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現在回去是不是早了些?兒子原本打算著,等混出個人樣,出人頭地後,再殺他個回馬槍,咱也來一次錦衣夜行,弄幾匹高頭大馬,駕著雕龍畫鳳的香車,載著娘回去神氣神氣。現在……現在要是回去,高頭大馬肯定找不著,王成那裡倒是有一頭挺攢勁的大黑驢……」
「啪!」
賈環還沒嘚瑟完,腦門子上就挨了一記巴掌。
「扯你娘的臊!老娘自有馬車坐,那黑驢你自己騎吧。還衣錦還鄉,就你……算了,不提這些傷心事了,環哥兒,雖然你出府了,但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的。晨昏定省不用了,可初一十五你總要回去磕頭吧?」
趙姨娘大義凜然道。
賈環皺眉看著趙姨娘,懷疑道:「娘,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你要是有這麼講禮數,咱也到不了這……」
趙姨娘聞言俏臉一紅,啐了賈環一口,道:「放屁,你少往老娘身上賴……不要老說這些有的沒的的了,既然你問了,那我也不瞞著你。去磕頭講禮數當然是主要的了,可是,順便的,你也可以去哭哭窮,道道委屈。其實你也不用多說什麼,就你現在這個模樣,黑碳球兒似得,誰見了不心疼,?就算不心疼,也可憐你啊,然後保不准就多賞你幾兩銀子……」
賈環聞言,哭笑不得道:「娘,你兒子我還要臉面呢,我自尊心可是很強的!再說了,這要傳出去,兒子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趙姨娘冷笑道:「你還有自尊心,還怕傳出去?你把腳丫子踹到你親舅舅臉上的時候,你怎麼就沒想到傳出去沒法在江湖上混了?」
賈環皺眉道:「這麼機密的事,娘是怎麼知道的?」
趙姨娘簡直要仰天大笑,一臉譏諷道:「機密?環哥兒,你真真是……恕老娘詞窮,只能用天真和幼稚來形容你。」
賈環聞言,頓時驚為天人:「娘,你最近大長學問了,連天真和幼稚都知道了?」
「啪!」
……
「你出來這麼久了,總要回去報個信兒,報個平安吧?再說了,你不想見別人,難道就不想見你爹?就算你不想,也得替為娘帶一句話呀!」
見賈環執意不願回榮國府,趙姨娘威逼不成開始苦勸起來。
賈環奇怪道:「娘,你要是想我爹了,那你自己回去瞧去啊!」
趙姨娘這下可真流淚了,哽咽道:「你這個傻孩子,你想想,哪個被逼出府的姨娘,還能進家裡的大門?」
賈環聞言頓時沉默了,臉色也隱隱有些難看,他被說動了:「娘,明日一早我就回府,你有什麼話托我帶給父親?」
趙姨娘聞言也沉默了片刻,然後一臉淒涼的道:「環哥兒,你就問他,他是否還記得,嘎子河邊的趙水蓮?」
賈環:「……」
……
西城的公侯街依舊是一派繁華、富貴的景象。
平坦潔淨的青石板路,在晨霧的浸潤下,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氣。
道路兩旁間隔著栽種的柳樹,此刻已經凋零了柳葉,柳枝上也微微有些霜白。
越過不知哪家公侯府刷的粉白的院牆,可見亭閣邊的松柏依舊青翠。
賈環萎萎縮縮的抽了抽鼻子,哈出口氣,化成了白霧,兩隻小手攏在袖子了,再結合身上的灰土色褂子,妥妥一副鄉下小泥腿子的打扮。
這是趙姨娘的功勞,賈環領悟總結了下趙姨娘昨夜的講話精神,大致就是兩點。
第一,替她給賈政老頭兒帶句相思話。
第二,想辦法多弄點好處……
賈環覺得對趙姨娘來說,第二點的重要性要遠遠超過第一點!
「三爺,到府上了。」
趙國基悶聲悶氣的聲音響起。
賈環打開車門,撩起門帘,看了眼一臉憨厚懵懂的趙國基,嘆了口氣,老氣橫秋道:「舅舅,你就不能靈活點兒?瞧瞧,我娘對錢啟那個混帳的感覺都比對你好。」
趙國基也不惱,反而嘿嘿一笑,抓了抓腦袋,道:「大哥是比我聰明的多,二姐打小就煩我笨。」
賈環搖頭道:「也不是煩你……算了,反正你以後也吃不了虧,就先這麼著吧。等回去了,我打發人尋摸尋摸,給舅舅你找個舅媽,也到時候了,錢啟那個丑兒子都六歲了,你還沒個著落!」
趙國基聞言,居然黑臉發紅,有些扭捏起來,不過倒也沒拒絕,只是嘿嘿傻樂。
賈環見狀大笑,然後從車上一躍跳下。
焦大教給他的那套喘息法門,這大半個月來他都勤練不綴,再加上每日不斷的晨跑,賈環如今的身體,已經不是當初出府時那般,連上個馬車都費勁的了。
馬車停在賈府的偏門處,偏門不像正門,要做門面工作,有五六個門子守著,偏門處也就兩個小廝充當門房。
自古以來,門房從來都是最有眼力,也最能狗眼看人低的角色。
賈環原本還想著,會不會有人不開眼,來給他來一出惡奴欺主。
還好,雖然那兩個灰衣門子不怎麼拿大眼瞧他,不疼不癢的喊了聲「三爺」,倒也沒敢攔著不讓進。
這讓賈環有點失望……
夢坡齋中。
賈政和賈環大眼瞪小眼的對望著,周圍幾個清客相公也個個面色怪異……
看著賈環的這一身打扮,賈政眼角抽抽著,嘴角也抽抽著,強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才厲聲道:「你穿這麼一身想給誰看?」
賈環心裡腹誹不已,當然穿給你們看,還能穿給誰看?
