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這才意識到他們說了半天的話,還一直站在門口,連忙地道:「抱歉抱歉,真是慢待曹兄了,曹兄還請進屋吧,酒食俱備,吃過飯之後,咱們接著談。」
這回馬鈞還真沒再拒絕,他也很想知道改良投石機的辦法。
曹亮當仁不讓地進了屋。
馬鈞的房子從外面看,很簡陋,進了屋裡,曹亮才發現,更簡陋了,別說是比普通的官宦人家,就是富足一些的平民百姓,恐怕都比他要強。
給事中是五品官,秩千石,而曹亮的期門督比他低兩品,秩六百石。千石聽起來不少,但實際上並沒有多少,月俸九十斛,半錢半谷,勉強可以養家餬口而已。
馬鈞和曹亮家不同,畢竟曹演除了俸祿之外,還有亭侯的食邑,而馬鈞則全指著那份微薄的傣祿養家了。
再加上馬鈞有點閒錢的話,都去搞發明研究了,這機械製造,可都是燒錢的玩意,幾十年下來,馬鈞把大部分的俸祿都砸到了這裡,所以才一貧如洗。
致仕之後,俸祿只有三分之一,日子便更難捱了,洛陽居不易,馬鈞乾脆把洛陽城裡的房子給賣了,在北邙山蓋了十幾間草屋,聊蔽風雨。
曹亮看看馬鈞家徒四壁,嘖嘖稱奇,當官當到這個吊樣,也真是沒誰了。
至於馬家的飯食,也同樣粗鄙的很,糙米粥,醃鹹菜,幹得發硬的餅子,難得的是居然有酒,估計也是自家釀的米酒,喝起來有些發酸。
被後世美食寵壞的胃,讓曹亮對這個時代的食物有著一種本能的排斥,好在高陵侯府的生活條件還算不錯,也算慢慢地適應了。
可馬鈞家裡的酒食,曹亮卻實在不敢恭維,勉強地喝了小半碗的粥,他就不動筷子了,至於那酒,曹亮只抿了一口,那酸爽,打死他也不敢再碰了。
而馬鈞,卻飲之甘之若飴,自顧自地喝了幾大碗,滿臉的陶醉狀。
傅玄道:「馬先生愛酒成痴,每日必飲酒數斗,只因家貧,買不起坊間好酒,乃自釀米酒飲之,曹兄恐怕是喝不慣。」
曹亮輕笑了一聲,表示自己不在意,不過他的內心,卻是深深地觸動了。
象馬鈞這樣的科技發明人才,到了後世,那簡直就是國家的寶貝,而在這個時代,卻被朝廷棄之如敝,生活地竟然如此的清貧。
好歹馬鈞也是做過幾十年官的人,好歹馬鈞也是受到過皇帝賞識的人,尚且活得如此艱辛,而那些埋沒於山野,混跡於市井懷才不遇的才能之士,更是慘澹無比。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時代的悲哀,有才能的人沒有施展自己才華的舞台,最後只能是湮滅於歷史的長河之中。
而且為了生存,那些本有著發明創造天賦的人,不得不放棄自己的理想,轉而削尖了腦袋往仕途上鑽,象馬鈞這樣幾十年如一日堅持自己的發明創造的人,已經是很少很少了。
曹亮若有所思,心情也略顯得沉重了許多。
飯吃得很快,撤下了杯碗之後,馬鈞斜著眼睛看著曹亮,似乎在等著他的解釋。
曹亮倒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接將馬鈞的那張圖紙鋪到了桌面上,道:「按照馬先生的設計,石塊的重量達到三十斤已經是理論極限了,對夯土城牆的破壞力度尚可,而現在一些重要關隘和大城,已經採用了更加堅固的磚石結構,而這種城牆結構,已經不是普通投石機可以撼得動的。」
投石車和城牆的關係,也可以用矛和盾的關係來解釋,早期的投石車,體積小,投石輕,就算是夯土城牆也難以破壞。不過隨著投石車技術的發展,投石的重量也在逐步提高,對城牆的威脅也越來越大。
馬鈞的連環霹靂車,雖然比現在魏軍所使用的投石機要先進的多,可以實現連發,加大了攻擊的密度,讓守軍疲於防守。
但是根本性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由於投石的重量有限,對城牆的破壞力度不夠,這個連環霹靂車,很難稱得上是攻城利器。
馬鈞沉吟良久,道:「提高投石……的重量,也不……不是不可能,但……但需要建更大的投石機,需要更……更多的人力……」
建造更高更大的投石機,之前人們也不是沒有想過,但體積龐大的投石機不但消耗的木材數量驚人,而且過於笨重,根本就無法移動,而且拽手人數至少也得再增加兩到三倍,如此龐大的人群,如何能保證同時發力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所以體積越大的投石機操作的難度越大,射擊的精度也很差,綜合各方面的因素,目前軍中所使用的投石機,最大為一鈞,沒有更大型號的了。
曹亮道:「更大的投石機必然存在更多的問題,拽手協調統一的問題,命中精度的問題,機身防護的問題,機動能力的問題等等,如果這些問題不解決的話,那怕製做再大的投石機都是無用之功。」
馬鈞陷入了沉思之中,曹亮指出的這些問題都是大型投石機所面臨的問題,單單一個命中精度的問題無法解決,這架投石機做出來就是廢品。
」以君之見,該……該如何解決?」馬鈞態度誠懇地道。
曹亮淡然地笑了笑,,並沒有開口,而是拿起一支筆來,在馬鈞的圖紙上修改起來。
傅玄大駭,這張圖紙可是馬鈞的心血之作,曹亮隨意地在上面塗改,那豈不將這張圖紙改得面目全非,徹底地毀了,傅玄連忙地攔阻道:「曹兄,不可……」
馬鈞卻伸手拉住了傅玄,示意他不要打斷曹亮的動作。
或許在馬鈞看來,曹亮既然能指正出他設計圖紙的錯誤,那必然有改正的辦法,這張圖紙既然有缺陷之處,自然也就算不上什麼珍貴了。
馬鈞隱隱間還有幾分期待,他窮極一生心血來設計投石機,自己都感覺進入了瓶頸,他真得很是期待曹亮能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