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有你的顧慮,我也有。」
盛瀾清如實說道:「在我考慮好之前,我們還是暫時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相處吧。」
席玉不以為意,連連點頭。
「我都聽你的。」
什麼普通朋友?
再普通,也比那個付青珩和顧懷若要強。
清清可不會隨隨便便去吻一個尋常的異性好友。
接下來的幾天,盛瀾清一直在劇院彩排、演出,在《桃花扇》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直到席玉主動跑到劇院找她,她才想起還有葉舒薇的訂婚宴這件事。
滿頭的珠翠還未摘下,就被席玉攬住了腰,親密地貼在她耳邊:「我給你帶了玫瑰奶酪糕,南城那家的新品,我特意坐飛機去買的。」
盛瀾清斜了他一眼,輕微不滿地冷哼。
「我們現在只是普通朋友,這樣的接觸是不是太曖昧了一點。」
自從那天起,席玉就死皮賴臉地在溪畔居住下。
好在他沒做出格的舉動,而顧青梔又火速飛去外地學習,沒給小姑娘尷尬的機會。
「不要緊,我臉皮厚。」
席玉輕笑出聲,順從地放開了她。
這樣不近不遠的關係,剛好符合他的預期。
再等一等,她總是要對他心軟的,他不急。
盛瀾清對鏡卸妝,在摘下最後一根珠釵時,忽然想起,問道:「我記得你唱過《爛柯山潑水》,扮演的是崔氏正旦?」
尋常人不過精通小生或者武生一角足已。
但席玉偏生不一樣,他像是天生的戲曲苗子,為此而生。
席玉怔了怔,雙手撐在座椅的兩側,俯身在她跟前,面容浮現在梳妝鏡內,宛若古代和現代的光影交織,魂魄錯位。
「我是唱過一次。」
他緩慢地繼續說道:「你不提起,我都快忘記了。」
盛瀾清蹙起眉,側過臉,看向他,疑惑地說道:「我記得應該不止一次,後來我才想起,幾歲大的時候曾經聽過一場崑曲,應該就是你唱的。」
席玉的唱腔足夠特別,更何況他那個時候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天生穠麗馥郁的五官,使得他更加雌雄莫辨,裝扮好後自帶了少年英氣和花旦般的清冷嫵媚。
若不是這一場年少時的驚艷,她還不至於在後來義無反顧地踏上崑曲的道路。
「是嗎?我記不清了。」
席玉緩緩垂眼,想起那個人,強烈的噁心在心間翻滾,直至再也壓抑不住,捂住嘴乾嘔出聲。
「席玉!」
盛瀾清見他神情不對,顧不得再卸妝,急忙起身追到洗手間。
慘白的牆面,泛起白暈的燈光,冷得不像話。
沉寂的空間裡,只余水龍頭沖刷的聲音。
「你好些了嗎?」
盛瀾清輕輕拍打他的背,在紙巾盒裡扯了紙巾,認真地擦拭在他的嘴角。
席玉一把抱住她,一言不發,好半天,才低低地說道:「我沒事……你真的看過我那場演出,你坐在哪裡?」
席家那群人為了成功賣掉他,將前三排貴賓席的位置都送了出去。
就在他認真演出的時候,他們肆無忌憚地對他評頭論足,將他當作是一件供人賞玩的廉價物件。
這就是席家的小公子啊,果然是那些普通貨色比不上的。
家世頗好的高傲少年,只能任由他們這些爛泥般的人戲弄,碾落如卑賤塵土。
盛瀾清回憶了片刻,說道:「很遠的,後一個看台的最右側,我都看不太清楚你的臉。」
只能從舞台上那人的一顰一笑中,品出其中風味。
席玉更加用力地抱緊她,輕聲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幸好沒在她心裡留下如此不堪的樣子。
盛瀾清察覺到了他不太對勁兒的情緒,有所猜測,卻沒有追問。
「如果不是有幸早早地見到了崑曲技藝的巔峰,我或許不會愛上崑曲,選擇傾注心力,並將畢生的追求都定位為傳承、宣傳崑曲。」
她輕輕將手環在他的腰間,輕聲說道:「我很感謝你,小師父。能遇到你,我很高興。」
仿佛是幽暗地下室里石破天驚的一束光,揚棄了所有陰暗角落裡的塵埃。
席玉忽然不那麼恨了,而是確認般地問道:「真的是這一次,你才選擇了崑曲,後來才認識了我?」
盛瀾清肯定地說道:「是。」
「那麼,這樣很好。總是一飲一啄自有定數。」
席玉的心情奇異地恢復了平靜,前所未有的平和。
連同腦海里偶爾閃過當時被出賣的畫面,都不再那樣惱怒了。
受這一點委屈不算什麼,只要能遇到她,就很好。
他完全不能想像,遇不到盛瀾清的席玉,會是何種模樣。
「清清。」
席玉牽起盛瀾清的手,有些歡喜地將她帶出來,邀功般說道:「我特意給你準備了禮服,讓你漂漂亮亮地去參加訂婚宴。」
盛瀾清不由得失笑,輕聲說道:「別人的訂婚宴,我穿那麼好看幹什麼,又不是……」
又不是我們兩個訂婚。
只是話到最後,她自知不能說出口,就止住了。
上車後。
席玉不急著開車,而是將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盒遞給她。
打開後,鎏金色的禮服散發著奪目的微光。
盛瀾清完全可以想像到,在大廳水晶燈的照耀下,穿上這件禮服將會多麼地矚目。
席玉其實是個相當矛盾的人。
他害怕她在別人面前顯露出風采,可又想方設法地要將她推到萬眾矚目的地方,要她被人羨慕,乃至讚嘆。
似乎她只要沉寂下來,就是一種委屈。
「謝謝你,我很喜歡。」
盛瀾清撫摸了禮服的料子,又重新將蓋子合上。
「還是白鶴隱設計的,他追到了女朋友,要我給他放假。」
席玉有些孩子氣,冷哼道:「一個四十幾歲的老男人,年輕時候氣跑了青梅竹馬。人走了以後,他才幡然醒悟,追著跑了十幾年。有什麼好值得驕傲的?要是我……我肯定……」
他頓了頓,又說道:「算了,反正我是讓他一個月內做完了兩個月的工作,才同意讓他放假的,我也不虧。」
話里話外,卻明顯有些嫉妒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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