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見王子騰栽倒在地上,面如金紙,嘴邊溢血,薛姨媽和王夫人齊齊驚呼一聲,趕上前去。
尤其是王夫人,不管是因為何種考慮,王子騰對她這個妹妹確實是關愛有加,與其他兄弟姊妹們不同。
比如說,就比對薛姨媽這個妹妹好的多……
因此此刻,見王子騰這等慘樣,王夫人哪裡還忍得住,悲聲哭泣起來。
一旁薛姨媽也強忍悲痛,連連呼喚了幾聲後,王子騰才幽幽轉醒過來。
只見他面色慘白,眼神灰濛,看上去令人心悸,竟像是已沒了生氣……
似乎,他選擇了另一條路。
一條,犧牲自己,保全家族,保全祖宗陵寢不受侵擾的路。
他謀算,只要他死了,再給隆正帝上一道遺折,誠懇謝罪,那麼王家,多半還能保全下來……
儘管,他心裡也明白,沒有了他.的王家,徹底衰敗下去,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王子騰卻沒有再求賈環,因為之前賈環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
賈環的冷靜,超過了他的預料。
因此,他不想再做無用功。
悔不當初啊……
王子騰臉上浮出一抹詭艷的紅,顯得十分不正常。
他對王夫人虛弱笑道:「淑清,勞煩你,送我回家吧。已經沒事了……」
「二哥……」
王夫人見他這般,似乎也感受到了王子騰的死志,她心如刀絞,用繡帕掩著口,泣不成聲的喚道。
王子騰搖頭笑道:「三妹,不要哭……以後在家裡,好好的為人媳,為人婦,為人母。
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不可再使小性了……」
感受到兄長最後的關愛,王夫人愈發泣不成聲。
雖然王子騰對薛姨媽遠沒有對王夫人親近,可總也是她的親兄長。
而且,薛蟠當年闖下的禍,王子騰也有出手相助……
念及此,看到這兄妹訣別的一幕,薛姨媽也跟著哭了出來。
王子騰轉臉看向她,道:「淑倩,你自幼便最為伶俐乖巧,遠比你三姐懂事……
如今過的,也遠比她順心的多。
日後,你三姐若再有什麼想不開之處,你要記得多開導開導她。」
薛姨媽聞言,心裡有些不自在,可還是點了點頭,應下了。
王子騰見狀,便不再與她們姊妹多言,而是看向賈環,道:「寧侯,勞煩寧侯使人將在下帶出二門,交於……交於長隨。謝謝您了……」
賈環聞言,點點頭,目光平淡的看了王子騰一眼後,轉頭對後面人群里站著的賈璉道:「二哥去找幾個小廝進來。」
賈璉聞言不敢耽擱,立刻出去了。
賈環又對賈母笑道:「老祖宗,沒事了,您和姊妹們先回去吧。鬧哄哄的,晚膳到現在也沒用呢。」
賈母聞言,又看了眼面生死相的王子騰,嘆息了口氣,點點頭,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安置妥當。」
賈環笑道:「放心吧,都是小事。」
賈母聞言,眼神複雜,搖了搖頭,又嘆息一聲,轉身就要離去……
「老太太!」
然而,就在賈母轉身之際,王夫人卻忽然高喊一聲,讓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
王夫人一手緊緊抓著王子騰的手,一邊滿臉悲戚的對賈母道:「老太太,您就開開恩,說句話,救我王家一救吧。」
賈母聞言,面色複雜嘆息道:「淑清啊,不是老婆子我不講情意。若是平常小事,但凡不涉及一個皇字,我都能做這個主,讓環哥兒去給你解決了。
可是,這不是一件小事啊!
這是干係到整個賈家的大事,我又有什麼能為,跟環哥兒開這個口呢?」
王夫人聞言,面色失望,卻仍不放棄,她眼角餘光看到了史湘雲,忽地,福如心至,大聲道:「老祖宗,今日我王家蒙難不救,那日後史家如何?
史家,可遠比我王家的罪責更……」
「王氏,你還敢胡言亂語,干涉政事,真當我賈家族規是擺設不成?」
見賈母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眼神悲哀,賈環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回頭斥斷了王夫人的話。
威壓的氣勢,凌厲逼人的眼神,一時間讓王夫人面色煞白。
可是,她心性也頗為堅韌,看著王子騰已經無力說話,只能用手攔著她讓她不說話的慘樣,王夫人反而生起了力氣,她回視著賈環,道:「我不想干涉什麼政事,我也不懂什麼政事。
但王家是我的娘家,二哥是我的親兄長,天下就沒有讓我不管娘家的道理。」
賈環冷笑一聲,道:「沒錯,是有這個道理。
但是出嫁從夫,既然你已經入了我賈家門,就是我賈家人,心裡,就該一心為我賈家思量。
你卻只想著王家的生死,不念我賈家的安危,胡攪蠻纏!
