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到血蠱的具體內容後，林易的臉色都凝重了幾分。
很簡單，如果這東西能批量產出。
不說五千了，如果能同時弄出來一千個。
當今大楚的皇權，絕對會受到威脅。
整整一千個秦必！
其在戰場上產生的效果，將是難以被估摸的。
骷髏瞥了一眼林易，道：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吧，不必擔憂。」
「當年的苗疆土司，就是想靠著這些寨子批量培養出血蠱，然後幫助他們統一天下。」
「但旁門左道，是沒辦法讓四海歸附的。」
「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在亂世之中勝出，建立起一番偉業。」
林易對此也是十分贊同。
古往今來成大事者，有殘暴的，有自私的。
但他們都是堂堂正正，靠著真正的磊落的手段，贏得自己應得的一切。
像是蠱蟲這些另闢蹊徑的辦法，即便能獲得最終的勝利，但也沒法獲得人心。
無法得到人心的政權，也就如同無根之木，隨時會轟然倒塌。
……
但無論這個法子是否磊落，還是個孩子的骷髏，並沒有辦法決定那些事情。
他深陷其中，是實實在在的受害者。
他在五歲的時候，被父母「送」進了苗疆的一個寨子。
名叫「和風寨」。
這個寨子其實是當時的苗疆土司下轄的一個組織，專門為了土司爭霸天下，而培養血蠱。
其實這筆生意是早就談好的。
但由於骷髏年紀太小，還不足以承受血蠱，所以和風寨要求他的父母將他養到五歲後，再送進來。
骷髏和其他九百多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一起，被送進了和風寨，作為血蠱的容器。
血蠱是一種存活率很低的蠱蟲。
而且當它們一旦被種進容器體內。
血蠱的生命，也就和容器連接起來了。
當血蠱死掉，容器也會跟著一併死亡。
於是……
在這一千個孩子進入和風寨的第一個月。
就有四百個孩子因為血蠱夭折而死去。
當血蠱慢慢長大，也就趨於穩定了。
但對剩下六百個孩子來說，真正的地獄，才剛剛到來。
隨著血蠱長大，它們也開始吸食起了孩子的精血。
那種痛苦，是最難熬的。
像是將他們放在火上烤，又像是萬蟻鑽心。
每時每刻不曾停歇。
於是，在血蠱陸續進入「成熟期」的那三四天裡，就又有二百個孩子被活活疼死。
那種疼痛夙夜不停。
又是兩個月的時間。
那一千個孩子裡，僅僅剩下了二百個。
他們住在一起，在一個巨大的山洞之中蓋了許多小屋子。
定期寨子會派人來負責他們的衣食起居。
骷髏身處其中，不僅每天忍受著難以承受的痛苦，同時一天天看著自己身旁的小夥伴們，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雖然後來，血蠱逐漸趨於穩定，不會突然死亡，並將作為它容器的孩子帶著一起死。
但孩子們還是在陸續喪命。
因為血蠱所帶來痛苦實在難以忍受。
他們大多數都是自殺。
等到骷髏十二歲那一年，和他同一批被送進來的孩子，僅僅剩下了不到三十個。
三十存一。
當然，後面陸陸續續會有新的孩子被送進來，但他們的存活率也差不多。
這個山洞沒有名字，每天都有舊的孩子死去，也都有新的孩子進來。
骷髏想，傳說之中的黃泉，不就是這樣嗎？
是人間與地獄之間的一條通道。
活人短暫的經過這裡，最後變成死人，再離開這裡。
所以他給這個山洞取名：
「黃泉道。」
但像是他這樣的，這麼多年都沒有離開黃泉。
也就成為了其中遊蕩的孤魂。
他沒有名字，甚至對父母都沒什麼印象。
但他看過一些書，認過一些字。
其實和風寨的人沒有專門教他們認字。
是給他們做飯的婆婆，和骷髏的關係很好，偷偷教了他一些學問。
現在想想，也稱不上什麼學問。
就是簡單的一些識字，念書。
