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的呼吸輕輕顫動。
她茫然又訝異地看著祁嘉澍,原本就有些酸澀發脹的心臟,在一刻,忽然像被抽絲了似的,泄了開來。
他剛剛的意思是……
她就是他的,親生妹妹?
黎枝緩緩地眨動著眼睫,呼吸微滯:「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不會錯。」祁嘉澍呼吸短促。
見黎枝沒再往後躲,他慌忙從兜里拿出手機,翻找祁逾白髮給他的親子鑑定報告。
邊翻還邊時不時地抬眸。
生怕他一不留神,妹妹就轉身走了。
但即便看她時他手上動作也沒停,忙中出錯,手上又因為慌亂浮了薄汗,點了好幾次才終於點進去。
祁嘉澍拿著手機,欲箭步上前。
但思及之前的莽撞已經將黎枝嚇到,他不敢再太過衝動。於是剛抬起的步子懸停兩秒,他又幾分侷促地收了回來。
祁嘉澍睫毛微掀,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隔著些距離,伸長手臂將手機遞過去:「這是你跟爸的親子鑑定報告。」
黎枝看著祁嘉澍。
隔著超遠距離交流的確有些費勁,又察覺到他踟躕不前的動作,於是便乾脆主動朝他走了一步,走近。
祁嘉澍感覺心臟被忽然捏了下。
便見黎枝伸手,接過他遞來的手機,開始翻閱那份親子鑑定報告。
但即便妹妹願意主動朝他走近了,祁嘉澍內心也依舊忐忑,不知道黎枝看到報告後究竟會是怎樣的反應。
而黎枝眼睫輕垂。
她握著祁嘉澍的手機,看著屏幕,報告前端明確寫有,這份親子鑑定報告的樣本來源於她,和一位叫祁鶴卿的男人。
翻閱至底。
祁嘉澍所說的親緣關係,便赫然跳入了黎枝的眼帘——
「依據現有資料和DNA分析結果,支持祁鶴卿是黎枝的生物學父親。」
黎枝只覺得心臟好像忽然跳了下。
生物學父親……
陌生,卻又讓她心弦發緊的詞彙。
這份親子鑑定告訴她,在遺棄她的江家之外,她還有一位與她有血緣關係的,真正本該屬於她的親生父親。
祁嘉澍細緻觀察著黎枝的表情。
見她遲疑,茫然,好似有幾分緊張,又在翻閱到最末端的結果欄時,睫毛跳顫。
之後便抬起眼眸看他。
像荔枝似的眼眸里清瑩澄澈,仍然更多的是懵,卻好像沒什麼喜色。
祁嘉澍的心臟,細密地疼。
他不由得滑動兩下喉結,指節微收:「對不起,枝枝……我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偷你頭髮悄悄去做親子鑑定的。」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有些冒犯,也不夠誠實。但我們只是怕搞錯了,會讓你的歡喜成為一場空。」
祁嘉澍垂頭喪氣地躬著頸。
他似有些煩躁地抬手亂抓了一把頭髮,頗為懊惱地低聲道:「雖然你看起來好像也不怎麼歡喜……」
都怪他,行事莽撞,太著急了。
倒是黎枝眼眸里浮著一層薄霧,像是迷失在叢林裡的小鹿:「倒也不是……」
就是感覺太突然了。
迷茫和震驚加起來大過喜悅。
不是不歡喜。
是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
所以情緒根本就還到不了歡喜那一步。
黎枝逐漸從親子鑑定中回神,眨著眼睛看向祁嘉澍:「所以,你是這個……」
她又垂眸看了眼被鑑定人。
繼續道:「祁鶴卿的兒子,這樣算起來就是我二哥,祁大哥也真是我親大哥?」
祁嘉澍抓揉頭髮的手忽然頓住。
他抬眸看向黎枝,心裡忽地燃起點妹妹好像也沒有太嫌棄他們的希望。
他喉結輕滾。
緩緩將手臂垂落,頷首道:「嗯。」
黎枝忽然湊近仔細打量祁嘉澍,這次倒是驚得祁嘉澍向後壓了下腰。
反而黎枝對親近表現得坦然了很多。
她視線上下移動,最後疑惑地輕輕蹙起雙眉:「但我們長得也不像啊。」
不過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像。
都是濃顏,唇形似乎有點相似。
祁嘉澍是桃花眼,她不是,但都是偏近於內勾外翹型的,睫毛也都特別長。
他呼吸微滯地看著近距離的妹妹。
眼睫垂斂時,將視線落在她鼻尖上的那顆小痣:「你跟爸爸長得更像一些,眉眼和性格都很像媽媽。」
「有照片嗎?」黎枝好奇地看著他。
祁嘉澍繃直的頸線忽然略松,看著黎枝的眸光也好似亮了幾分。
妹妹似乎好像不再躲著他了?
還對家裡的情況產生了興趣!
祁嘉澍瞬間變得精神抖擻:「有!」
他連忙摸出貼身口袋裡的錢包,拿出今年剛拍的全家福遞給黎枝。
「還有這個!」
祁嘉澍又拿出藏在夾層里的另一張,是阿妤剛出生時躺在嬰兒床上,衝著他咯咯笑的那張已經泛黃的照片。
黎枝接過照片,低眸認真打量。
這張全家福似乎是在某個園林風府邸拍的,亭台樓閣,飛檐青瓦,古色古香的四合院景觀,綠柳含煙,生機盎然。
而那琉璃作鳳的屋檐下。
顏值優越的一家四口並肩而立。
站在中間的兩人,大概就是親子鑑定報告上的另一位被鑑定人祁鶴卿,以及祁嘉澍所提的,她眉眼相像的媽媽。
雖然已經有了年紀。
但歲月似乎沒有在他們臉上留下風霜。
祁鶴卿西裝革履,寬肩腿長。
他有著深邃挺拔的眉骨輪廓,與黎枝相似的濃顏系骨相。唇形飽滿,色澤偏深,優越的鼻尖線條上,沁著一顆紅色小痣。
但眉眼間神色矜貴隱淡。
與性格活潑的祁嘉澍和黎枝不同,多有幾分長者的穩重與稜角,於那穠麗的白玉顏上顯出幾分禁慾的冷感。
他微抬臂,袖口硬朗。
手臂圈過身側女人的細腰,而那位女人眉眼,神色明艷驕矜。
似極了黎枝的眉眼清麗又驕傲。
她大概是被寵得極好,就算上了年紀,也仍舊保有骨子裡那股眼高於頂的倔勁兒和小脾氣,眼尾輕翹,眼波瀲灩。
好像將性格寫在臉上。
正如祁嘉澍所說,跟她很像。
而他們兩側站著祁家兩兄弟。
祁逾白的形象,與她那晚見過時並無出入,他氣質似乎與父親更像一些,禁慾清冷又溫潤儒雅似芝蘭玉樹。
倒是祁嘉澍有些不太一樣。
不似他在戀綜里那般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幽默感。照片裡的祁嘉澍穿著黑色衝鋒衣,將拉鏈拉到最頂端,遮住下巴。
他微仰著頭,眼皮下斂。
那副頗有幾分不耐煩的拽感,肆意張揚得要命,像是不會將任何事放在眼裡。
可他手裡偏捏著張照片。
就是他貼身攜帶的黎枝小時候那張。
他舉著手放在旁邊,愣是讓原本有人缺席的全家福,勉強變得完整。
好像拍這張全家福對他沒什麼意義。
但因為阿妤的照片被他私吞,所以他必須要帶著那張照片出鏡。
以至於拍照不是要緊。
但讓這個家重歸完整才是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