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電話里的聲音有一點陌生,加之號碼不在通訊錄里,陸知喬猜測對方應該是個普通職員。因為公司大,非直屬上下級,或沒有工作往來的平級員工之間,很少互相存號碼,但同一部門裡,有些普通職員會單方面存領導的號碼。
「我是外貿分部的李嵐……」年輕的姑娘聲音透著慌亂。
陸知喬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從鞋櫃裡拿出一雙皮質短靴,穿上,開門出去:「什麼事?」
樓道里刮過一陣穿堂風,冷颼颼的,剛從溫暖的海島度假回來,一時不適應,她拉了拉衣襟,按下電梯,視線不經意瞥向對門。而後電話里的聲音打斷了她思緒。
「就是…跟非洲tando公司的那筆單…第一批貨已經到目的港了……」
電梯緩緩升到九樓,打開門,陸知喬腦子一嗡,愣住,臉色倏地沉下去,低聲道:「不是說了沒收到修改書不發貨嗎?」
「我今天早上才看到通知……」姑娘快哭了。
「池經理呢?」
「不知道,我打她電話沒接。」
電梯門緩緩又要關上,陸知喬忙摁住,疾步進去,按了負一樓,「我二十分鐘後到公司。」
去年跟非洲tando公司成交了一筆兩百萬美元的訂單,原本規定十月份裝運發貨,客戶也按期發來了信用證,但審核的時候發現信用證上的計價貨幣與原合同不符。彼時恰逢更換合作工廠的事沒著落,一時半會兒貨也備不齊,便拖延了些日子,要求客戶按合同發修改書來,然後這邊延期分批交貨。
客戶發函說已經改好,催裝運,但修改書一直拖了兩個月都沒發過來。
這種情況下定然是不能發貨的,當時陸知喬人不在公司,是所屬大區經理池念先簽的字,第二天她補上後,就讓池念通知下去,不見修改書不發貨。
年前最後一天上班,池念親口向她匯報,已經通知到位。
結果現在——
早高峰路上有點堵,車子停在路口等紅燈,陸知喬面色凝重,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摸出藍牙耳機戴上,給池念打了個電話。對方今天上午約了客戶,至少十一點前去不了公司,聽到消息,也是很震驚。
「我已經發過通知要等修改書來,他們怎麼能擅自……」
「行了。」陸知喬輕聲打斷,「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我先去公司,你的事情處理完了立刻過來。」
「好的。」
掛斷電話,綠燈亮了。
一路趕到公司,四部電梯都爆滿,陸知喬臉上冷靜淡然,心裡卻是急壞了,直接坐側門的vip電梯上去,一踏進部門辦公區域,就聽到訓話的聲音。
「你還越級上報?還越兩級?當我和池經理不存在?」
「我……」
一個約莫二十六七的男人在那發飆,年輕的女職員剛要說話,就看到了後面的陸知喬,喊道:「陸總監!」
男人一愣,連忙轉過身,態度立馬大轉彎,點頭哈腰:「總監。」
陸知喬冷著臉,點了點頭,沖那姑娘招了下手,轉頭往辦公室走。今天很不趕巧,助理小萬生病多請了兩天假,她得自己泡茶喝,可是眼下哪裡有心情。
李嵐跟著她進辦公室,戰戰兢兢地交代了全部經過。
她去年九月才過試用期,斷斷續續接了幾個小單,突然接到兩百萬美元的大單子,樂懵了。先是因為換工廠的事拖了很久,後是客戶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反覆提起信用證已經修改好,偏偏她又沒收到通知,心裡著急,想著客戶肯定會守信用,就沒管那麼多。
「我之前檢查過郵箱很多遍了,真的沒有收到任何通知,今早翻微信才發現池經理早就發了……」
「微信?」陸知喬皺眉。
李嵐猛點頭:「嗯,我們部門的群。但是消息刷得太多了,我一直沒看,今天早上才翻了一下。」
公司明確規定,任何工作上的安排和通知都必須以郵件形式傳達,陸知喬清楚記得自己把郵件發給了池念,讓她下發,年前還反覆向她確認了兩遍。畢竟第一批貨的價值也不是個小數目,萬一出了差池,損失巨大。
陸知喬現在想掐死池念的心都有了。
當務之急是解決問題,想辦法補救。她讓李嵐跑了一趟開證銀|行,銀|行卻告知信用證已過期,拒付。這意味著唯一的期望只能寄託於客戶的信用,如果對方沒有如約付款,公司將遭受至少五十萬美元的經濟損失。
不得已之下,陸知喬向舒敏希匯報了這件事,雖然責任不在她,但還是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挨完罵,還得接著開會。
臨近十一點,池念回來了。
總監辦公室里彌散著清冷好聞的香味,陸知喬背靠著椅子,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掀起眼皮看向對面的人,有火發不出來,半晌才淡淡道:「池經理,這種低級錯誤,不該出現在你身上。」
好歹也是個中層管理,一進辦公室就急著推卸責任,非要說是底下的人誤刪郵件,過會兒又突然想起來,自己確實忘記發郵箱,只發了微信群。
「真的很抱歉,總監,我……」池念擰著眉,頭埋得很低。
