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就當我來給太保解惑吧(五千大章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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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就當我來給太保解惑吧(五千大章求月票)

  無端端起了一陣風。

  木架子上曬著的杏花瓣隨風而起,有幾片在阿薇面前飄過,又有一片旋轉間落在了發間。

  風起風消,唯有那散開的花瓣作為憑證。

  阿薇面露可惜之色,重新把簸箕里的撫平,嘆道:「浪費了些許。」

  沈臨毓撿起落在石桌上的一片,指腹輕輕捻了下。

  「余姑娘曾經說過,你會殺雞,不等於你會殺人,」沈臨毓猶豫之後,還是開了口,「觀你舉手投足,我也知道你從未習武。

  我不曾見過令堂,但我知道定西侯並未教授兒女武藝,想來令堂也不會武。

  你身邊的那位嬤嬤,看著身高體壯,先前教訓陸致時能看出她有力氣、也有巧勁。

  但余姑娘,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好對付,若遇著同樣高大的男子,你們不止討不到便宜、甚至還會吃虧,更別說面對有武藝在身的人了。

  還有走投無路、喪心病狂的人,他們豁出去時,兩三個人一時間都摁不住。」

  「我知道,」阿薇沒有轉身,依舊整理著花瓣,「我母親發病時六親不認,她的個子在女子間算高的了,但她消瘦,按說沒有什麼力氣,但那時候,饒是聞嬤嬤再添一個我,都很難制住她。」

  沈臨毓一愣,一時分辨不出她是沒有聽懂、還是故意這般說,只要再補上一句:「我是說,量力而行,你讓你二舅舅去太保府就去吧,岑家不至於怎麼他,但你若是出面……」

  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那是對手的老巢,岑家眼下這境地,萬一言語不和、有人失去理智,吃虧的還是上門的外來客。

