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是抱頭痛哭,許久之後,才平靜了下來,細述起離別之情,幽幽傾述,似乎三天三夜也有說不完的話。
柏靈筠看著多日未見的兒子,雖然他長高了,也壯實了,但明顯黑多了,皮膚又干又糙,顯然在軍營之中,風餐露宿,吃了不少的苦,柏靈筠是憐惜不已,關切地問這問哪,事無詳巨。
司馬倫雖然一一作答,但卻沒有耐心聽她絮叨下去,畢竟司馬倫現在的地位和身份,已經不是她膝下承歡的幼童了,他統領千軍萬馬,日理萬機,時間比金子還要寶貴。
「母親,孩兒這次回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如今曹亮那賊子得勢,大軍壓境,洛陽估計是守不住了,孩兒已經向兄長建議遷都長安,母親宜立刻準備,早些動身吧。」司馬倫找了一個機會,適時地打斷了柏靈筠的話,將遷都的消息告訴了她。
柏靈筠猝然一驚,喃喃地道:「曹亮……他真得打到洛陽來了?」
司馬倫倒沒有太注意她的表情變化,以為她是被遷都的事情給驚住了,其實幾乎所有的人,聽到遷都之事,第一個反應就是倒吸一口涼氣,太震驚太意外了,想來柏靈筠也不會例外。
但司馬倫絕對沒想到柏靈筠是聽到曹亮這個名字之後,整個人就如同是石化了一般,多年來沉封在心底的往事一件件地浮上了心頭,那麼的清晰,那麼的真切,仿佛就如同是昨日經歷的事一般,一切都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曾幾何時,柏靈筠將這段不堪回首的情感塵封在了心底,或許她覺得,這輩子再也無緣和曹亮相見了,但沒想到十五年後,居然會聽到他殺到洛陽的消息,柏靈筠的心怦然而動,如果她緣再和曹亮相見的話,又怎麼去面對他呢?
當初柏靈筠斷然地否認了她懷的孩子就是曹亮的,畢竟她又不可能和曹亮走,只能將這個驚天的秘密隱藏到了肚子裡,任由它發霉腐爛,而且柏靈筠打算將這個秘密埋一輩子,誰也不告訴。
或許她覺得,曹亮和司馬倫這一對父子,今生註定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那麼這個秘密就讓它成為永遠的秘密吧。
可誰又能想到,若干年後,曹亮真得率兵打到了洛陽,而且即將和司馬倫成為對手,父子相殘的一幕必不可免,這讓柏靈筠的內心之中湧起一陣的惶恐,這個結果,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但她能告訴司馬倫,你的父親並不是司馬懿,而是曹亮嗎?顯然是不能的,司馬倫自幼生在司馬家,長在司馬家,早已融入到了這個家庭之中,如果現在告訴他真相的話,只怕他會難以接受,痛苦不堪。
更何況,如今執掌大權的還是司馬師,儘管他眼瞎了,但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話,肯定也不會放過司馬倫母子。
所以,柏靈筠只能是將這個秘密繼續地隱藏下去,那怕是司馬倫,她都不可能告訴,但戰場之上,刀箭無眼,司馬倫早將曹亮視做了殺父仇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真到了兵戎相見之時,這又將是何等的慘劇啊。
柏靈筠痛苦地閉上眼睛,內心之中一陣顫慄,孽緣啊,孽緣!
司馬倫看到母親面露痛苦之色,還以為她是捨不得離開這個家,便輕聲寬慰,承諾到了長安之後,給柏靈筠建一個一模一樣的府邸,還她一個溫馨的家。
這對於司馬倫來說,算不得什麼事,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只要能讓母親高興起來,他做什麼都願意。
司馬倫寬慰了母親幾句,然後便將管家給喚了進來,吩咐他們立刻收拾,儘快地出城。
現在整個遷都事宜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做為首倡者,司馬府自然首先地行動起來,率先做好表率作用。
當然,現在出城西遷,道路上相對來說也是比較暢通的,而幾天後必然會迎來人潮高峰,道路出現涌堵也在所難免,儘管一路之上有軍隊有維持秩序,但如此龐大的人潮,一旦出現混亂的狀況,勢必引發難以收拾的後果。
所以,現在出城,是最為合適和理想的時機,而且司馬倫無法保證原定十天的撤離時間是不是足夠,因為司馬倫無法估算到并州軍騎兵的進軍速度,就算他安排了淮南軍在南陽阻擊并州軍,但如果淮南軍也無法擋得住并州軍,尚未撤離的洛陽將會變成一個修羅地獄。
抱著寧早勿晚的原則,司馬倫要求司馬府所有的人都必須要一天之內做好撤離的準備,不管任何情況,明天早上的時候,司馬府的人必須要出城,踏上西遷之路。
儘管時間比較倉促,但是司馬倫要求十分的明確,明天早上必須地啟程,這也就忙壞了府里的管事和僕役,畢竟司馬家家大業大,僅僅一天的時間,那裡能收拾過來。
不過司馬倫倒也比較人性化,他告訴下人,只挑揀貴重輕便易於攜帶的物品,其他笨重不好攜帶的東西,一律統統地砸壞扔掉,一樣也無需帶走。
僕役們遵照司馬倫的吩咐,不過這也忙乎了整整的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上百輛的輜重車上,都滿滿當當地裝足了東西,整個司馬府內,已經是一片的狼籍了。
司馬倫也無暇去細看車上的東西,他親自將柏靈筠扶上了車,並派出了一支數百人的親衛來護送,這些人大多是司馬家的死士,忠誠不二,司馬倫將整個司馬府的家眷交給他們來護送,也是比較放心的。
柏靈筠對司馬倫不能和她同行則表現的十分擔憂,司馬倫則寬慰她道,自己還有一些公務處理,不過隨後就到,要母親不必擔憂。
送走了柏靈筠,司馬倫總算是輕舒了一口氣,不過他現在還真不能走,遷都之事千頭萬緒,做為這個計劃的策劃人,司馬倫肩頭上的擔子比誰都重,他需要留在洛陽,運籌調度,總攬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