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帳簿

  榮國府里,一共有兩個御賜的堂號,一個是賈母的榮慶堂,一個則是賈政所在的榮禧堂。

  其實榮禧堂也不算是賈政的,還是賈母的。

  因為賈赦是分家單過的,然而賈政卻沒有,而是作為小兒子依舊和賈母一起過。

  既然總家沒分,那麼賈政自然就占據了榮慶堂外的另一處堂號。(不知大家繞明白沒有……)

  寧國府這邊和榮國府不同,寧國公當年立下的功勳沒有榮國公大。

  所以,寧國府這邊只有一個堂號,那就是寧安堂。

  此刻,寧安堂內,滿滿當當擠的都是人。

  而且,大都是在寧國府很有幾分體面的管家管事之流。

  除了寧國府的人物外,還有幾個先前在賈珍葬事中出過大力的,原賈環莊子上的人物。

  比如李萬機、胡老八、付鼐、納蘭森若還有帖木兒和,王貴。

  不過對於這幾個人,寧國府這邊以賴升為首的管家之流,卻是連正眼都不樂意瞧他們一眼的。

  不過是一群卑賤的匠戶和騷韃子,要不就是個莊頭,他們想不通,這種貨色,賈環怎麼會允許他們進入寧安堂的。

  和寧國府這班人不停的低聲悄語,時不時爆出一陣譏諷的鬨笑不同,城南莊子裡的這班人,一個個雙手合攏,自然搭在身前,低眉垂目的安靜的站著。

  以李萬機為首。

  其實這倒不是賈環要求他們這樣做,賈環哪裡懂這些規矩,他也不在乎。

  可他越是不在乎,李萬機和付鼐等人越是對他們這班人要求嚴格,甚至到了嚴厲的程度。

  尤其是在賈環跟他們說過讓他們當親兵和所謂的「正家風」一事後,賈環城南莊子裡,如今還是那般輕鬆快樂。

  但,該有的規矩卻已經一項都不少了。

  無論是李萬機還是付鼐等人,都可以算的上草莽寒門中難得的英才,或沉穩,或果敢,或有睿智。

  他們結合起來,定出的規矩,讓賈環看了後,都咂摸著嘴誇了幾句好。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規矩不只是給別人定的,他們自己首先就以身作則。

  寧國府的這班人看著寂靜無聲的李萬機等人,漸漸的也發不出笑聲了。

  氣氛微妙,肅穆,讓寧國府的一班人很不自在。

  還好,賈環終於出現了。

  不過,伴隨賈環一起出現的人,卻讓賴升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也認識此人。

  說起來,這人還是賈環的親娘舅,賈府里另一家體面人家,錢家的「傑出人才」,錢啟。

  錢啟身後還跟著一個壯碩的小廝,這小廝手裡捧著的是……

  賴升等人見到此物後紛紛面色大變,那是寧國府里的幾本帳本。

  賈環面無表情的坐到主位上,看著賴升等人。

  在賈環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的眼神注視下,賴升等人愈發不安了。

  他想幹什麼?

  「這次給珍大哥辦喪事,大家都辛苦了。」

  良久之後,賈環終於開口了。

  賈環的話,讓賴升等人面色一松,紛紛賠笑道:「爺這話卻是說笑了,這不都是奴才們該做的事嗎?」

  賈環沒笑,他看著賴升,淡淡道:「我從來不說笑。」

  「呃……」

  賴升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差點沒憋出內傷,關鍵是,覺得沒臉。

  賈環向一旁伸了伸手,錢啟見機趕緊從小廝手中拿出一本帳簿,打開後交到賈環手裡。

  賈環看著帳簿,聲音淡淡的念道:「金箔元寶一千兩百個,共計三百兩。燈油三百斤,共計五百兩。香燭八百根,共計三百六十兩。紙紮五百捆,共計兩百兩。車轎圍作裁縫銀子,共計一百二十兩。大小絡子一百五十根,用珠兒線三十五斤,共計二百五十兩。杯碟茶器,兩百套,共計三百八十兩……」

  隨著賈環的聲音,賴升等人的臉色漸漸慘白起來,更有甚者,額頭冷汗迭出,身子都微微打起了擺子。

  因為但凡通一點事務的,都知道這份帳簿里記的帳務有多麼不靠譜。

  金箔元寶不是說真的是金元寶,而是在紙上刷了一層薄薄的錫粉,迭出來的元寶,只是看起來和金元寶一樣。

  一千二百個「金元寶」,其實不過都是紙罷了,加起來耗費連十兩銀子都用不到,這些人就敢記三百兩的帳……

  至於燈油三百斤,記帳五百兩,更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沒有之一……

  好不容易,賈環終於念完了手裡的帳簿,長呼了口氣,合上帳簿,淡淡的道:「都說說看,聽了這麼一本帳,你們心裡都有什麼想法心得,說出來也讓大家都學習學習。」

  見眾人都不開口,賈環嘴角彎起一抹譏諷的笑意,眼神直視為首低頭站著的賴升,道:「怎麼,沒人開口?這樣,賴升,你是府上的大總管,你兄長是西邊兒的大總管,都是老人了,經驗豐富老道,見多識廣。你來說說看,這個帳簿可還齊整?」

  賴升說個錘子,尤其是當他每每看到賈環身後,錢啟嘴角浮出的笑意時,心裡更是恨的牙疼。

  好尼瑪一個錢家的雜.種,來這裡給老子上起眼藥來了。

  也不想想,對於賴家來說,你錢家算的了什麼?

