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珍珠402號

  路易極鎮定的步伐在一片兵荒馬亂里顯得非常扎眼,一個好心的男人看到他的「送死行為」,甚至還拉了他一把:「你瘋了麼兄弟?現在在地震,連小學生都知道地震的時候不能靠近建築物,更不能往那種窄路里走。」

  埃文:「謝謝,我們是來拯救世界的。」

  這位路人看了他們倆一會,臉上的表情逐漸從驚訝轉成驚悚,然後轉身撒腿就跑,對不遠處他的老婆大喊:「快走快走,真見鬼,連精神病院的圍牆都給震塌了!我早說過他們不應該把精神病院建在市區!」

  「別和不相干的人廢話,過來。」路易快速繞開橫衝直撞的人群,走到了卡洛斯消失的地方,這時,一堵透明的牆攔住了他的去路,路易把雙手放在上面,就觸碰到了那種實體,他語氣篤定地說,「道格拉斯搞得鬼。」

  鳥類的尖鳴在他身後響起,路易回頭看了一眼,那隻白骨嶙峋沒頭的鳥終於死翹翹了,像個高空墜物似的砸在了地上。他沉聲說:「如果是迪腐的界的話,理論上界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按照界主的想法運行規則,不會有任何東西泄露出去,這雖然不是迪腐……但也應該大同小異才對。」

  「所以?」

  埃文學著他的模樣,試探著把手伸了出去,結果擋住了路易的透明牆卻被他輕易地穿過。埃文在路易驚詫的目光下甚至往前走了一步,仍然沒有任何東西擋著他,但是他「走不進去」這個「領域」,也看不見卡洛斯到底在哪裡。

  「這說明界主似乎出於某種原因力不從心――你現在試著慢慢往前走。」路易低聲說,「到卡洛斯消失的地方去。」

  埃文懵懵懂懂地又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在卡洛斯消失的地方站定,茫然地轉過身去:「我沒感覺到有什麼區別,教官。」

  不管克萊斯托弄出來的是個什麼東西,毫無疑問埃文對它免疫!

  此時已經不容細想,路易沖他招了招手:「這可是你頭一次給我省事而不是反過來,過來幫你受寵若驚的前教官一個忙,戈拉多先生,把『珍珠』放在你站的地方。」

  埃文像捧著個獻給國王陛下的貢品,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顆「珍珠」放在指定地點,而路易摘下手套,修長的手指摸索著擋住他的透明的牆上,從兜里掏出一個指甲油似的小瓶子――那是通常獵人們出外勤的時候帶在身上的簡裝版劍鋒草汁,一種攻擊型法陣的加持顏料。

  路易心無旁騖地在這個看不見的牆上畫著法陣,那是在阿爾多給他們開放了地宮權限以後,他在那個法陣群里找到的一個古老而經典的破陣方法,精巧得讓人嘆服,正好能用來引爆「珍珠」。

  等他畫完,一抬頭才發現埃文這傢伙竟然還傻乎乎地站在裡面,路易氣結――這傢伙的眼睛長著真的是留給別人照明用的麼?

  「我實在不能理解那裡有什麼讓你戀戀不捨的東西,還是你想試試被炸飛的感覺麼?」路易咆哮起來,「還不給我滾過來!」

  埃文趕緊小跑著退了出來:「可是卡洛斯……」

  「我限定了爆炸區間,珍珠破壞的是外殼,只要卡洛斯別被掉下來的碎片砸傷腦袋就沒問題。」路易一邊飛快地後撤,一邊默默地腹誹著――他有時候真覺得卡洛斯脖子上面長得那個圓球功能有限,砸一下說不定還能正常一點。

  這一句話才剛落地,刺眼的白光就在他們身後爆發出來,即使背對著它的兩個人,那一瞬間竟然也有要被刺瞎眼睛的感覺。

  兩個人趕緊加快了腳步,在此時已經撤退得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狂奔,「珍珠」引起了第二次「餘震」,夾雜著好像一千塊玻璃同時碎裂的聲音,鋪天蓋地,那一剎那讓人頭皮發麻,好像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塊水晶,而自己親手炸開了它一樣。

  當然――像埃文這種沒有文藝細胞的人,只在被爆炸的衝擊波掀出去時候,心裡只是嘆為觀止地想:弄這種危險的東西出來的聖殿實驗基地,為什麼還沒被請上六方會談?