  誠然,沈臨毓清楚余姑娘不是有勇無謀之人,但他更明白,為了她母親,余姑娘的膽子大得嚇人。

  阿薇這才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問:「這是王爺的忠告?」

  「不是,不是忠告,」沈臨毓答道,「是善意的提醒以及……」

  說到這裡,他頓了下,薄唇輕抿,視線有一瞬的偏移,很快又回正、直視著阿薇的眼睛。

  一字一字,清楚明白。

  「以及,關心。」

  阿薇的眼睫顫了下,這個答案,出乎意料。

  倒不是說她真的就毫無察覺,而是她沒有想到沈臨毓會直接說出來,尤其是在他們幾乎心照不宣了岑睦的死之後。

  從最初時,王爺就對她過分關注。

  這種關注源自馮正彬之死里她的嫌疑,但王爺僅是詢問狀況,也願意幫忙開棺查證姑母的死。

  而在扳倒岑太保這事上,他們算是盟友。

  不說多麼信任,但在起碼的互通消息下,王爺表現得很是友好。

  這份友好在長公主到訪後漸漸有了些許改變,阿薇起初不能完全吃准,但在她接近岑睦之後,王爺說的話、做的事,已經很清楚了。

  阿薇看得分明,卻沒有想過改變。

  進一步,她沒有這份心;退一步,失去一個盟友。

  這都不是她想要的。

  好在沈臨毓這人很會拿捏分寸,不進不退、不讓人不適,且那位傳言裡為兒子大事心急如焚的長公主也十分周全,沒有一點讓阿薇為難的地方。

  阿薇本以為這種平衡會持續下去,沒想到今兒忽然變了調。

  她輕嘆著笑了下。

  王爺是聰明人,這種時候,裝傻充愣是把他的臉往地上踩。

  阿薇不會那麼做,更珍惜盟友。

  於是,她抬手指了指那間此刻無人的屋子。

  廚房邊上、門窗都關著,是她先前請岑睦吃飯的屋子。

  「王爺,」阿薇的聲音平靜,「你記得我去年說過的『我會殺雞、不等於我會殺人』,那你應該也記得前不久我才說過的話。

  為了扳倒岑太保,我什麼手段辦法都會嘗試。

  我會利用岑睦,我也會利用別的人,尤其是把破綻亮出來了的。

  所以,王爺此刻說『關心』,並不是明智之舉。」

  沈臨毓依舊看著她,黑沉如墨的眼睛裡笑意閃過。

  他笑她的「善意」。

  仿佛只要他改個口,余姑娘就會當作沒有聽過,不會把利用化作實質、一筆一划全是算計。

  在平日的往來里,她還想保留那麼一點「良心」。

  因而才會特特指著那屋子,把岑睦那個前車之鑑指給他看。

  可他又不是岑睦。

  沈臨毓笑著站起身來、抬步往前頭走。

  經過阿薇身邊時,沈臨毓突然抬手、動作又輕又快地從她頭髮上撫過。

  阿薇愣了下,而後才看清沈臨毓的手指間多了一片花瓣,是從她發間取下來的。

  她也聽見了沈臨毓的聲音。

  只兩個字。

  「隨你。」

  隨你高興,隨你利用。

  沈臨毓的腳步沒有停下,直直走向前頭。

  阿薇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穿過那垂著的帘子,不見了身影。

  末了,她嘆了口氣,把壺中剩下的果茶都喝完,又把石桌收拾好。

  下午。

  阿薇回了定西侯府。

  春暉園裡,陸念的午覺剛醒。

  「如何?」她問阿薇。

  「王爺果然來了,」阿薇替她挑選著頭飾,一邊比著、一邊道,「他本就敏銳,原也沒想著騙過去,但您放心,他知道首先是對付岑太保。」

  陸念含糊著應了聲,透過銅鏡看向身後的阿薇。

  她看得出來,阿薇興致不高,但要說談不攏、話語間起了衝突,也不像。

  阿薇把一支掐絲牡丹金簪給陸念戴上:「我同他說了之後會讓陸馳去岑家的事,他沒有反對。」

  提到這事,陸念眉梢一揚,午睡剛起的困頓煙消雲散。

  「走吧,」她笑著道,「有人吃飯幹活了,就該再管管別的不幹活的了。」

  母女兩人帶著聞嬤嬤一道去了陸馳夫妻住的院子。

  除了避不開的時候,陸馳他們原就不怎麼在陸念跟前露面,井水不犯河水,自從岑氏被送去了莊子上,更是各歸各的,連年節里都沒有打過照面。

  時隔幾月,阿薇還是頭一次再見到陸馳和簡氏。

  她們來得突然,大搖大擺的。

  簡氏趕忙讓奶娘們把三個孩子抱走,又問陸念:「大姑姐有什麼事?」

  陸馳在書房裡看書,也立刻走出來,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們。

  「來找陸馳。」陸念沒管簡氏,只上下打量著陸馳。

  陸馳肉眼可見瘦了很多,他依舊收拾得很乾淨,但也讓他顯得病態的模樣清晰可見。

  「我看出來了,你很擔心岑氏。」陸念道。

  陸馳眼中閃過掙扎之色,最終也沒有和陸念爭執,說出的話語裡有哀怨,卻沒有諷刺:「是,我很擔心。

  她對你來說是殺害母親的兇手,是罪無可恕之人,但對於我,她是我的母親。

  我做不到不去擔心她。」

  陸念點了點頭。

  這話沒錯,人之常情。

  「那岑家呢?」陸念又問,「那是你的外祖家,雖然你的外祖父母都不在了,但你和岑太保關係也不錯,失蹤了的岑睦是你表弟,岑家現在看著是要不行了。」

  陸馳閉了閉眼睛,而後道:「你特意過來總不是為了看我笑話,我知道、我甚至不配讓你看笑話,你有什麼打算就直說吧。」

  「去岑家討些東西回來。」陸念要求道。

  「什麼?」陸馳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母親留下來那麼多產業,岑家占了那麼多的便宜,難道不應該還給我嗎?」陸念問,「你出面去討。」

