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摽有梅

  盛瀾清小心翼翼地將折迭的宣紙打開,一幅熟悉又陌生的國畫出現在她面前。

  一樹枝繁葉茂,梅子沉甸甸地掛在枝頭,有幾顆已經落到地面了。

  這是她曾經畫給席玉的畫。

  彼時剛過二十六歲的席玉,正處於人生中最好的年紀,沒有那麼年輕,也不算太成熟。

  她沉迷於席玉那副好嗓子,一完成課業,就跟在他身後瞎晃悠,希冀能夠從他這裡學到一星半點,完成年少成名的美夢。

  席玉總調笑她,問她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在崑曲,而意在他。

  她一下便惱了,直接發了脾氣,頭也不回地就要走人。

  席玉便溫柔地笑,拉住她,買來玫瑰花糕哄她開心。

  連僅剩下一點零錢,都要買串冰糖葫蘆,跟她一人分一半。

  盛瀾清以為兩人再相配不過,就用了最擅長的國畫,含蓄地跟他表白。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我喜歡你啊,席玉。

  你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吧?

  盛瀾清少女心滿滿地將畫捧到席玉跟前,還附贈了一瓶精心折迭的星星。

  那個時候,很流行親手迭星星、千紙鶴一類的去表白,據說迭到一千這個數字,就會有好運降臨。

  盛瀾清只迭到一小瓶,就覺得實在太累太累了,手腕都迭酸了。

  她還自信滿滿地想,她心甘情願地跟席玉在一起,就應該是他最大的福氣和心愿。

  他就不應該再奢求別的。

  但可能真的是星星迭的數量不夠多。

  席玉只笑著瞥了眼那瓶星星,說道:「小朋友,你好歹快二十歲了,怎麼還這麼幼稚啊?」

  盛瀾清當時都要哭了,緊抿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席玉愣了很久,可能覺得她看起來太可憐了,難得起了一點憐憫之心,接過了她手裡的畫。

  「小朋友,」他看了半天,抬起頭來問她,「你畫的桃子,是不是有點小?」

  他的眼尾紅紅的,像是憋笑憋不住,眼淚都憋出來了。

  盛瀾清清晰地聽到自己那顆剛剛萌生出情愫的少女心,「啪」地一下碎掉了。

  她氣得要命,轉身就跑了出去,越跑越慢,到最後是一點一點挪動出去了。

  她等著席玉來找她,就跟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但是他最終都沒有來,也不想方設法地哄她了。

  甚至最後席玉要走,她不肯放他離開。

  他還冷冰冰地說道:「盛瀾清,你以為你是誰?少自作多情了。」

  未關嚴的門外,隱隱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盛瀾清驚醒過來,發覺臉上有冰冰涼涼的東西,一摸才發現是淚水。

  她趕緊扯了紙巾,將眼淚仔細擦乾淨了,用過的衛生紙揉成一團,丟進廢紙簍里。

  「還在忙?」

  席玉出現在門邊,還未換下西服,骨節分明的手指扯住領帶鬆了松。

  冷白的燈光照耀下,他整個人都披了一層月色的溫柔,笑著望過來。

  他的目光垂落在盛瀾清的手中,沒有仔細問,卻在不動聲色地等她回答。

  如同張開陷阱,等待兔子蹦蹦跳跳,最後跨入陷阱範圍的老辣獵人。

  「我想看看你的文件,做個參考。」

  盛瀾清有些侷促地解釋道。

  「沒碰重要的文件,都是最外邊的。只是剛才不小心碰掉了幾本書,我正在收拾。」

  她看著席玉的眸色緩緩柔和下來,抿唇說道:「對不起。」

  被允許有這樣的權力和她真的使用了權力,是兩個概念。

  盛瀾清在蒼白無力的辯解過程中,突然意識到她是真的有點害怕他。

  即便席玉允許她耍耍小性子、發發小脾氣。

  而她不管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他都會答應,並且馬上替她辦到。

  但她還是謹慎地守住底線,不敢真的在他面前放肆。

  「有沒有傷到?」

  席玉蹙起眉,快步過來,捧起了她的手。

  那張畫在她不慎時,輕飄飄地落在了地面。

  「沒有的。」

  盛瀾清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席玉是在問,她有沒有被書砸傷。

  「我很好。」

  盛瀾清彎下腰,想去撿地上那幅畫,卻被席玉搶先一步拿在手裡。

  「還給我。」

  她頭腦一熱,蠻橫無理地向他伸出手,討要這一幅在多年前送出去的畫。

  席玉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你自己要送給我的,怎麼還好意思要回來?盛清清,你還講不講道理了?」

  盛瀾清惱了,問道:「我畫得不好看,你也不喜歡。為什麼不能還給我?」

  席玉姿態優雅地坐在她面前,慢條斯理地拿過那本厚厚的筆記,重新將畫迭好,夾了進去。

  「再丑的東西,送給了我,那就是我的了。」

  他傲慢地瞥了她一眼,見盛瀾清沉著臉,直接將她的腰攬過來,讓她坐在他的腿間,順勢捏了捏她的臉頰。

  「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那瓶星星哪裡去了?」

  席玉的手在她纖細的腰肢處摩挲,炙熱的溫度只隔了薄薄的一層布料傳過來。

  盛瀾清有些心不在焉,反應過來後,立刻說道:「我送給別人了,反正你不要。」

  其實沒好意思送給別人。

  當時實在太矯情了,在迭星星的每一張玻璃紙上,她都寫了對席玉的祝福,還特意標註了他的名字。

  星星落在別人手裡,萬一哪一天散架了,露出了裡面的字跡……

  她是真的丟不起這個臉,又捨不得白費的苦功。

  最後乾脆買了一個小鐵箱,連同其他的矯情物品一起,都丟進去鎖住了。

  「就連這一幅畫,我也是同時畫了足足二三十幅的,只有你嫌棄我畫技欠佳。」

  盛瀾清繼續說道,竭力為當年的自己周全顏面。

  她實在不想讓席玉知道,這一幅他不太樂意收的畫,是她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畫了兩百多張,才挑出最滿意的一幅。

  她這麼上趕著,他應該已經很瞧不起她了。

  「要不,我現在重新給你畫一幅?」

  盛瀾清仰起臉,見席玉表情沒變,只當他是默認,起身就要去尋紙筆,卻被席玉一把拽回。

  他嗓音撩人如骨,眸底是漫不經心的笑意。

  「盛清清,你要不在我身上來作畫?」

  盛瀾清的臉迅速紅了起來,直愣愣地看著他一顆一顆解開了襯衫的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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