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弗拉瑞特 二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卡洛斯都在扮演一個完美而紳士的「騎士先生」,把伽爾的一對侄子侄女弄得傻乎乎地跟在他後面轉,直到大人們已經要坐下來談正經事了,兩個小東西還一左一右地拉著卡洛斯的衣袖,堅決不放過他。

  「好吧好吧,」綠眼睛的男人對孩子的耐性出奇的好,或許他本人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如果你們肯和埃文出去玩一會的話,我保證會帶給你們一次終身難忘的探險。」

  莉莉才不上當,不肯要空頭支票,固執地問:「那是什麼?」

  卡洛斯裝作為難的樣子:「如果告訴你們了,就不算驚喜了不是麼?」

  邁克叼著棒棒糖,抬起頭鄙視地看著他,含含糊糊地問:「所以你打算糊弄小孩嗎?」

  卡洛斯:「……」

  「邁克,莉莉,我說過了,不要對大人提過分的要求。」肖登夫人冷下臉,「你們的教養呢?」

  莉莉扁扁嘴,不高興了。

  「不不,沒關係,」卡洛斯想了想,蹲下來,壓低了聲音在莉莉和邁克耳邊說,「聖殿地宮禁地一日游,怎麼樣?」

  邁克瞪大了眼睛,卡洛斯趕緊捂住他的嘴:「噓,這是秘密,小先生。」

  莉莉卻想了想,謹慎地問:「比陰森博物館還要刺激麼?」

  「一萬倍。」卡洛斯笑了,「我保證。」

  他們三個嘰嘰咕咕地開了一會小會,終於就如何調皮搗蛋達成了共識,兩個難纏的小崽子被埃文帶出去撒歡了,卡洛斯這才在伽爾的示意下坐下來,聽肖登夫人說話。

  肖登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是聖殿的一員,不過現在早已經光榮退休,回家照顧孫子和孫女去了,她從隨身帶著的手袋裡拿出了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文件夾,放在了茶几上,嚴肅地說:「我已經離開聖殿十三年,按照保密條例,現在我不應該打聽聖殿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上禮拜邁克他們的幼兒園出的那場事故,實在讓我不安。」

  伽爾打開文件袋,裡面是一組犯罪現場調查的照片,理論上在案情沒有明了的時候,當地警方不應該向民眾泄露這些東西,不過作為獵人,總需要和不同階層的人打交道――警察,官員,混混乃至黑幫分子。

  即使退役多年的老獵人肖登夫婦現在,也依然有著自己的信息來源渠道。

  「斯爾魯特州的挖眼案。」伽爾皺皺眉,看了他媽媽一眼,「是的,我從報紙上看到了這條新聞,上面說斯爾魯特州的一個女人被人挖了兩隻眼睛之後棄屍,警方懷疑是心理變態的兇手乾的。」

  「死者是邁克的老師蘿拉小姐。」肖登夫人說,「那天她沒有上班也沒有請假,你知道的,他們幼兒園的規矩是,每天早晨老師站在門口,家長親手把孩子交到老師手裡以後才能離開,那天早晨我送邁克去幼兒園,站在門口足足吹了十來分鐘的風,幼兒園園長才緊急安排了另一個老師把孩子們接進去,誰也不知道她居然就死了。」

  「屍體是怎麼被發現的?」

  「是一個孩子偷偷溜出來,在幼兒園後面小公園的林子裡發現的。」肖登夫人說,「那孩子還不到五歲,可能受了點刺激,現在被送去治療了,監護人甚至拒絕了警方的聞訊。警方認為,蘿拉小姐很有可能是在晚上鎖門的時候落單,被兇手殺害後棄屍在公園裡的,為了孩子們的安全,幼兒園暫時關閉,讓家長們把孩子都領了回去。」

