這些,這裡空房子很多,咱們先去尋一處,歇一歇,等青青回來之後,再說其他。」

  沈秋握著瑤琴的手,環視這片山谷四周。

  張嵐也背著玄魚,很是放鬆的說:

  「咱們託了青青的福,總算是個安全的大本營了,也不必提心弔膽,擔憂蓬萊老鬼尋上門來,咦,搬山,你幹什麼去?」

  小鐵扛著重劍,往另一處走。

  他對張嵐和沈秋說:

  「大哥你等去休息吧,我尋個地方練練劍,你們不必擔心。」

  小鐵這一路走到那條貫穿山谷的小溪盡頭,摩挲著下巴,看著頭頂自山壁之上,低垂而下的瀑布,在那瀑布下方,還有幾塊平坦岩石。

  他覺得此處甚好。

  便將巨闕取出,在那瀑布之下,打了一套滄海劍訣,待回過頭來,便見那帶他們入山谷的靈異猴王,正拄著棍子,爪子裡扣著一把小芭蕉。

  似是在看小鐵舞劍。

  腳下已多了好些香蕉皮。

  小鐵覺得這猴王很有意思,雖身是猴身,但一雙眼睛裡精光四閃,還穿著衣裳,不看那毛臉雷公嘴,和尋常人也沒什麼區別。

  它看小鐵舞劍,那通靈的眼睛裡,還似有不屑之意。

  似乎是覺得,小鐵這劍法太差太差。

  「來。」

  小鐵拄著巨劍,對那猴子勾了勾手指,說:

  「咱兩練練。」

  白猴吱吱一叫,將手裡芭蕉丟到一邊,抓著自己那鑲著銅邊的棍子,尾巴甩動間,快若閃電的撲入石上,棍子如劍般戳刺,帶起道道殘影。

  小鐵以巨闕做盾,將攻擊盡數擋下,他也不用戰氣欺負這白猿,就以肉身之力,以基礎劍招和它打鬥。

  但十幾息後,小鐵卻臉色古怪下來。

  以基礎劍法,竟有些擋不住這白猿揮棍,這猴子明明只有青青那般高,也有些消瘦,但力氣卻大得很。

  自己竟是小看浣溪村這護山靈獸了。

  「我要動真格了。」

  小鐵將巨闕抬起,對那白猿說:

  「你小心點。」

  「吱吱」

  猴王捂著胸口,叫的前仰後合,似是嘲笑譏諷,它也學著小鐵剛才的樣子,對他勾了勾爪子。

  意思是,小菜鳥,隨便來。

  「他倒是玩的愉快。」

  在村中一處屋子邊,沈秋正在收拾床榻,自窗口能隱隱看到瀑布那邊,他輕笑了一聲。

  自金陵夜戰後,小鐵性情大變,一時讓他有些擔憂,生怕這小兄弟在重壓之下走了極端,不過現在看來,小鐵心性依然穩健。

  讓他著實鬆了口氣。

  待到半個時辰後,青青丫頭蹦蹦跳跳,一臉歡喜的回到沈秋這邊房中,她心中鬱氣盡去,先是在窗口鬼頭鬼腦的看了看房子裡。

  生怕撞破師兄和瑤琴姐姐的好事。

  丫頭畢竟長大了,不如從前那麼沒眼色。

  見房中兩人只是在攀談後,便從房門走入。

  她從包袱里翻出幾塊糖餅,坐在桌邊,一邊吃,一邊對沈秋說:

  「師兄,阿青姐讓你去見他。」

  「阿青姐?」

  正在和瑤琴說話的沈秋,回頭詫異的問到:

  「她還真叫阿青啊?這不是當年和西施搶范蠡的那個越女的名字嗎?」

  「師兄胡說什麼呀。」

  青青剛認了姐姐,就站在了阿青那邊,她搖晃頭腦的說:

