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凌晨四點四十，計程車停在市人民醫院門口。
沈念深下車，連外套都忘記拿，瘋了一樣往醫院跑。
兩三度的大冬天，他後背襯衣濕透一大半，冷汗不斷從額頭冒出來。
慌張到幾乎六神無主，一見到醫生就抓住人家問：「我女朋友呢？
恬恬呢？
！」
他的手在發抖，渾身都在發抖，眼眶通紅，汗水從額頭上滾落下來，糊住眼睛。
對面的醫生正是剛剛幫孫恬恬做手術的醫生，被沈念深這副模樣嚇一跳，忙說：「你不要著急，孫小姐剛剛做了手術，已經沒事了。」
沈念深走到病房門口，垂在身側的雙手依然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抬起手，推開病房門。
裡面空蕩蕩的，安靜得沒有丁點聲音，空氣中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孫恬恬躺在病床上，眼睛閉著，臉色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她原本就瘦，此刻安靜地躺在那兒，單薄得毫無生氣。
沈念深遠遠看著，心臟好像在抽搐，痛得他喘不上氣。
他幾乎是秉著呼吸，一步一步緩緩朝著病床邊走過去，腦子裡全是醫生剛剛的話：「凌晨兩點半的時候，孫小姐急性闌尾炎發作，是她自己打的120，我們救護車到的時候，她已經痛暈倒了。」
沈念深走到病床前，目光落在孫恬恬蒼白的小臉上，他看著她，醫生的話不停在腦海里迴響。
凌晨兩點多的時候，他正在開會，恬恬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被他摁掉了。
她一個人在家裡得多無助啊，要多勇敢才自己打120來救她。
她當時一定很難過吧，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唯一依賴的他也沒有在身邊。
沈念深彎下身，緊緊握住孫恬恬的手，他垂著頭，額頭抵在孫恬恬手背上，肩膀控制不住地發抖，眼睛酸脹，眼眶裡熱液翻滾，終於克制不住地洶湧而出。
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哭聲，他緊緊咬著牙，強行克制自己。
他聲音里都帶著哭腔，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
孫恬恬昨天半夜做了闌尾切除手術，昏睡了一整晚，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昨晚做了手術的傷口還有點疼，她暈暈乎乎地醒來，眼睛還沒睜開，嘴裡含混地喊了一聲，「疼……」
沈念深坐在床邊，從昨晚到現在眼睛都沒有閉一下，聽見孫恬恬喊疼，嚇得臉色慘白，急忙握住她手，「疼？
哪裡疼恬恬？
你等等，我馬上去喊醫生！」
沈念深緊張得冷汗直冒，白著張臉就往外跑。
孫恬恬迷糊間好像聽見沈念深的聲音，她下意識睜開眼睛，房間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身體還很虛弱，盯著門口看了一會兒，又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沈念深很快帶著醫生過來，他走到床邊，彎下身，右手溫柔地摸了摸孫恬恬的臉頰，輕聲喊，「恬恬？
醒了嗎？
醫生來給你檢查身體了。」
孫恬恬又聽見了沈念深的聲音，她以為是錯覺，眼睛緩緩睜開。
沈念深緊張又溫柔地看著她，孫恬恬愣了愣，聲音輕輕的，「阿念。」
沈念深一聽見孫恬恬聲音，忽然就掉了一滴眼淚，「是我，我來了。」
孫恬恬看著沈念深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
她抬起手，溫柔地摸了摸他，「阿念，不要哭，我沒事。」
沈念深聽見這話，心裡更難受，說不出的自責。
他低下頭，在孫恬恬額頭上溫柔地親了一下，啞聲道：「讓醫生給你檢查一下。」
孫恬恬看著他，嗯了一聲。
醫生給孫恬恬做檢查的時候，沈念深緊張地在旁邊站著，說：「她剛剛醒來的時候喊疼，是不是什麼地方沒恢復好？」
醫生笑了笑，「昨晚才剛做了手術，恢復也要有個過程啊。」
說著，問孫恬恬，「是傷口疼嗎？」
孫恬恬點點頭，「有一點疼。」
她聲音很輕，小臉煞白煞白的，瞧著格外叫人心疼。
沈念深在旁邊看著，心都碎了，恨不得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自己。
醫生道：「剛做了手術傷口疼正常，不過是微創傷口，過幾天就會恢復好的。」