  「是的,這一點我能理解,」伽爾把死者的照片遞給了一邊的卡洛斯,「可是媽媽,這裡面有什麼東西讓您不安?」

  「直覺。」過了好一會,肖登夫人才輕輕的說,她看起來和任何拎著大包、領著小孫子過馬路的老婦人沒有任何區別,然而這一刻,她的眼神里突然閃現出某種戰士才有的警覺和凌厲,「你爸爸有個熟人,現在在斯爾魯特州做警長,我們一直通過私人關係跟進這個案子,但是一個多禮拜下來,沒有任何進展。據說蘿拉小姐的死因是內臟破裂,法醫們現在對此都沒能給出明確說法。」

  「是什麼能讓一個正年輕、強壯的成年女性,身上除了被挖走的眼睛之外,沒有一點外傷,乃至防禦性傷口都沒有,這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被人……或者什麼東西弄碎了所有的內臟?」孩子們的歡笑聲從院子裡傳來,看來是埃文正帶著他們玩遊戲,肖登夫人的話音越來越低。

  「你看呢?」伽爾轉頭問卡洛斯。

  卡洛斯一聲不吭地靠在沙發上,皺著眉看著那張還原度奇高的「照片」,他看見過伽爾的作品,卻第一次知道古德先生所鍾愛的照片除了紀念意義之外,還有這種作用……像是讓他看見了案發現場一樣。

  「確實,」卡洛斯想了想,說,「我知道有一種迪腐能在一瞬間震碎人的五臟,我們叫它『打鼓師』,二級,這並不是說它不夠強大,而是出於某種原因,打鼓師不能造出自己的『界』,它們習慣獨來獨往,食譜很單調,喜歡吃人類的『痛苦』,屬於『食靈』迪腐的一種,我從來沒聽說過哪個打鼓師對人類的**或者……眼睛感興趣。」

  「那麼她的眼睛……」

  「是用某種工具挖下來的,」肖登夫人說,「沒關係,這或許是人類做的,就像警方說的那種心理變態――可你說什麼?打鼓師?那不是早就滅絕的迪腐麼?」

  「媽媽,」伽爾打斷她,「你已經退休了,不要再操心聖殿的事了,我會報給調度科,叫他們安排人調查這件事。」

  卡洛斯看著照片上的女屍空洞的眼眶,手指蹭了蹭下巴:「會使用工具,並不能說明就是人類。」

  「你的意思是,類人型的迪腐?」

  「對,除此以外,還有俯身型迪腐。」卡洛斯放下照片,「我要見到屍體才能確定。」

  肖登夫人認真地看了看卡洛斯:「你是新畢業的獵人麼?」

  「不,」卡洛斯露出一個足矣讓冰雪融化的笑容,「美麗的夫人,我是最佳編外人員。」

  伽爾出去聯繫聖殿調度,沒想到過了一會,艾美也跟了出來,看見伽爾,聳了聳肩:「你老媽和那那位祭司大人詳談甚歡,簡直是一見如故,我坐在裡面就像個多餘的外人,出來透口氣。」

  伽爾扒在自家院子裡的花圃柵欄上,回頭看了一眼客廳里的人,壓低聲音對艾美說:「說實在的,這幾天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總是在透過我看什麼人一樣。」

  艾美:「嗯?」

  「從那天我無意中告訴他,我是弗拉瑞特的後裔開始。」伽爾說。

  「難道他認識卡洛斯?」艾美眼睛一亮。

  伽爾聳聳肩:「不知道,他不肯告訴我。」

  他說話的時候,正好用一張側臉對著艾美,本來漫不經心的艾美突然眯起眼,震驚地看著伽爾……是自己的錯覺麼?他突然覺得伽爾的側臉有那麼一點像約翰。

  一個念頭在艾美心裡飛快地閃過――路易確實說過,歷史上卡洛斯沒有擔任過聖殿的任何職務,可在那場慘烈的戰爭里,執劍祭司死了一個足球隊,到最後換人都已經來不及記錄,而「約翰」也確實提到過,自己只是特殊時期的代任祭司。

  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他是……

  莉莉遠遠地看到了她的小叔叔,蹦蹦跳跳地一頭撲進他懷裡,伽爾把小姑娘抱起來拋到了空中,又接住,小姑娘尖叫完以後咯咯直笑,拽著他的領子非要再來一次。

  艾美卻透過打開的門,仔細地觀察著屋裡那個綠眼睛的男人,正好看見他殷勤地照顧著肖登夫人,替她倒茶,放牛奶,眼睛眨也不眨地聽她說一些生活瑣事。

  如果他只是卡洛斯·弗拉瑞特的朋友,透過伽爾看他的故人的話,怎麼會對這一家老老小小的雞毛蒜皮那麼感興趣?