時不時偷偷給他帶一兩本書。
也都不是什麼好書，畢竟做飯婆婆的文化也不是很高。
拿的也都是外麵茶館酒樓里，說書人會用的一些話本。
但這對骷髏來說，已經是為數不多的消遣了。
他從話本里看到，外面的活人們，也都有自己的名字。
但他在黃泉道里待著，好像不像是活人。
但他也想有名字。
於是他自嘲的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
骷髏。
「所以骷髏真的是你的真名？」
秦必的聲音響起，暫時打斷了骷髏的故事。
「當然了……雖然我嘴裡沒幾句真話，但這真的不是騙你們的。」
骷髏也十分誠懇的回答道。
故事繼續往下。
年少時的骷髏，就生活在黃泉道里。
他除了每天面對血蠱所造成的，讓人死去活來的痛苦。
還有一些打發時間的事情。
比如在做飯婆婆的幫助下念書識字。
還有……殺人。
沒錯，骷髏其實從九歲就開始殺人了。
但他殺的人，並不是因為仇恨。
而是因為愛。
他殺的所有人，都是和他一起住在黃泉道，作為血蠱容器的孩子們。
有很多孩子，因為血蠱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他們甚至痛的無法動彈，用隨便什麼東西自殺。
於是便懇求骷髏，讓骷髏給他們一個痛快。
畢竟這些孩子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也早就有了感情。
骷髏看不得他們痛不欲生，便在九歲那年，第一次拿起一個尖銳的石頭，在他隔壁的那個女孩的哀求下，殺掉了她。
那個女孩很漂亮，臉上總是掛著甜甜的笑容。
在其他孩子因為血蠱而徹夜哀嚎的時候。
她總是一聲不吭。
腳步輕盈，像是一隻精靈，每天撬開骷髏的門，問他要不要吃橘子。
因為她性格很好，長得又漂亮。
於是送飯的土匪們，都會多少優待她一下，給她一些別的孩子吃不到的東西。
比如橘子。
但她總會拿給骷髏分享。
骷髏那時候懵懂，不知道喜歡是什麼。
但他在心底，就是願意和女孩待在一起。
多年以後，當他看到第一個關於愛情的話本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
自己估計是喜歡那個女孩的。
但就這麼朝夕相處之中。
有一天，女孩忽然不給骷髏送橘子了。
骷髏一開始還有點氣餒。
因為他覺得，女孩應該有別的可以分享橘子的男孩了。
但直到他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女孩。
她的房門又一整天緊緊閉著。
骷髏越想越不對，最終，在晚上鼓起勇氣，敲響了女孩的房門。
裡面傳來女孩虛弱的聲音，她問：
「是誰？」
骷髏回答：
「是我。」
女孩的聲音中帶著笑意：
「你進來吧。」
骷髏推門而進。
女孩正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用餘光看著骷髏。
骷髏慢慢的走近。
女孩盯他更緊了，似乎想把他吸進眼睛裡。
骷髏撓了撓頭，目光閃躲，不敢說自己有多擔心女孩，他說：
「送飯的大叔說一天沒見到你了，他有點擔心你。」
過了一會兒，他接著說：
「送飯大叔人很好，他說你很像他女兒，給了我一個橘子，讓我拿給你。」
女孩笑了笑，對骷髏說：
「我愛你。」
骷髏愣住了：
「什麼意思？」
女孩說：
「愛就是……每天都想看見你，想和你呆在一起。」
骷髏想了想，然後認真的回答：
「那我也愛你。」
女孩眼睛裡有淚光閃爍。
骷髏又說：
「那我也愛送飯的大叔，還有做飯的婆婆，還有橘子。」
女孩笑了笑，說：
「笨蛋。」
骷髏又撓頭：
「笨蛋……是什麼意思？」
女孩這次沒有回答他，而是向他提出了一個要求：
「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