  爆炸之後,在死亡谷最深處的克萊斯托神殿中,那個漂亮得驚人的男人突然像是被人在胸口上狠狠地錘了一下似的,後背「砰」一聲撞上牆面,頓時一口血嘔了出來,在燭火昏暗、陰森古老的神殿裡,臉上仿佛充斥著灰敗的死氣。

  小男孩凱文毫無意識的身體懸浮在半空中,空氣里好像有某種粘稠的東西,把他緊緊地束縛在那裡,就像一個蠶繭,地上有一團銀色的東西,邊緣處輕微的流動著,就像一個小小的池子,化成一絲一絲的細線,不斷地在空中翻滾著,最後沒入凱文的身體裡。

  瘦小的男孩像是遭受著某種酷刑,每一次細絲進入他的身體的時候,他都會明顯地抽搐一下,無意識地流下眼淚,連哭聲也發不出來。

  道格拉斯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一股一股的銀絲里划過,它們好像對他的身體很熟悉,溫柔的水波似的,糾纏了好一會,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盲眼的男人企圖從地上爬起來,但是身體的疼痛實在太難以忍受了,他就像一條狗一樣摔在地上,滾進牆角里。

  當年聖殿和迪腐的最後一戰,克萊斯托一族站在了聖殿一邊,可是沒想到狡猾的人類給撒旦的最後一擊是個陰謀,「結界」早就在構架,只是缺少一個驅動它的能量。之後的十年之內,那個被稱為人類歷史上最傑出的大主教里奧·阿爾多就完成了結界,從此保護著神殿的死亡谷名存實亡。

  剛剛道格拉斯用來困住卡洛斯的,只不過是用他自己最後的力量,支撐起一個空蕩蕩的殼子――或許就連被困在其中的人都已經感覺到了他的力不從心。

  路易那顆致命的「珍珠」,更是給了他最後一擊。

  人類……是的,人類――世界已經再無法跟上他們的腳步了。

  道格拉斯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先祖會那麼糊塗,把克萊斯托的「啟示錄捲軸」輕易地交了出去,他難道不為自己的族人想想麼?他難道想像不出,或許一百年,或許兩百年以後,沒有威脅的人族將會怎麼樣的壯大、怎麼樣占領每一個角落麼?

  那麼克萊斯托將以什麼立足呢?

  道格拉斯接受傳承以來,親身見證了無數的族人被人族同化,每天過著庸碌而平凡的生活,已經忘了自己的偉大祖先和命中注定的傳承,越來越多珍貴的克萊斯托血脈失去了傳承的資格,變成了和那些每天奔波在自己毫無疑義的生活上的人類一樣面目可憎的生物。

  瞧瞧古老的華森家族吧,連續幾代本應成為克萊斯托的子弟「沉眠」,毫無知覺自己的身份和他們愚蠢的鄰居不同,甚至有一個家族敗類加入了聖殿,到現在,只剩下個已經死了的半吊子老頭,和一個幾歲的孩子。

  道格拉斯那張總是顯得無悲無喜的臉上突然閃過一層浮光掠影般的悲意,他掙扎著抬起還帶著血跡的手,近乎溫柔地撫摸著凱文的小臉。

  「我已經不能再替世界守護它的記憶了。」他低低地說,那聲音有些淒涼的喑啞,「孩子,水晶族人的孩子……」

  他看不見的眼睛裡流下了混雜著血液的鮮紅的淚水:「別恨我。」

  卡洛斯手裡的匕首還沒來得及從一隻像卡車那麼大的「牛」身上拔下來,就聽見一聲巨響,他整個被囫圇翻滾一遍,天翻地覆了一回,差點爬不起來。

  脖子上插著匕首的改吃肉的牛猛一掙扎,中看不中用的長柄裝飾小匕首嗆啷落地,然後這受傷的畜生痛苦地發出一聲類似於「喵」的聲音,橫衝直撞地逃走了。

  卡洛斯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木然地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見「尖角牛」的叫聲,才知道這醜陋的大傢伙竟然和貓咪是近親!