  艾美突然覺得那種殷勤非常眼熟,就像是他父母離異多年後,離家的父親回來看望他的時候那樣――怕面對他,又渴望看見他,什麼都想替他做,甚至笨拙地試圖討好他,如饑似渴地聽著他那些無關緊要的閒話和小事。

  如果……祭司在戰爭中死亡,由傳說中的「天才」卡洛斯代任的可能性……有多大?

  艾美的腦子裡嗡嗡作響,他瞪大了眼睛盯著溫文爾雅地笑著拉起肖登夫人的手,說要帶她參觀花園的英俊青年。

  儘管他已經親眼見過了復活的大主教阿爾多,可大主教和卡洛斯是不一樣的!

  阿爾多大主教在歷史上聞名是因為他的「功勳」,名字被計入到歷史課本里供後人瞻仰,可卡洛斯·弗拉瑞特不是……千年的演繹、傳說、野史、正說……使得他已經變成了一個人們心裡的傳奇。

  真的是他麼?

  可惜艾美還來得及找到一個獨處的機會,問一問「約翰」,就被聖殿緊急召喚回去了。這使得治療師實在萬分遺憾,不過艾美沒想到,這個讓他得知真相的機會,很快就陰差陽錯地來了。

  第二天清晨,暫住在伽爾家裡的邁克和莉莉兩個小東西,就拎著拖鞋做賊似的跑進了卡洛斯的房間,在門口撓著門,壓低了聲音,貓咪一樣地叫著他:「約翰,約翰……」

  卡洛斯打開門把他們放進來,他看來早有準備,已經穿戴整齊了。

  「快進來,」隨後他掃了一眼邁克背的小書包,問:「這裡面是什麼?」

  邁克打開包,理直氣壯地說:「是野炊用具!」

  香腸,薯片,棒棒糖……居然還有一張名為「卡洛斯」的畫片。

  卡洛斯本人對著那個超人裝扮的肌肉男心情複雜地抽了抽嘴角。

  「我聽奶奶講過地宮的故事,她說裡面有好多好多的怪獸。」事到臨頭,莉莉好像有點害怕。

  卡洛斯還沒來得及開口,邁克就氣勢洶洶地打斷了她:「奶奶胡說!地宮裡才沒有怪獸,地宮裡住著好多好多的大英雄,他們每天辛勤工作,等到聖誕節的時候,會派聖誕老人和麋鹿把禮物送給聽話的孩子!」

  卡洛斯:「……」

  寶貝那是傳說中北極矮人的工作好麼?

  「我們還會見到卡洛斯!我還要把這個給他!」邁克高高地舉起那張笑得一臉蕩漾的肌肉男,鄭重地宣布。

  卡洛斯:「……」

  寶貝你已經見到他了,並且他……其實不大想要這張愚蠢的畫片。

  莉莉拽拽卡洛斯的衣角,小聲說:「奶奶和伽爾叔叔知道了會怎麼樣?」

  邁克:「你們女孩子就是膽小!早知道就不帶你去。」

  莉莉憤怒地瞪著他,大眼睛裡眼淚晃啊晃,小嘴一扁馬上要哭。

  卡洛斯趕緊把她抱起來,順便給了邁克一個爆栗。

  「通常在冒險之前,女士們先生們,」他嚴肅地說,「我不主張發生任何內訌――還有你這個混小子怎麼能欺負妹妹?好了,別哭小淑女,你說得對,現在我就派你去寫一張便條給伽爾叔叔,就說我們去探險了,下午就回來,怎麼樣?會拼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