孫恬恬：「那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醫生剛給她做完檢查，正在寫報告，回道：「得住院觀察幾天，確定沒問題才能出院。」
說著，抬頭看向沈念深，「你一會兒幫你女朋友辦下住院手續吧。」
「好。」
「這幾天只能吃清淡的東西，不要吃辣不要吃油膩的，等身體恢復了才可以吃。」
沈念深一一記下，應了一聲，「好。」
醫生給孫恬恬做完檢查叮囑了注意事項便離開了。
醫生走後，沈念深坐到病床邊，手握著孫恬恬的手。
他看著她，格外自責，「對不起恬恬，昨晚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在開會……」他說著，聲音不自覺地哽咽了。
他低下頭，臉埋在孫恬恬的手背上，良久，才又發出點聲音，「真的對不起……沒有好好照顧你，生病了也沒有陪在你身邊，讓你自己打120來救自己，讓你那麼無助……對不起恬恬，真的對不起……」
他說不下去了，喉嚨哽咽得厲害。
「阿念，你不要難過，我沒有事。」
孫恬恬不想讓沈念深這樣難受，她抬手去摸他的臉。
沈念深這才抬起頭，順勢握住她手，低頭親了一下，問她，「餓了嗎？」
孫恬恬點點頭，「有一點餓。」
沈念深心疼，柔聲說：「醫生說暫時不能吃東西，再忍會兒行嗎？」
孫恬恬乖乖點頭，「好。
你呢？
吃飯了嗎？」
沈念深搖搖頭，「我不餓。」
他幫孫恬恬把被子拉上去一些，低聲道：「你再睡會兒吧，剛做了手術要好好休息。」
孫恬恬也的確有點累，點了下頭便閉上了眼睛。
過了沒兩分鐘，突然又想起什麼，猛然睜開眼睛，「阿念！」
沈念深一直坐在旁邊，聽見孫恬恬喚他，忙問：「怎麼了？」
孫恬恬慌張地抓住他的手，「我還沒跟學校請假呢，怎麼辦呀？」
沈念深看著孫恬恬緊張到睜得溜圓的眼睛，終於露出點笑臉，摸摸她頭，低聲道：「放心吧，我幫你請了假了。」
孫恬恬一怔，隨後才鬆口氣，「那就好。」
沈念深將她手放回被子裡，嗓音無比溫柔，「睡吧，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孫恬恬這才點點頭，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沈念深一直在旁邊陪著，目光格外專注地看著孫恬恬。
看了很久很久，仿佛可以這樣天荒地老地看下去。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讓他愛到骨子裡。
他在病床邊坐了很久，手機開著靜音放在床頭柜上，屏幕不停地亮起，他沒有看一眼。
下午兩點，夏芸姝匆匆跑到醫院，找到了沈念深。
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裡，沈念深和夏芸姝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夏芸姝說了很多話，沈念深目光平靜得沒有一點波瀾，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夏芸姝不由急了，「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江總很生氣，在公司大發雷霆。
阿念，你從來不會犯這樣的錯誤，這次的項目多重要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今天上午的談判有多重要你也很清楚吧？
你作為項目負責人居然沒有到現場？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
「恬恬病了。」
夏芸姝話沒說完，沈念深忽然打斷她。
夏芸姝愣了愣，定定地看著他。
沈念深看了她一眼，隨後移開視線，他盯著遠處，良久，才開了口，「恬恬昨晚得了急性闌尾炎，她給我打電話，我在開會，她痛得受不了，自己打120來救她。
她在這座城市裡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有我一個人，但是我卻沒有好好照顧她……」
他說到最後，喉嚨嘶啞到幾乎發不出來聲音。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過了很久，他忽然站起來，回頭對夏芸姝說，「項目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謝謝你專程跑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