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經這條無名的河流時,陸抗就已經注意到了這裡的地形,儘管說這條河流並不太寬,水也不太深,但這裡差不多已經是前後幾十里之內最為有利的一塊宿營地了,所以陸抗才會在河的西面進行宿營,同時派遣張咸來擔任巡哨警戒的任務。
就算做出了如此詳盡的安排,但陸抗依然還是顯得心神不寧,他隱隱地預感到了情況的不妙,雖然說這幾天來魏軍就在身後的不遠處,但他們依然是安然渡過了這麼些天,但今天晚上能逃得過這一劫嗎?
陸抗顯然不會抱任何的僥倖心理,其實在戰場上,這種僥倖的心理是絕不應當出現的,任何的一次疏忽和大意,都有可能導致災難性的後果,這簡直就是不堪承受之重。
尤其是在這種敵強我弱的情況,甚至不容許出現一次的失誤,也許一次不經意的失誤,很可能就會導致滿盤皆輸。
所以陸抗絲毫不敢大意,特別是在今夜,他輾轉反側,根本就無法入眠,直覺告訴他,狼真得來了!
陸抗從軍多年,擁有極為敏銳的軍事嗅覺和豐富的作戰經驗,再加上他出身於陸氏家族,父親陸遜的優秀基因讓他一出生就站在了一個別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上,而他從小讀過的那些兵書戰策堪稱是學富五車,甚至五輛大車也裝不下。
陸遜乃是有名的儒將,書生出生,從古至今的兵法典籍,他搜羅極盡,一些世上罕見的孤本絕本,陸遜都多有藏。在陸家,有一座藏書閣,所收藏的書籍包羅萬象,門類之全,種類之多,讓人嘆為觀止。
而這些書可不是放在那兒供人觀瞻的,陸抗從小最喜歡的地方就是藏書閣,閱盡群書,博覽眾家之長,而那些書可不是白讀的。
儘管說讀這麼多的兵書並不一定會成為名將,但真正成名的名將卻沒有一個不讀書的。
陸抗熟讀兵書典籍,擅識山川地理,有著極為豐富的作戰經驗,但奈時運不濟,攤上了吳國現在這麼一個爛攤子,縱然他是天縱奇才,但也是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儘管陸抗安排了張咸在河邊進行防守,但這條河只是一條小河,水不深,大概只是普通人齊腰的深度吧,吳軍過這條河時,就是直接趟過去的,這樣的水深,雖然對魏軍的行進速度有一些影響,但絲毫不會妨礙魏軍的渡河,所以張咸想要在這兒擋往魏軍的進攻,還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
為了能給吳軍主力贏得一個時辰的撤退時間,陸抗特意地將吳軍戰鬥力最強悍的神武營抽調出來兩千人來,交給張咸。
陸抗很清楚,這兒將會是最為關鍵的一戰,能不能擋得住魏軍,就是吳軍主力能不能順利撤往公安的關鍵所在,只有將最為精銳的部隊部署在這道防線上,才讓陸抗能有所安心。
不光如此,陸抗還親臨陣地,手把手地教張咸如何在陣地上布防,何處挖壕溝,何處堆高壘,何處設拒馬,何處安路障,交待的十分詳細,張咸聽了,一一用心記下,按陸抗的交待來布置。
陸抗之所以交待的這麼清楚,因為他很清楚,身後魏軍的追兵可不是一般的騎兵,而是魏軍之中最為精銳的鐵甲精騎屯騎營。
雖然說屯騎營的速度在所有騎兵之中是最慢的,但它擁有的可怕攻擊力,卻是任何騎兵都無法比擬的,屯騎營的騎兵全身覆甲,就連戰馬都披著馬鎧,可謂是武裝到了牙齒,在戰場上毫無破綻可言,每一個騎兵,就是一座移動的鐵塔,無堅不摧,攻無不克,在淮南之戰和建業之戰中,屯騎營就曾兩次出戰,殺得吳軍潰不成軍,常規的戰法戰陣,根本就無法與之匹敵。
陸抗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每次派出的斷後人馬,都會選擇在地形複雜,不利於騎兵作戰的地方,對魏軍進行阻擊,儘管無法擋住魏軍的前進步伐,但多多少少也能遲滯一下魏軍的行進速度,這也是到目前為止,魏軍還沒有能夠追上來的真正原因。
即使在宿營的地方,陸抗也儘可能會選擇河流湖泊沼澤這類能阻擋騎兵活動的區域,儘量地利用地利條件,以免在遭到魏軍騎兵攻擊的時候,陷入到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
在平原地帶,一旦遭遇敵人騎兵的攻擊,往往是十分危險的,步兵的機動能力是遠遠不如騎兵的,如果地形有利的話,騎兵尋常會採用迂迴包抄,穿插進攻的手段,將步兵分割包圍成孤立的幾塊,而後再圍而殲之。
這種打法,步兵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喪失了機動能力的步兵在戰場上,就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一般,而他們面對的是,一群真正的惡狼。
羊群再厲害,也終究不可能是狼的對手,陸抗如此精心的布置,也不過是僅僅能為吳軍主力爭取一個時辰的逃亡時間而已。
而這一個時辰,也是陸抗心中的一道底線,至於張咸能不能夠撐上一個時辰,陸抗其實心中也沒底。
但這是一場不能輸的戰鬥,想要逃出生天,這一戰,就必須咬牙堅持下去。
陸抗安排完之後,便返回了營地,營地內鼾聲依舊,中軍官想要去叫醒他們,陸抗卻輕輕地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打擾他們。
這些士兵太疲憊了,就算是戰鬥迫在眉睫,能讓他們多休息一刻也是好的,陸抗給中軍官下令,只有張咸那邊戰鬥打響之後,才能擂鼓將眾軍士給喊醒。
因為魏軍會不會在今夜襲來,也僅僅只是陸抗的一個直覺,受各種因素的影響,或許魏軍的追兵會延遲出現,所以陸抗也只是做出了相應的部署,並沒去驚擾所有的士兵。
這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對於吳軍士兵來說,實在是彌足珍貴,連一息一刻都不敢浪費。
吳軍的營地內十分安靜,除了一片呼嚕聲之外,聽不到別的聲音,但這片安靜之中,又潛藏著多少的危險,恐怕只有無眠的陸抗最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