  「只是湊巧罷了,族譜傳到我兩這一代,自然名字里都要帶個青字的。

  我聽阿青姐說,千年多前,西施和阿青,都是這浣溪一脈的弟子呢,你給我講那個越女劍的故事,也都是假的。

  根本沒什麼阿青和西施搶我家老祖宗的事,當年阿青師祖和白猿公出陶朱山去,只是為了把西施師祖從紅塵帶回宗門罷了。

  阿青師祖一人用竹棍使仙法,輕鬆打退三千越甲,逼到我家老祖宗和西施師祖屋前,師姐師妹打了一架,差點毀了越國城池呢。

  後來還是西施師祖技高一籌,退了阿青師祖,又和我范家老祖宗生了孩子,後來三人歸隱陶朱山,便是這浣溪村的來歷了。

  那些什麼師祖和吳王,范蠡情情愛愛的事,都是後人穿鑿附會的,聽信不得。」

  「哦,是這樣嗎?」

  沈秋意味深長的聽完青青所說,他站起身來,問到:

  「也就是說,你范家老祖宗厲害得很。

  不僅和西施喜結連理,最後把阿青也收入房中了?一介凡人,引得兩名仙姑爭搶,最後還成娥皇女英之事。

  嘖嘖,青青,你家老祖宗,真乃男兒典範啊。」

  「去去去,師兄就是壞人。」

  青青很不滿意的哼了一聲,擺著手說:

  「總想那些下流之事,你是不是也想學我家老祖宗,有了瑤琴姐姐還不夠,還要把那林慧音也收入房中不成?」

  「你這牙尖嘴利的丫頭!」

  沈秋氣得牙痒痒,但青青卻嘿嘿笑著,撲到瑤琴懷裡,和姐姐玩鬧不休,根本不理師兄,瑤琴護著這丫頭,讓沈秋無可奈何。

  他只得走出屋子,起身飛掠,幾息之後,便停在了那處藥田前方。

  這阿青也是奇人。

  一人住在山中,性子冷清,對外事全然不在意,心境悠然的很,一心只顧操持這村中幾片藥田,明明是仙家後裔,非要把自己打扮的如村姑一般。

  見沈秋過來,阿青站起身來,將手中泥土擦去,走向自己的竹樓,沈秋跟在身後,也進入房中。

  「鄉野之地,沒什麼好茶,客人勿要見怪。」

  有青青那層關係,阿青也不如之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從灶台上取下陶土水壺,又從竹筒里取了些清茶,為沈秋斟了杯茶水,很像是五九鉅子那般,頗有古風,跪坐在案幾後方。

  她對沈秋說:

  「我從妹妹那裡,聽說了你們的事情,還要感謝沈大俠,這些年照顧青青。」

  「她是我師妹,又義結金蘭。」

  沈秋端起竹筒做的茶杯,彈出一縷寒氣,讓熱水降溫,啜飲了口茶水。

  還真不是什麼好茶,還帶著幾分澀口之味。

  他說:

  「照顧她是應該的,我也知那丫頭,對親近之人藏不住事,你兩人雖是初見,但血脈相連,讓她對你頗為信任。

  想必,她已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與你說了。

  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沈秋放下茶杯,臉色肅然,對眼前阿青說:

  「若是留下我等,這浣溪村,必會引來蓬萊窺視,姑娘可思慮好了?」

  「世間已無靈氣。」

  阿青語氣尋常的說:

  「靈刀回歸祖地,我為何要怕那等妖邪之輩?

  只要青青在浣溪村里,我便會護著她。這會找你來,除了對你說浣溪一脈的傳承之事外,我還有幾個問題。

  青青說兩年之後,她要與天策軍匯合,清掃天下,這事,我不參與,也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另一些事。」

  她看著沈秋,說:

  「青青有世間已有妖物現身,之前那浪蕩公子懷中的貓兒,我也確實感覺有些奇異。我問你,沈秋,除了青青所說,蓬萊邪陣外。

  這天下,當真可是有靈氣復甦之兆?」

  「有的,若不是蓬萊從中作梗,這二十多年間,紅塵本該已有靈氣再生,如阿青姑娘這樣的仙道中人,也該能再入仙途。」

  沈秋將劍玉放在桌上,左手輕點,右手抬起,對眼前阿青說:

  「不過,我口說無憑,阿青若是有疑問,不妨親自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