  陸馳的胸口幾下起伏。

  哪怕他再不願和陸念起衝突,再因為母親的罪孽而不知道如何自處,這一刻也被陸念這「理所應當」的要求弄得心神大亂。

  「怎麼討?」陸馳問,「大姐你要對付我,只管出招,不用這般捨近求遠。」

  簡氏硬著頭皮,向阿薇請求:「表姑娘……」

  陸念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陸馳面前,抬著頭看他。

  「知道什麼是人心不足嗎?」

  「你母親就是,她不願意嫁給普通官宦人家出身、還在準備科舉的陶禹川,她嫉妒我母親是侯夫人,她因為自己的貪心而殺人。」

  「她進門之後,如果她老老實實、不做那些收斂銀子供養岑家的事,我想揪出她來也沒有那麼容易。」

  「甚至於,她本來已經獲勝了,她若不動那三箱藥材、五千銀票,我和阿薇還在蜀地好好待住,不會回來把她的皮撕了。」

  「她真的太貪了。」

  「岑太保也是一樣,他一步一個腳印,靠著救駕之功,也足夠岑家榮華富貴了。」

  「可他偏不,他能貪心得讓岑氏謀財,想來也得了很多孝敬吧?」

  「那些孝敬夠豐厚了吧?可他還非得扶岑睦,替岑睦收拾一堆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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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為此,他能被罰閉門思過?他能被扯進科舉舞弊里一身爛泥?」

  「他做了那麼多,他為的是岑家、是他自己,而不是岑氏,岑氏姓岑,但在岑太保眼中,和其他棋子差不多,他但凡顧及過岑氏在侯府的日子,都不會讓岑氏拿這麼多錢!」

  陸馳下意識地後推了幾步,喉頭滾了滾:「我沒有說過他們做得對,我也沒有說過伯外祖父會顧著母親,但這不能說我就能上門去討要什麼……」

  陸念逼上前去。

  「你自己呢?你算什麼呢?」

  「岑氏想過你這個兒子嗎?」

  「她要一心為你,她給你留了多少銀錢?她給娘家的銀錢有多少到你口袋裡了?」

  「我煩你,但也沒那麼恨你,畢竟給岑氏當兒子,你也夠倒霉的了!」

  「我讓你去太保府,是要你跟岑太保、岑家割席!」

  陸馳被她說得心亂如麻,下意識地,他想為岑氏說兩句:「母親不是……」

  「你聽好了,」陸念直接打斷了他,「我不是勸,而是在指使你、要求你,你可以不做,你可以和岑家一起去死。

  父親不在京中,阿駿那傻子說話不頂用,家裡我說了算。

  你自己想想,你沒有母親護著,但你還有妻子,你有兒女,你是想以後還姓陸、分家時能帶走些你能拿的東西,還是就此被我掃地出門、我一個銅板也不給你,自己掂量掂量!」

  陸馳氣得渾身發抖。

  這是什麼惡人惡言?

  可偏偏,還真是惡人說了算。

  若是鬧大了,鬧大了他有什麼臉面嗎?

  母親三十年前作下的惡,現在陸念怎麼「回報」都不為過。

  陸念帶著阿薇走了,留下聞嬤嬤。

  聞嬤嬤恭謹地問:「二老爺,奴婢隨您一道去,馬車這就安排好,您請。」

  說的是請,實則強買強賣。

  陸馳本想扭頭回書房去,看到一旁憂心忡忡的簡氏,想到自己的三個兒女,腳下又如生了根一般。

  掙扎之後,他喑啞著從牙關里擠出聲音來:「好。」

  不用問討什麼,也不用管怎麼討。

  陸馳自嘲地笑了下,他就是那個由頭,進了岑家,聞嬤嬤才是揮舞大旗的人。

  太保府。

  岑太保夫妻對陸馳的到來很是意外。

  原以為,恐是莊子裡的岑氏遲遲等不到幫助,又或是陸馳聽聞城中消息後坐不住了,直到看到跟著陸馳走進來的聞嬤嬤,兩人才知道想錯了。

  岑太保指著聞嬤嬤、問陸馳道:「這不是陸念那兒的嬤嬤嗎?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馳眼觀鼻、鼻觀心,自暴自棄地道:「母親這些年給岑家許多幫助,大姐讓我來取。」

  「取什麼?!」太保夫人愕然。

  陸馳不知道,他讓開一步,去邊上當木頭。

  聞嬤嬤道:「我們姑夫人的意思,斂財辛苦、積攢幾十年很不容易,與其等著抄家時全被收繳了,不如還了我們,多少能給岑氏侯夫人再添兩口好菜。」

  「混帳!」岑太保火氣湧上來,「我看你們是沒事找事!我岑文淵再落難,也不是你們能這麼羞辱的!」

  聞嬤嬤面不改色,嘴上倒是改了:「那麼,就當我來給太保解惑吧。」

  岑太保的眼神驟然一收,銳利地審視著不卑不亢的聞嬤嬤。

  「解惑?」他冷笑道,「你能給我解什麼惑?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阿睦在哪裡?你能解嗎?」