還敢狡辯!
若是王家尋常落難,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可他們自作死,難不成還要我賈家陪葬?」
王夫人聞言一滯,不過隨即又面色悲戚道:「你莫要唬我不懂外面之事,你與太上皇和陛下的關係,普天之下誰不知曉?
就算你為王家求情,也總不至於牽累到賈家,只是你沒這個心……
賈環,你莫要忘了,太上皇和陛下如此寵眷於你,是因為賈家先祖的功勳!
不是你一個人的能為,也有寶玉的份……」
賈環聞言氣急反笑,他看著王夫人點頭道:「沒錯!太上皇和陛下都對我寵愛有加,也都是因為我是賈家子弟的緣故。
可是……賈家子弟成百上千,太上皇和陛下怎麼不去寵愛他們?
我告訴你,先祖的威望,始終都在那裡放著。
但是,能繼承先祖威望並發揚光大的,闔族上下,除了我賈環,還有誰?
還有哪個?!」
說著,賈環彎下腰,靠近被喝的面色慘白的王氏,輕聲道:「你去問問你弄出來的那塊寶玉,我今天就是把這個家業交到他手上,他有沒有這個膽子接下來,去宮裡找陛下討這個人情。
他有沒有這份能為,擋得住忠順王那一脈的攻擊。
他有沒有這份勇氣,後日去陪陛下闖那屍山血海,匡正乾坤……
你問問他,他敢嗎?」
王夫人聞言,面如死灰,整個人都怔住了,而後,如同被人抽空了力氣一般,癱在了地上……
他果然知道了,他果然會以此要挾……
後面,賈探春忙又走了過來,攙扶起了王夫人。
王夫人極為悲苦的看著賈探春,哭泣道:「三丫頭,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啊……」
賈探春以為她在說王家之事,紅著眼圈,一同流淚道:「太太,三弟也是沒有法子。他但凡有一點辦法,總也不會如此。他素來都最重情意的,您就看開一些吧……」
王夫人聞言,心中微動,但面色更苦,搖頭道:「都怪我,沒養出一個中用的……」
儘管如此,她還是不願在人前說賈寶玉的是非,頓住口後,她看向賈環,道:「我只問最後一句,史家日後如何,到時候,你是否也這般絕情。若是同樣如此,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此言一出,滿堂人都看向了賈環。
沒錯,如果說王家的情形險惡,罪責深重。
那麼史家那兩個作死小能手,就不能用深重來形容了……
他們是在用砒霜伴著鶴頂紅當飯吃。
賈母和史湘雲兩人的臉色,同時白了白,目光艱難的看向了賈環。
賈環聞言,極其厭惡的看了王夫人一眼,他冷笑一聲道:「又與你何干?」
然而,王夫人卻極其敏銳的從他話里得到了想要的,她指著賈環道:「你……你會區別對待,是不是?
你好狠的心哪,你救史家就願意救,卻要看著我王家去死。我不服,我不服!」
賈環簡直好笑道:「你不服什麼?」
儘管面上帶笑,可賈環心裡還是「贊」了一聲,這才是王夫人的手段和能為。
堪稱老辣!
她能準確的分析出該從哪個方向出擊,從哪個方向為難賈環。
而在觸礁被賈環警告後,又立刻掉轉方向,再不提什麼賈家先祖威望不是賈環一人的事。
反而從另一個角度,再次發起攻擊。
公正,公平。
她的意思是,都是賈家的姻親,你賈環若只救一個,不救另一個,就失了公道。
聽起來這和她不相干,但她提出來了,賈環若給不出一個回答,就顯得他沒理。
而沒理的事,就會讓人覺得不對……
這就是這個婦人的精明和厲害。
賈環此刻,真想讓趙姨娘上陣來沖一衝她的智商……
不過,這顯然不現實……
賈環俯視著王夫人那雙紅腫的眼睛,看著她倔強無情的眼神,打心裡反感,冷淡道:「你說的不錯,史家,我確實早有安排……」
說著,他回頭看向面色微微激動的賈母,笑道:「我很早前就和陛下說過,我不能白給他出力。
待乾坤清正後,他得與我酬功。
陛下答應了,問我想要什麼。
我告訴陛下,我不需要什麼晉爵發財,因為我的爵位已經夠高了,銀子也夠用了。
我只想請求陛下赦免一些人的死罪。
我交給了陛下一個名單,名單上有幾個名字。
陛下看後,雖然教訓了我一頓,但終歸還是答應了。
而那張名單上,確實有兩個,是姓史的……」
賈母聞言,兩眼熱淚頓時流下。
有些感激的看著賈環。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連王夫人這種心性寡寒的人,都在意娘家,又何況是她?
可若賈環拿對付王夫人的這套說辭來對付她,她也是沒有辦法的。
可見,她沒有看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