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這些天劉牧對楊舟的了解，他不是會說謊的人。
不過當晚的情形到底是什麼樣的，劉牧還是想聽周義親口說說。
楊舟只是一個普通小兵，知道的東西肯定沒有周義這個統領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周義撕下一條雞腿，慢慢地品嘗著許久不見的美味。
「只要大家能夠安全的來到定城，是誰帶頭，就已經無所謂了。」
「周統領你應該知道，如果那晚帶敗兵退回來的人真是你。」
趙棠兒打量著面前瘦削憔悴的男人，用功名利祿誘惑道：
「光憑這一點，陛下就可能會封你為四方將軍之一，這可是正牌的封號將軍。」
「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心動？」
大齊軍中現在位置最高的兩人，就是輔國大將軍張何，驃騎將軍趙青。
四方將軍的地位，僅次於這二人，遠不是之前那個小小的統領之位能比的。
「周某從軍，只想報效國家，保境安民。若能當官最好，若當不了官，也沒什麼大不了。」
周義將雞腿上的肉吃的乾乾淨淨，甚至連骨頭都嗦了好幾遍。
「既然統領是為了保境安民，那為定城的百姓著想，最好還是把那夜的實情告訴我。」
劉牧對這種油鹽不進的人，很有辦法，笑呵呵的說：
「若不然，讓陳軒這個草包頂著你的功勞，成為定城的守將。」
「等匈奴來時，恐怕滿城百姓都要成為刀下遊魂。」
陳軒好吃懶做，貪慕享受，現在匈奴未動，他還能在定城守將這個位置，裝裝樣子。
要是匈奴真的決心南下，他肯定會拋下定城百姓，自己溜走。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周義驚訝地看著劉牧，對陳軒如此了解，絕不可能是泛泛之輩。
「我們是想保住大齊邊民性命，趕走匈奴的齊人。」
劉牧思慮再三，還是沒有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
「沒錯，那天晚上是我收攏敗兵，將他們帶到定城的。」
周義撕下一條雞肉，送進嘴裡，一邊吃一邊說：
「匈奴破關的那天晚上，我在營中休息，忽然聽到有人大喊，匈奴人打進來了！」
「著急之下，我連盔甲都沒穿就跑了出去。」
「可整座大營已然亂作一團。」
「有想去城上防守的，有想趕緊逃命的，還有渾水摸魚的。」
說著說著，周義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夜的慌亂。
「匈奴是突然打進來的？」
劉牧聽的很仔細，敏銳地發現了周義話中有些對不上的地方。
他說破關之時他在休息，這證明當時邊關戰事不算緊急。
不然全軍上下處於枕戈待旦的狀態，就算匈奴真打進來，也不會亂成一鍋粥。
這只能證明，當時居平關所有將士，並沒有料到匈奴會這麼快就打進來。
「沒錯，就是夜裡突然破關的。」
說到這裡，周義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
「我有一點想不通，為什麼白天居平關還能守住，晚上的情況卻突然急轉直下。」
劉牧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居平關是大齊防備匈奴的第一雄關，想要攻破居平關，匈奴必須拿命來填。
可在周義的講述中，居平關就好像是紙糊的一樣，匈奴人說進來就進來了。
「當夜我未輪值，所以具體情況並不清楚。」
周義搖搖頭，將聲音壓到最低。
「不過退回定城後，我曾找當夜輪值的士兵，校尉們問過情況。」
「他們的說法五花八門，但有一條很可疑。」
「有人說，半夜防備匈奴的北門突然被人打開。」
「匈奴們好像料到了這種情況，早就在關門口埋下伏兵，直接沖了進來，見人就殺。」
「守關將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所以才會一觸即潰。」
邊關將士經常跟匈奴交鋒，雙方實力非常接近。
以往匈奴南下，將士們依仗居平關，至少能守半個月。
可這次僅僅三天，居平關便宣布告破，快的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你的意思是，居平關中有人跟匈奴勾結，裡應外合，悄悄打開城門，把他們放了進來？」
劉牧的眼睛微眯，一道厲色從中閃過。
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叛徒！
「我只是有所猜測，但不敢斷定。」
周義的神色有些落寞，沒有將話說死。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那你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嗎？」
儘管周義被關入大牢，但劉牧卻在定城有不小權勢。
要是能把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找出來，劉牧一定讓他，給死在邊關的將士們陪葬！
「我不知道。」
這次周義沉默了一下，顯然心中有所推斷，但卻沒有告訴劉牧。
畢竟除了傳言和推測，他什麼證據都沒有，妄下結論，很可能會冤枉好人。
「據說破關當夜，居平關守將王天霖殺身成仁。你能確定他真的死了嗎？」
劉牧抬頭看著周義，冰冷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惡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身為王天霖的部將，周義察覺到劉牧話外的意思，神色不善地盯著他反問。
王天霖是居平關守將，如果他就是那個叛徒，打開城門簡直易如反掌。
何況王天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連殺身成仁，也沒有人親眼看到。
說不定他現在正跟匈奴高官飲酒作樂。
不過這些話都不能放到檯面上說，否則會讓軍中的人寒心。
劉牧很清楚這一點，也明白周義為什麼這麼生氣，他搖搖頭說：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
「我有點困了，你們可以走了。」
周義起身，重新回到剛才那個角落躺下，背對著眾人。
劉牧知道，肯定是剛才王天霖的問題，惹的周義生氣了。
畢竟那是他跟隨多年的頂頭上司，以身殉國後，還要被外人懷疑是不是叛變，周義生氣也很正常。
不過劉牧想知道的，都已經問出來了，也的確沒有必要再打擾周義。
他衝著趙棠兒和王信使了個眼色，三人緩步想牢房外走去。
出了牢門，劉牧忽然回頭看著隱藏在黑暗角落裡的周義，朗聲說道：
「周統領，天日昭昭，邪不壓正，你暫時先在牢里呆著。」
「總有一天，你會光明正大的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