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香得滋滋流油。
出爐後，四人便圍坐在露營小桌旁，享受起簡單卻快樂的自駕大餐。
室外溫度還有點小冷。
抬眸便見雪山。
七月盛夏披著厚外套坐在這裡，捧著自熱鍋暖手又暖胃，貪戀著蒸汽溫度的感覺，還真是種蠻新奇的體驗。
尤其是聽著祁嘉澍和桑迎吵鬧。
黎枝竟莫名感覺，好像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圍爐那樣幸福而又溫馨。
但感覺也是錯覺。
黎枝眼睫微垂，輕咬了一口午餐肉，想起自己早就已經沒有家人了。
江家的熱鬧以後都只屬於江芷悠。
再也跟她沒有關係了。
黎枝的眼眶被熱氣熏得有些發紅，但她向來調節情緒很快，這樣好的歡笑聲，也由不得她莫名其妙破壞氣氛。
倒是樓宴京察覺到她情緒低迷。
他躬身湊近，看著她水靈的眼睛紅得像小兔子，一眼便知她情緒為何。
但他沒有戳穿。
只深長地輕笑了聲，指腹輕輕刮過她的眼瞼，挑眉低問：「熏著了？」
樓宴京的音量其實並不高。
但祁嘉澍和桑迎還是敏銳地抬了眸。
見黎枝眼眶微紅，再加上樓宴京剛才那番話，祁嘉澍連忙抱著自熱鍋側身。
「啊？熏著了？」
他連忙用手掌將飄著的辣味兒往另一個方向呼扇：「是不是太辣了？」
桑迎也立刻拿過手邊的蓋子。
正要往她自熱鍋上蓋，回眸看見燒烤架上的煙，當時就抬腿踹了祁嘉澍一腳：「你燒烤架的煙沒滅乾淨呢！」
「嚯。」祁嘉澍立刻抱著自熱鍋起身。
連忙又去處理燒烤架的煙，邊處理邊偷瞥黎枝：「我的錯我的錯，枝枝妹妹是不是不習慣這空氣里飄的辣椒？」
他痛定思痛：「那我以後不吃辣了！」
黎枝：「……」
她茫然怔愣地看著祁嘉澍，著實沒想到事情忽然往這種方向發展。
她確實不太喜歡空氣里有辣椒味兒。
要是換做以前，但凡是她枝枝大小姐駕到的局，誰敢往烤肉上撒辣椒麵熏著她，都會被她要求連著盆都端走。
但這次確實跟辣椒無關……
偏是身邊人放在了心上。
尤其聽到祁嘉澍由此要戒辣，黎枝欲言又止：「……倒也不必。」
燒烤架上的煙處理乾淨了。
這裡有風，空氣里的辣味兒很快就被吹散。桑迎端著她的自熱鍋坐到旁邊去吃，找了個不會吹到黎枝的風向。
祁嘉澍就直接合上蓋不吃了。
專坐在黎枝身邊出洋相，開始盯著她吃飯，充當起投餵官——
「枝枝妹妹，別管我倆，你吃你的。」
「烤五花要不要？不辣的。」
「豬羊牛雞你更喜歡哪種？哥都烤了。」
「枝枝妹妹，蘑菇來一串。」
「這些燒烤有沒有你忌口的？或者平時都喜歡什麼？跟哥說，哥以後都記著。」
「多吃點，全都是你的。」
祁嘉澍將盤子推到黎枝面前，已經完全不在乎旁邊還有個活著的樓小鵲。
樓宴京眉峰微動：「嘖。」
「你嘖什麼嘖？怪煩人。」祁嘉澍沒好氣地斜眸睨他一眼。
但扭頭卻又端起燦爛的笑容，給黎枝遞過去紙巾：「枝枝妹妹，拿這個包著點兒燒烤簽，別髒了你的手。」
黎枝懵然地伸手接過紙巾。
整個用餐的過程，她左耳右耳里一直充斥著各種語調的「枝枝妹妹」。
幾乎要將她的大腦給塞滿。
到最後，黎枝無奈嘆氣。
她眼眸里波光流轉，瞥向祁嘉澍，十分無奈地喊道：「嬌嬌哥。」
祁嘉澍：「到。」
「該不會你剛找回來的妹妹也叫枝枝？所以你就在這裡拿我練手吧？」
黎枝從未想過其他可能性。
她未曾將自己和祁嘉澍剛找到的那位親生妹妹聯繫到一起。
畢竟祁嘉澍是京都人。
離宜城很遠。
實在是八竿子都打不著。
祁嘉澍一怔，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黎枝，筋骨清晰的手指交握在一起，好似有幾分不安地互相摩挲著。
他看著黎枝的眼睛，餘光便能落到她點綴著小痣的鼻尖：「她叫阿妤。」
樓宴京講故事的時候跟她提過。
黎枝記得那個女孩的名字。
祁嘉澍的手指交握收緊：「不過她現在的名字里確實有一個枝字。」
「果然。」黎枝咬下一塊五花肉。
她果然就是祁嘉澍練習如何當一個好哥哥的工具人。
祁嘉澍喉結滑動：「但如果，她以後更喜歡枝枝這個名字，我會叫她枝枝。」
肉香包裹著黎枝的味蕾。
五花肉里的肥油被烤到不膩的程度，外酥里嫩的口感，讓黎枝心情愉悅。
於是她順口誇讚了下這位廚師：「你會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哥哥。」
「真的？」祁嘉澍眼瞳驟然發亮。
他掌心裡浮著緊張的冷汗，試探般的掀起眼眸看著黎枝：「但我一直擔心她會怪我，是我把她給弄丟的……」
如果不是他把阿妤推出院子。
她就不會被人搶走。
她就不會丟。
她從小都會有很多人愛。
但黎枝眼睫輕眨，思考著代入了一下自己，好像還是不會覺得怪罪。
就像她那天跟樓宴京講的那樣，他也是為了哄妹妹開心，他也才只有三歲。
錯的明明就該是那些人販子。
不是當年還不諳世事的小男孩。
黎枝依舊對祁嘉澍如是說，並眼神靈動地補充了句：「而且，你是她的哥哥呀，血緣羈絆怎麼可能斷得開呢？」
就像爸爸媽媽一定要接江芷悠回家。
哪怕他們其實根本不熟。
可那才是他們真正的親生女兒。
只要一見面，心就會貼得很近，迅速熟絡起來，反倒互相陪伴了二十四年的她，可以忽然變得一文不值。
她甚至忽然有些羨慕那個女孩子，也很羨慕江芷悠。
她們有很在乎她的親人在找她。
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竟在哪裡，還記不記得她這個女兒……
然而祁嘉澍完全是另一種心情。
他大腦里又在炸煙花了。
砰砰亂炸。
嘻嘻嘻妹妹說不會怪他。
嘻嘻嘻妹妹說他會是很好的哥哥。
嘻嘻嘻妹妹真好。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