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放和孫資很快就進來了,看到曹爽正大馬金刀地坐在蓆子上,心裡略有一些不悅,但兩人臉上並沒有任何的不滿之色,雙雙揖禮道:「見過武衛將軍。」
漢魏時代的坐姿是很有講究的,在正式的場合,都必須要用跪坐的方式,雙膝併攏,腳掌朝上,臀部坐於腳掌之上,稱之為跽坐。跽坐是正坐,由此而引申出一整套的禮儀,是士大夫上層人氏必須遵守的,否則將被視為失禮。
象曹爽這樣箕距(臀部著地,雙腿分開的坐法)待客,不光是失禮,而且有傲慢之嫌。
但劉放和孫資是來求人,那怕曹爽再傲慢無禮,他們也不敢有絲毫不悅。
按理說曹爽是四品官,而劉放孫資是三品官,品秩上是要差了一級,但曹爽剛剛榮升顧命大臣,那自然是鯉魚躍龍門,所以曹爽壓根兒就沒有站起來的意思,衝著二人道:「二位中書突然到訪,不知有何貴幹?」
劉放沒吭聲,孫資正想開口,劉放卻暗暗地拉了他一把,孫資也就閉口不言了。
曹爽有些莫名其妙,這兩個人這個時候的跑過來,是要表演啞劇麼?
「二位中書這是何意?」曹爽有些不悅地道。
劉放輕咳了一聲,道:「某今日造訪,確有一事與曹將軍商議,只是進殿之後,看曹將軍的氣色,還是不說為好。」
「我的氣色?怎麼了?」曹爽疑惑地道。
「某觀將軍印堂晦暗,似烏雲蓋頂,恐為不詳之兆。」劉放一本正經地道。
曹爽一聽,差別沒發飆了,靠,你一個堂堂的中書監,居然跟街頭的算命先生一個腔調,老子剛剛晉升為顧命大臣,正是人生最得意之時,你居然說老子印堂發黑,有不詳之兆,去你大爺的!
「劉中書,你此來就是要給曹某相一面的麼?」曹爽冷笑著道。
劉放呵呵一笑地道:「看來曹將軍似乎對劉某的相術不太相信啊。」
曹爽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所謂相術,不過是虛妄之言,譁眾取寵而已,劉中書若是只為相面來,恕曹某不送,請!」
劉放沒有理會曹爽的逐客令,而是悠悠地道:「素聞曹子丹一代良將蓋世英雄,想不到其子卻如此不智,大禍臨頭猶不自知,尚在沾沾自喜,可悲可嘆!」
曹爽這回真是怒了,刷地抽出劍來,直指劉放,厲聲道:「劉子棄,你這三番五次,惡語中傷,莫以為曹某的劍真不敢傷你麼?」
面對寒光閃閃的寶劍,孫資都有些慌了,連忙地給劉放使眼色,心道,老兄,咱們可是求人家來了,你一進門就把人家給得罪了,接下來這事還怎麼辦呀?
劉放卻是一臉平靜,神色如常,淡淡地道:「劉某今天敢來,自然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可惜將軍剛剛位列顧命大臣,未得富貴卻要步劉某的後塵,豈不惜哉?」
曹爽面色陰睛未定,曹叡在幾個時辰之前剛剛確定了輔政五大臣的名單,此本為絕密之事,沒想到劉放孫資也竟然知曉了。
不過回頭想想,宮中畢竟是魚龍混雜,各方的耳目眾多,想要把這種天大的事給瞞下去,恐怕很難。
可就算是劉放孫資知道了此事,巴結還恐怕來不及呢,可說的居然是什麼印堂發黑,又是什麼性命之憂的,一句好聽的話也沒有,這兩傢伙,是成心來噁心自己的嗎?
雖然他們和自己沒有什麼交情,但往日無怨,近目無仇的,犯得著麼?
「沒想到劉中書消息到是靈通,此等宮中絕密之事也瞞不過劉中書的耳目。」曹爽自然也不笨,劉放既然知情,那此來必是別有目的,所以他言語之是也緩和一些,想要試探一下劉放孫資的真實意圖。
劉放呵呵一笑道:「劉某好歹也算是天子近侍,不光知道曹將軍被陛下任命為輔政大臣,而且還知道排在將軍前面的還有兩人,燕王曹宇和領軍將軍夏侯獻,排在將軍後面的,同樣也是兩人,屯騎校尉曹肇和驍騎將軍秦朗。曹將軍,不知劉某說得對不對?」
曹爽這回真不再懷疑劉放知道是一些皮毛了,這傢伙不但對輔政五人全部知曉,就連排位都一清二楚,看來他知道得還是很詳實的。
「既然劉中書知道某身為輔政大臣,那為何還要出言譏諷,說某有什麼血光之災,難不成劉中書認為某不配做這個輔政大臣麼?」
「劉某怎麼會有此意,這滿朝文武,若論資格,非將軍莫屬!」
「那你……」
劉放哈哈大笑道:「曹將軍,你莫不是以為躋身顧命大臣就是錦上添花,烈火烹油,從此仕途青雲,一生富貴?」
曹爽臉色陰沉,道:「那劉中書以為如何?」
劉放意味深長地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人生之事,本來就是禍福相倚,將軍以為是大富大貴之事,未必不會是大禍臨頭之時。」
「願聞其詳!」曹爽一臉鐵青,死死地盯著劉放。
這傢伙,自打進門就沒有一句好話,如果今天他說不出一個子丑寅卯來,這事絕對沒完。
劉放反問道:「將軍與燕王、夏侯獻、曹肇、秦朗平素關係如何?」
「同殿為臣,各為社稷。」
劉放淡笑一聲,道:「曹將軍恐怕是言不由衷吧,據某所知,將軍素來不齒曹肇秦朗所為,恥於為伍,二人與將軍也是多有怨嫌,相處不睦。」
「那又怎樣?某的顧命大臣,是陛下所任,某隻需恪盡職守,與他們又有何涉?」
「將軍可曾聽聞一句: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曹肇秦朗與燕王、夏侯獻交從過密,如果四人沆瀣一氣,聯手來對付將軍的話,將軍將會何以自處?朝堂之上,為權力,相互傾軋之事還少麼?以將軍一人之力,能敵得過同氣連枝的四人嗎?所以某才說將軍自以為富貴將臨平步青雲之時,可能真的是有殺身之禍性命之憂啊。」
一席話,說得曹爽是冷汗涔涔,他慌忙起身,衝著劉放長揖一禮,神色恭敬地道:「中書之言,醍醐灌頂,爽受教矣,該當如何,願中書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