  「這個不能,」聞嬤嬤道,「但我能告訴太保,事情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

  岑太保壓著火氣,等她說下去。

  「鎮撫司為什麼會查彭祿?因為我們表姑娘把這個名字告訴了鎮撫司。」

  「我們從何得知的這個名字?是岑氏,岑氏交代了『彭祿』、『三十』。」

  「鎮撫司怎會查得這麼快?是岑睦自己、原原本本把他和彭家的糾葛都說了出來。」

  「為什麼還會知道玉竹姐弟和龔老先生的事?是岑琅,她仔細了解過岑睦的事。」

  聞嬤嬤的聲音不疾不徐,沒有起伏,她的解釋平鋪直述,卻比任何的抑揚頓挫都沉都重,敲打在岑太保夫婦的心坎上,像石錘擊鼓,震得人五臟六腑都隨之顫動。

  岑太保一雙眼睛被刺激得通紅。

  他就說,鎮撫司、成昭郡王怎麼能有個狗鼻子,陳芝麻爛穀子、什麼事情都翻出來了!

  原來、原來全是自己人漏了風!

  是阿妍、是阿睦、是阿琅,他們都瘋了嗎?

  在憤怒和不甘里,岑太保聽到了聞嬤嬤的下一句話。

  「岑琅為什麼會了解那些本不該她知道的事情?是太保夫人。」

  岑太保猛然轉頭看向身邊的老妻。

  太保夫人前一刻還在心裡咬牙切齒地把那三人罵了個遍,下一刻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什麼?

  她何時和阿琅說過那些事?

  「你胡說八道!」她質疑著。

  「岑琅意外聽到了您和嬤嬤說的話,你們提了玉竹的死,親口說了她是被岑睦的姨娘推下井的,」聞嬤嬤看著她,「你罵他們母子是小貨和小貨生的髒東西。」

  太保夫人下意識捂住了嘴。

  她想不起來了,她完全不記得,她私下沒少罵岑睦,哪裡還能記得清。

  反倒是縮著脖子站在角落的嬤嬤聞聲抬起頭,腳下一軟摔坐在地上:「奴婢、奴婢……」

  岑太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徹徹底底懂了。

  他自認為把事情都收拾乾淨了,沒想到,還是出了紕漏。

  「你!」他指著太保夫人,氣得眼冒金星,「你怎麼能!」

  太保夫人啞口無言:「我……」

  聞嬤嬤把所有人的反應看在眼中,又問:「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除了岑睦的下落,旁的我應當都能答上來。」

  岑太保揚手把茶盞砸在了地上。

  聞嬤嬤笑了聲,根本不掩飾其中得意,轉身往外走。

  陸馳已然是懵著的,他跟著一道走出去,就見岑睿、岑哲和岑瞳、岑瞻以及他們幾人的妻子都在院子裡站著,各個臉色難看至極,而聞嬤嬤就從他們這些人中間走出去了。

  她抬頭挺胸地往外走,就像凱旋的將軍。

  他們一走,岑家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進了正屋。

  岑太保看著在他跟前站開的子孫,看到的是一盤散沙。

  若不是散沙,怎麼能被定西侯府那對瘋子一樣的母女拿捏到這個地步!

  一個嬤嬤,都敢欺上門來!

  深吸了幾口氣,岑太保扶著心口:「阿睦絕不是逃了,他定然是出事了,你們也聽到了,就是明晃晃的算計我們岑家,我想面見聖上,但現在我無法出門、不能進宮。」

  說著,他把視線落到了小兒媳婦身上:「阿哲媳婦,看來得要你父親幫忙了,也不叫他為難,我寫一封摺子,請他代為呈給聖上。這是事關我們一家人的事,只能靠你了。」

  說到這裡,岑太保的身形晃了晃,沒有堅持住,往後仰躺下去。

  「父親!」

  「祖父!」

  一時間,人仰馬翻。

  昏厥了一個時辰,岑太保才緩緩轉醒。

  他咬牙坐到書案後頭寫摺子。

  手抖著,字遠不及平日工整雋秀,但他根本不敢讓兒子代筆。

  一封摺子寫完,渾身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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