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壯歇斯底里的吼叫著,恨天不公,無愛,恨地無能。
恨,恨,恨。
他恨的歇斯底里的。
但是這也改變不了什麼。
「不公,如何不公?」
「什麼聲音?!」
牛大壯一陣驚醒,不知道聲音從何處響起,只見不遠處有一凝雲成朵,化作一猛虎臥榻旁的白袍道人。
白袍道人眉心有金色豎瞳,天威凜然,牛大壯幾乎不能直視那眉心凝瞳,讓他望之自心生愧。
「恨不公,你還沒有這個立場去恨啊」
突然,此時周圍的場景突然變化。
是一片他從未見過的場景。
十分的陌生,的場景。
一股刺鼻的味道,讓他幾乎要嘔吐出來。
「艹,這是什麼味道。」
牛大壯不是沒有進過電子廠,那裡的味道也的確是讓人覺得刺鼻,但也沒有這個地方那麼噁心人。
看著周圍戴著口罩,年紀都不算小,面色都病懨懨的不太好。
看著周圍粘稠的液體,都是化工原料
五顏六色的奇怪色澤還有那撲鼻而來的惡臭。
這裡是,化工廠?
「怎麼會來到這個噁心的地方,我不記得我來過這裡」
這五顏六色的味道一下子就讓牛大壯清醒了過來。
他有些懵。
如果是產生的幻覺的話,應該是來過的地方才對。
「我絕對沒有來過化工廠才對。」
牛大壯很清晰的記得,在進城打工之前,父母曾經深刻的教導過他一件事,那就是千萬不要去化工廠打工,特別是那種不合規的私人作坊化工廠,別的地方要錢,他這裡的地方要命啊!
也虧得如此,牛大壯根本不知道化工廠的味道。
如此的噁心,惡毒,惡臭。
「嘔我受不了了,讓我出去,讓我出去啊!」
牛大壯被煙燻火燎的眼膜和胃酸一起翻騰。
這tm就是地獄啊!
「艹,老子是寧願窮死也不在這種化工廠工作」
大門就在眼前,掩蓋著鼻子的牛大壯可以很輕易的就衝出去。
門,就在眼前,陽光,就在外面。
踏出這一步,就能和這該死的,狹窄的,噁心的化工廠告別。
當他就要踏出那一步的時候,突然腳步停了下來。
在髒膩散發著惡臭的油桶旁,有一個頭髮灰白混雜的瘦女人,正在旁邊攪拌著拌料。
這時的工廠外,是炎熱的夏天,汗水連同蒸籠一般的鍋爐一起涌成一股熱浪。
「是是你怎麼是你」
牛大壯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樣貌熟悉又陌生,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過,但是那麼多年沒見,她的容貌還是浮現於眼前。
母親。
「為什麼媽你會在這裡,為什麼,你不是說過,絕對不來化工廠上班的,絕對不在化工廠打工的嗎,為什麼現在又會在這裡。」
牛大壯一臉狂怒的盯著眼前的女人,他甚至想上手去掐住她的脖子,讓她不要攪拌這化工原料了,但這是幻境,他影響不了眼前的女人,該發生的事情還在發生。
「咳咳」
劉翠梅隔著厚厚的口罩咳嗽,這咳嗽聲在不算大的化工作坊里此起彼伏。
「翠梅,要不要休息一下,你都連續工作八天了。」
一旁的一個看起來比較年邁的女工擔憂的問道:「你這樣身體吃不消的。」
「沒事兒咳咳。」劉翠梅厚重的口罩下咧起了一道苦笑來。
「你這哪裡是沒事兒。」年邁女工嘆了嘆氣說道:「我知道你不容易,或者說大家都不容易,畢竟不是不容易,誰會來這兒工作呢。」
「我兒子,每個月的債都要上萬塊錢還,我家男人身體也不好,幹不了多少活兒,像我這樣沒文化沒經歷,啥都不會的人,除了這樣也沒辦法啊。」劉翠梅嘆氣道:「孩子他爸也是辛苦了,為了那兒子日夜操勞,身體都快病倒了還要工作。」
「我們也一樣啊,我家那倒霉女兒,去學別人什麼的小資仙女生活,為了在什么小藍書什麼微薄論壇看起來光鮮亮麗一點,為了這個還欠了一大批網貸還有luo貸,唉。」
「不是因為生活上或多或少的原因,誰又願意來到這樣的地方來呢,就是工資待遇還挺不錯的,一個月有一萬多塊錢。」
「對啊,咱們也只能打這樣的工工資才高一點了,健康?誰在乎呢」
劉翠梅和年邁女工相顧無言,然後默默的回到了工作的崗位上,開始自己的工作,在這一大堆的化工原料里攪滾攪滾。
毒煙,臭氣,這些化工原料里漂出的東西,無時無刻都在傷害著他們的身體,但他們早已習慣,或者說,他們不在乎。
沒辦法在乎。
牛大壯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廢物母親』在這些化工原料里翻滾,他其實也不是沒有想到過,為什麼收入不高的父母能夠供養他花天酒地,為什麼每個月能一聲不吭的還掉一萬塊甚至幾萬塊的債。
他不是沒有想過父母用不安全的途徑來搞錢,但出於自我欺騙和羞恥感,他始終是不願意承認這件事。
用賭、毒、來麻痹自己。
用城市的燈紅酒綠來的掩蓋不願意面對的真相。
當這些真相全部呈現在他的面前時,心靈防線瞬間崩潰了。
像往常一樣,他想逃跑,朝著有陽光的大門跑去,然跑進去,卻發現只是進入到了另一個同樣的化工廠,同樣的房間裡,繼續看著他的母親被化工品摧殘,為了他辛苦的工作。
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他發現逃不掉,有些繃不住了,跪倒在地。
「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求求你了,讓我離開吧,我不想再看了。」
「讓我離開吧!」
在門外的三目神仙看著門內痛苦無常的牛大壯,摸了摸自己的第三隻眼。
「直視罪孽,但凡他有一點點人心在,這一段又一段的重複呈現,都將化為他餘生中的業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