  不過這他媽又是怎麼回事?

  很快,不遠處屁股向後趴在廢墟里的埃文給了他答案。

  「哦……好吧,造型不錯,」卡洛斯轉向靠在一面危牆下的路易,「剛才那是什麼?」

  「某種工具。」路易語焉不詳地回答,偷偷把兜里的珍珠塞好――開玩笑,這位先生簡直就是個天然破壞狂,如果再給他工具加持,總有一天他會把地球炸到和月亮合體的!

  卡洛斯第一次經歷突如其來的爆炸,耳朵里嗡嗡作響,他感覺十分怪異,歪頭倒了倒,什麼都沒倒出來,頭倒是有些後知後覺地暈起來,四肢並用才從地上爬了起來,走路的時候卻仍然不自覺地往一個方向偏,終於撞在了牆上。

  可憐的卡洛斯只得手腳並用地抱住一棵大樹,像個加長版的大考拉一樣,閉上眼睛等著自己休克的平衡感醒過來。

  路易拎起埃文,看著周遭滿目瘡痍以及呼嘯而去的大牛,問:「那隻又是什麼?」

  「尖角牛。」好半天,卡洛斯緩過來一點,哼哼唧唧地拍打著身上的土,「死亡谷特產,你可以打包一隻回去,拿給古德先生拍照――行吧,先生們,好消息是,剛才聰明絕頂的道格拉斯先生已經給我指明了通往神殿的路,他可真是位善良的指路天使,如果溫柔一點就更好了。」

  「壞消息?」路易問。

  「是神殿在死亡之谷深處。」

  「戈拉多先生,你去把車開過來。」路易吩咐埃文說,「還有那隻『牛』有危險性麼?讓它這麼跑出去沒問題麼?」

  「一隻而已,會有人解決的,」卡洛斯毫不在意地揮揮手,然而下一秒,他的腳步突然停住,轉過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路易,「你別跟我說只有你們兩個過來了。」

  路易難得地有點難堪:「目前看來,恐怕……是的。」

  卡洛斯臉上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路易相信他一定有一些深刻的感想打算發表,可是恐怕是礙於現任執劍祭祀的顏面,又如鯁在喉地給咽回去了,終於,卡洛斯轉過身去,有氣無力地沖他揮揮手,想出了一個主意:「那就叫後援吧,後援――這個總可以有吧?」

  他把帽子摘下來,抖了抖上面的灰塵,露出一個有點嫌棄的糾結表情,然後重新扣在了腦袋上:「不要緊,離開這裡它活不了多長時間,何況還被我插了一刀。道格拉斯是打算拖住我,恐怕他那見鬼的傳承已經開始了,立刻跟我走。」

  他們飛快地開車離開,就這樣把現場的爛攤子扔給了拖著一臉疲憊相、連坐在車裡都一直半睡不醒狀的阿爾多。

  他們到傑森街區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脖子上有個血窟窿、活像坦克一樣的鐵甲剛「牛」,被一大群防暴警察用高壓水槍圍住困在中間,鼻子裡直喘粗氣,蹄子底下還有一隻沒有了腦袋的死鳥。

  阿爾多嘆了口氣,看著亂七八糟的傑萊瑞街區,耳朵里灌滿了旁邊不知道哪個電視台主播沒完沒了的聲音――還「據可靠消息」,地震之後傑萊瑞街區發生不明爆炸,疑似恐怖分子趁機逆襲城市。

  前大主教頓時覺得自己簡直是專程出來給這群人擦屁股的。

  阿爾多扶著車門慢慢地走出來,有氣無力地對旁邊的人吩咐說:「把那東西給我就地弄死――不管用什麼方法。」

  他往後退了一點,鬱悶地抹掉了臉上沾上的一點水汽,這個古人顯然完全不理解那些穿著厚重製服的人衝著尖角牛噴水到底是什麼意思――在給那垂死掙扎的東西洗澡麼?

  難道洗乾淨了好拖出去煮著吃?真是太他媽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