看見她,陸知喬就想起年會那個晚上,祁言突然出現在洗手間裡,嚇了自己一跳。這人是祁言的朋友,她不清楚兩人關係有多好,但牽扯進這層關係,難免會影響她的判斷。
「大約五十萬美元。」
「總監……」
「如果半個月之內,客戶沒有發來修改書,或者支付單批貨款,你和李嵐就——」她面無表情地做了個手勢,還沒說完,池念登時臉色發白,打斷道:「我會儘量補救的,請您放心。」
陸知喬沒說話,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
開年遇到不好的事,意味著整年都不會好,陸知喬雖沒那麼迷信,但心裡總歸不安寧,這兩天情緒很低迷。祁言每天都過來,自然了發現她的不開心,只是怎麼問都不說,無奈之下,也沒勉強她。
用腳趾頭想也想得到是因為工作。
祁言旁敲側擊向池念打聽,被倒了一耳朵苦水,大致了解得七七八八。只可惜幫不上什麼忙。
這天早上,陸知喬收拾妥帖出門,剛下到停車場,就瞧見祁言倚在她車邊,像是等著她。一走過去,那人抬眸微笑:「陸女士,您的專職司機言言為您服務。」
陸知喬一愣,驀地想起那天晚上,公司樓門前的紅色跑車。
「我送你上班。」祁言傾身湊近,抓起她的手包進掌心裡,嗓音綿綿。
長發如瀑,散著清幽淡然的香味,掌心綿|軟溫熱,陸知喬望進她深邃溫柔的眼眸,心不自覺抽動了一下,不知怎的就點了頭。
從這天開始,每個早晨,祁言都會準時出現,送陸知喬去上班,而後又提出接她下班。
為避免惹人議論,開的是陸知喬的車。
當個司機罷了。
元宵節下午,祁言早早地準備好食材,去了新北集團大樓,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她給陸知喬打電話,而後被前台小妹帶到了總監辦公室。
陸知喬剛開完會回來,正在講工作電話,看見祁言進來,也沒理,背過身去面朝窗戶,繼續侃侃而談。
她穿一件灰白色立領修身短外套,微卷的長髮披散肩頭,背影纖瘦,講話聲音溫潤卻有力,語速不快不慢,落落大方,一副精明幹練的樣子。
祁言怔愣看著她背影,眸里流露一絲訝然。
這是她認識的陸知喬?
是那個三兩句話能臉紅,抱一下就渾身顫抖,親一親更軟得不成樣子的陸知喬?
「今天來這麼早?」不知何時,陸知喬已掛掉電話,站到了她面前,語氣溫溫的。
祁言回神,嘴巴動了動,剛想說話,背後敲門聲響,她反應迅速,立刻坐到旁邊沙發上,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看,佯裝訪客。
倒是陸知喬眼裡顯出驚訝來,看向門,說了句進,回到辦公桌後坐下。
進來的人是池念。
她手裡抱著筆記本電腦,由於角度緣故,第一視角看不見沙發區域,進門就望向陸知喬那邊,微笑著點了下頭:「總監。」隨後把電腦屏幕轉向陸知喬,「tando公司已經把修改書發過來了,這是電子件,您看一下吧。」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祁言心一驚,悄悄轉頭瞄了眼那邊,果然,是池念。
完了。
她只想著今天元宵節,提前些來接陸知喬下班,去自己屋裡吃飯過節,一時忘記還有層關係在裡面,莽莽撞撞上來,誰知就如此碰巧。
兩人說了什麼,祁言沒注意聽,心裡七上八下的,抬起雜誌書頁擋住臉,默默祈禱池念別看見她。
但,老天就是跟她作對。
匯報完工作,池念抱著電腦轉身,一眼就瞧見沙發上坐著個人,那長發,那長腿……她愕然睜大眼睛,看著那人,又側頭看看陸知喬。
陸知喬鎮定自若地揚了揚眉,淡聲問:「還有事嗎?」
「……沒、沒了。」池念尬笑兩聲,目光再次落到祁言身上,最終還是出去了。
辦公室里一片寂靜。
陸知喬看向沙發上的人,莫名覺得好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沒理她,繼續審批文件,中途接了兩個工作電話,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祁言仍坐在那沒動。
天已黑透,室內燈光敞亮,她眼皮低垂,長發遮住半邊側臉,黯然失落的樣子。
「你朋友看見了。」陸知喬嘆道。
祁言低低嗯了聲,突然抓住陸知喬的手,抬起頭,沉鬱的眸子裡閃過歉意:「給你添亂了,我會好好跟她解釋的。」
「你向她打聽過我的事麼?」
「絕對沒有!」
說上司閒話可是職場大忌,祁言賣誰也不會賣朋友,尤其在前兩天朋友捅了婁子的情況下。她目光誠懇,心卻是虛的,說完順勢抓起陸知喬的手,討好地親了親手背:「陸總監,該下班了,我們回家過元宵。」
陸知喬凝眸望著祁言,輕笑一聲:「我現在能理解你的感受了。」
「什麼?」
「我也不想,被你當成公私不分的人。」她蜷起修長的手指,輕輕抓住祁言一縷秀髮,湊到鼻尖嗅了嗅。
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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