  只要賴家老嬤嬤在老太太面前多幾句嘴,你錢家能落著好?

  可是……

  現在該怎麼辦?

  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從賴大額頭上滾下,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都是在打臉。

  不過,他只是覺得在眾人面前丟了老臉面,其他的……倒也沒什麼。

  賈環等的不耐煩了,冷笑道:「今兒個,三爺我正式承襲了一等子爵,又蒙太上皇恩典,特賜蟒袍玉帶紫金冠。當然,三爺跟你們說這些,不是為了顯擺,跟你們有什麼可顯擺的?三爺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們,從今天起,咱們寧國府,就又成了親貴軍門了。

  既然是親貴軍門嘛,行的家法自然就是軍法。付鼐,你也是府里的老人,祖上幾輩子都在府里待著,想來知道一些軍法。你說說看,相互勾結,偷竊、哄騙主家財物者,論軍法該如何處置?」

  李萬機躬身道:「回三爺的話,按軍法治家,此等相互勾結矇騙主家,並偷盜、欺詐家中財物者,可,杖斃!」

  「嘩!」

  寧國一脈的老人聞言,頓時譁然,倒不是說想反抗什麼,而是驚懼一片,更有甚者,直接癱軟坐倒在地上,哭嚎起來。

  賈環皺眉看著中間那個癱倒在地上面無人色嚎啕大哭的人,一臉的不悅。

  這樣的貨色,也能在寧國府里擔任管家管事之流?

  看見賈環的不悅臉色後,李萬機轉身走到那個哭嚎之人跟前,將別在腰後的尺許哨棒拿出,而後一棒抽在那人的臉上。

  哭嚎之聲戛然而止,寧安堂內,瞬間寂然。

  在寧國府一班老人的注視下,李萬機面無表情的收起哨棒,然後再次回到原位,低眉順目的安靜站著。

  賈環沒有理會下面的戰戰兢兢,他翻開帳簿第一頁,笑道:「這個帳簿記的是……唔,錢啟,還是你的本家,錢登管事的帳務。哪個是錢登,站出來讓爺認識一下。」

  剛才挨了李萬機一棒的那廝,聽到此言,整個人抖的跟篩糠似得,跪伏在地上,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死命的磕頭。

  賈環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後,道:「拉下去,杖斃。」

  此言一出,錢登登時嚇昏了過去。

  其他人也嚇瘋了,呆呆的看著上首安坐的賈環。

  眼看著錢登被帖木兒拖死狗一樣拖出去,而賈環又從錢啟手中接過第二本帳簿時,賴升再也站不住了,噗通一聲跪下,哭泣哀求道:「主子,奴才們知道錯了,奴才們都是豬油蒙了心,才犯下這等大錯。求主子寬恕奴才們這一次,看在奴才們都是府上幾輩子老人的面上,再給奴才們一次機會吧。」

  說罷,砰砰砰的磕起頭來,他身後的眾人也同樣如此。

  賈環起身,踱步到賴升跟前站下,淡淡的道:「賴二,我聽說你家的銀子,多的一間屋子都盛放不下,專門騰出了好幾間屋子盛放銀子。來,你給大家說說,你一個管家,一年的例錢不過八十兩,你家裡那些山一般多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賈環的聲音很輕,但在賴升耳朵里,卻如同驚雷一般轟鳴。

  這一刻,賴升心裡最恨的人不是賈環,而是錢啟。

  這種事,若不是同道之人出賣,賈環是萬萬不能得知的。

  而賴家的同道之人,就是錢家,錢家在賈府里是管銀庫的,那也是一等一的肥差。

  只是賴升想不明白,錢啟這般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還在記恨當年錢家人欺負他幼年喪父,逼得錢啟娘帶著他改嫁趙家的事?

  不過,也沒時間給他去思量這些了,賴升已經感覺到,旁邊城南莊子那邊的隊伍里,又站出一個人,看樣子是要像帖木兒拖錢登那樣把他也拖下去杖斃了。

  賴升駭的亡魂大冒,連聲求饒道:「主子爺,奴才錯了,奴才錯了,奴才願意將家財全部交還主子,只求主子看在賈母曾服侍老祖宗的份上,饒過奴才這一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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