不過面上卻頗為悽苦道:「父親大人,唉,一言難盡!孩兒讓你失望了,孩兒做買賣……賠啦!」
「噗嗤!」
一個清客相公,可能修練的還不到家,面對賈環臉上生動的表情,已經聲情並茂的訴苦,實在沒忍住,給噴笑出聲。
既然有人開了個頭,其他人也忍不住了,相繼大笑起來。
賈政見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指著眾人點了點,讓周遭安靜下來後,又瞪眼看向賈環,道:「這才多咱點時間,你做什麼生意賠了?還有,你去莊子上不是去習武的嗎?怎麼又做起買賣了?不爭氣的……」
看著賈環一臉衰樣,賈政實在已經罵不出口了。
這才幾天啊,當初粉雕玉琢的一個金童子,如今卻成了……
賈環一臉飽經風霜的搖搖頭,垂頭嘆息道:「父親,不是孩兒不努力,實在是……刁民太多,防不勝防啊!至於為何經商,孩兒已經開始練武了,雖然還沒練出個什麼名堂,可飯量大增,一個人吃的頂過去五個人吃的,這還只是開始,焦大師父說了,日後吃的更多,說不定一餐能吃掉一頭牛。所以……」
「行了,車軲轆子話不用來回說了。等走的時候,再來這裡,為父這裡還有些用度,你還拿回去使。不過這次說好了,不要再去做什麼買賣了,賺不到幾兩銀子,只讓人笑掉大牙。還有,你姨娘有什麼話沒有?」
賈政終於說到正題上了,賈環心中大喜,面上也喜笑顏開起來,賊眉鼠眼道:「爹,我娘讓我帶話,問你是否還記得大明湖畔的趙雨荷?」
賈政聞言一怔,皺眉道:「哪裡?誰?」
賈環見賈政好像是真不悅了,連忙正色道:「我記差了,我娘讓我問父親,是否還記得嘎子河邊的趙水蓮?」
一旁的清客相公反應過來內中關聯後,又沒忍住,噴笑出來。
賈政黑著臉道:「你連你姨娘的名諱都能記岔?」
賈環辯解道:「爹,孩兒我就是想文雅一點,我想啊,這水和雨都是一個意思,還有蓮花和荷花好像也差不離,可叫雨荷也比叫水蓮好聽啊,我把這個理兒給姨娘講了,她……」
「她怎麼說?」
賈政依舊黑著臉道。
賈環遺憾的嘆了口氣,道:「姨娘賞了我一頓巴掌,說我以後別叫賈環了,叫賈壞算了。」
「哈哈哈!」
……
「孫兒給老祖宗、太太請安!」
賈環笑的一臉桃花,燦爛無比的給賈母史老太君和王夫人行禮請安。
賈母可能眼神不大好,看著下面一團小黑煤球,沒想起是她哪個孫子……
廳上眾人的臉色也都各異,有瞠目結舌的,比如賈母。有幸災樂禍的,比如王熙鳳和王夫人……有同情可憐的,比如賈寶玉和林黛玉,也有傷心難過的,比如賈迎春、賈探春還有賈惜春。
鴛鴦在賈母耳邊耳語了幾句後,賈母面色微微一怔,隨即又看了一眼賈環後,恍然道:「原來是環哥兒,你不是出府了……你怎麼成這幅猢猻模樣了?」
賈母忽然眉頭皺起,她雖然很不怎麼喜歡賈環,其實也不是喜歡,根本就是無所謂,但是,賈環畢竟是她的親孫子,是賈政的親兒子,怎麼就給弄成了這幅倒霉模樣?
見賈母不悅,一旁的王熙鳳忽然插口道:「老祖宗,老三不是去莊子上習武去了嘛,見天兒的在外面野,哪有不黑的?不過這說明,環哥兒確實也用功了,雖然練不出個什麼名堂來,可心還是好的。」
賈母聞言,面色和緩了些,道:「就算這樣,可這身打扮……你就算是在外面,畢竟也還是榮國公的子孫,有著國公府的面子,怎麼就這般不注意?難道已經就落魄到這個地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