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出言警
山上的天比別的地方亮的早些,桑珥爬起來穿好衣裳,將炭盆里的殘燼倒了,重新生起炭火。
「外頭雪好大,差不多有齊膝深。」桑珥搓著手進來說,「咱們怕是得在山上住上幾天了。」
溫鳴謙也起來了,一邊梳頭一邊說:「真沒想到會下這麼大的雪,早飯在房裡吃吧!你去拿回來,別拿多了,慢著些。」
吃過了早飯,溫鳴謙穿戴整齊過來給長公主問安。
翠斟姑姑說:「殿下還沒起呢,昨日半夜醒了,胃脘不適,折騰了好久才又歇下。」
溫鳴謙聽了忙問:「殿下可是傷了酒?」
翠斟點點頭:「殿下只愛這一種酒,偏偏這酒極傷脾胃的。」
「翠斟姑姑,我倒是會熬溫和脾胃的醒酒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對殿下的胃口。」溫鳴謙說。
「我們倒是也熬了,殿下不愛喝,娘子倒可以試一試。」翠斟說,「殿下只愛空腹喝酒,酒後也不肯吃東西。」
溫鳴謙知道這樣最傷胃,可凡是這樣喝酒的人都是傷心太重,才不得不這樣,用別處的痛苦來消解心痛。
哪怕尊貴如長公主,說到底也是個傷心人罷了。
溫鳴謙於是帶了桑珥去伙房,選好了要用的食材,用小風爐子和銀銚子小火慢熬,這還是跟張媽學的手藝。
熬好之後就交給了翠斟,溫鳴謙和桑珥也就回房去了。
過午,玉壺來請溫鳴謙過去:「溫娘子,殿下請你過去下棋呢!」
「殿下可好些了嗎?」溫鳴謙問。
「好多了,娘子的醒酒湯甚好,頗合殿下的意。」玉壺笑著說。
溫鳴謙來到長公主房中,上前請安。
「不必多禮,過來坐下。」長公主眉間仍帶著些許倦意,「你的琴彈得很好,我許久沒有睡得那麼深了。」
「殿下過獎了,民婦不過是班門弄斧。」溫鳴謙謙虛地說。
「你做的醒酒湯也很好,我喝了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長公主說,「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曾經喝過。」
「那是民婦閒暇的時候照著食譜學的,若還算合殿下的意,可將方子抄下來留給翠斟姑姑,以後若要用時,盡可照著方子來。」溫鳴謙說。
「雪這麼大,你下不得山去,就由你來燉好了。」長公主一笑,「過來和我對弈兩局,好打發山中日月。」
長公主下棋很慢,兩局棋過後天色就暗了。
「殿下該用晚膳了,如今天氣寒冷,飲食一定要周到才好。」溫鳴謙語氣關切。
「好,」長公主沒有回絕,「你昨日給我焚的是什麼香?我經年不用暖香,卻不想它竟能讓我酣眠,倒也是好的。」
「殿下不怪民婦自作主張就好,那香喚作香夢沉酣,本就是睡前焚的。」溫鳴謙說著從隨身的荷包里將剩下的余香取出,「我隨身只帶了這些,殿下若還想要我回去再配就是了。」
從長公主房中回來,溫鳴謙並沒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博望山頂上有一片千年梅林,雖然只有五六棵樹,卻也蔚為壯觀。
此時天色黃昏,又是白雪相襯,正是賞梅的絕佳時候。
上山的台階只掃出窄窄一線,溫鳴謙拾階而上,遠遠的就聞到冷風中一股梅香。
這香氣令她心緒搖曳,無端生出深深的悵惘。
在這四下無人的山巔,她的心沉沉如墜。
站在怒放的梅花樹下,溫鳴謙伸出手去輕觸那漆黑嶙峋枝條上生出的如冰綃海月般嬌艷的梅花,如同輕輕撫上故人的面龐。
「姐姐,你看這梅花有多美,像你一樣美麗又高潔……」
「姐姐,山頂的風真冷,可是我不能停下來,我還要再往高處,更高處……」
「姐姐,你在天上看著我們嗎?那你一定在時時保佑著我們吧……」
「姐姐,你看東山上的月亮升起來了,就像那年我們在山裡,也是這樣月下賞梅的……」
溫鳴謙在心裡呢喃,她何嘗不孤單不辛苦,只是她不能停下來,甚至不能對任何人訴說自己的艱難。
隨著太陽落山,山風緩緩止息。一輪山月映照下,梅花更顯精神。
溫鳴謙就那麼仰頭看著,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化成了一尊石像。
甚至連身後走來的人都沒察覺。
「對月賞梅不應該吟詩作賦嗎?」來人語氣冷誚。
溫鳴謙在轉身前擦去眼角的淚水,望向那人時,眸光沉靜,又是人前那個端莊從容的溫娘子。
「原來是王爺,民婦失禮了。」溫鳴謙向長留王應無儔行了一禮。
「聽說你琴棋皆通,又善調香,還真是多才多藝。」應無儔毫不掩飾地打量著溫鳴謙,就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溫鳴謙自然看出他眼中的防備與審視,甚至那不易察覺的厭惡也看得清楚:「承蒙殿下誇獎,民婦惶恐。時候不早民婦要下去了,還請殿下讓路。」
應無仇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他高大的身軀將那條小徑擋得嚴嚴實實。
「下去?可是要回城了嗎?」應無儔一笑,「你當真捨得離開?」
上山的路本來是不通的,但應無儔如今站在這裡,足以說明他已經讓人把山路清掃通了。
於是就說:「這裡的梅花的確讓人留戀。」
「你留戀的可不只是這梅花吧?」應無儔進一步挑明,「你處心積慮討好長公主,必有所圖。本王勸你不要擾亂殿下的清修,你想攀附富貴,可另尋門路。」
「殿下急於命人清掃山路,就是為了趕我下山麼?」溫鳴謙笑了笑,「然而我留在這裡是應了長公主殿下的吩咐,我又怎麼會聽命於長留王您呢?」
長留王懷疑溫鳴謙居心不良,溫鳴謙無法向他自證,因為自己接近長公主的確有所圖。但也不可能因為他的話就退縮,因為自己沒有退路。
溫鳴謙見應無儔不讓路,自己乾脆踩進積雪裡,深一腳淺一腳向下走去。
應無儔望著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這個女人身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前一時關於她的謠言傳得滿城風雨,但轉眼盧家和崔家就遭了殃。
別人不清楚謠言的源頭,應無儔卻是能查得到的,他不相信這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