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蕾娜安靜聽完蘇瑾悠一番話，說：「你說中一個點，《天驕》之所以能夠成為最熱門的時尚雜誌，除了內容和品牌效應以外，更重要的是它的品格。」
「沒有格調的事情，我們從來不做，這單專訪也一樣。」她指了指筆記本。
「我讓你做這單選題不是要借你去挖秦二的隱私，選什麼角度你自己去跟他商量。」
歐蕾娜頓了下，又問：「知道我為什麼否了「曠野」系列嗎？」
蘇瑾悠迅速在腦海中梳理「曠野」那輯照片和送樣簡介上面的內容，說：「曠野是個諧音，它的真正含義其實是狂野。」
蘇瑾悠沒說出口的是，說是狂野已經抬舉它了。沈思悅這個系列的風格和剪裁設計，根本就是明目張胆的裸露和透視。
《天驕》雖然不是一成不變和陳舊保守的雜誌，但也有一套選題準則。
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流量密碼，《天驕》不屑，歐蕾娜更不屑。
歐蕾娜露出一抹譏笑，「想借我的手推這種垃圾，他還真敢想。」
蘇瑾悠並不打算深究歐總監口中說的到底是「他」還是「她」，這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歐蕾娜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抬眼打量了她幾下，又說：「你坐，我跟你說個事。」
蘇瑾悠又重新坐回靠背椅上，攤開筆記本準備記錄。
歐蕾娜視線一轉，看向牆上某處，緩緩說道：「這個事情跟工作無關，你就當我發個牢騷吧。」
蘇瑾悠微微一怔，合上筆記本，靜靜聽著。
「曾經有個女生，出身不高，父母在三線小城開個小雜貨店。可她很努力，大學畢業，幾經辛苦終於來了港城，進了星聞傳媒。」
「因為工作原因，她認識了一個男人。兩人雖然年齡差不多，但女生一眼就看出那個男人出身富貴人家，舉手投足和衣著都跟一般人不一樣。」
「男人對女生很好，明目張胆的追求她。可女生卻認為那只是一個成熟有錢的男人寵愛女孩子的一個手段而已，哪來那麼多深情不渝？」
「男人有自己的傲氣。女生的驕傲也不比他低，一心想著證明自己，想要憑自己的努力與男人並肩，只有那樣，女生才有勇氣跟這種男人談愛情。於是兩人就這麼蹉跎膠著，足足十年……他們倦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瑾悠居然從歐蕾娜的語氣中聽出一絲懊悔和哽咽。
她隱隱有些明白，也有個猜測，但她依然不語，保持端坐姿勢。
歐蕾娜停頓幾秒才繼續說：「等到女生終於想要說的時候，發現已經說不出口了……對方可能也想放棄吧？從來都是他進一步，女生就退一步，十年……換誰都累了。」
她長嘆一口氣，才將視線看向蘇瑾悠。
蘇瑾悠感覺到她的注視，抬眼迎上她的目光，不料歐蕾娜下一句卻是「我知道你和秦二在一起了」。
蘇瑾悠並不覺得驚訝，周日那晚的飯局上，秦斯澤已經將兩人的關係徹底挑明，而她也間接承認了。
她想，即便秦斯澤不說，歐總監應該早就看出兩人的關係了。
歐蕾娜的聲音變得有些溫和，「像他們那種男人，從出生開始就是在金字塔尖尖上，別人努力一生才觸碰得到的財富地位資源人脈，他們一出生就擁有。那是幾代人積累下來的，普通人怎麼比都比不過。」
「秦二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不但管著新聞部，還能去創業。因為像他這種人，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得到最優資源，還有大把精英為他幹活。不像我們，要做好工作已經很難了，哪兒還有能力去想別的？」
蘇瑾悠有些驚訝，不是對歐總監說的話。
她是沒想到歐總監會跟她說這個話題，會向她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歐蕾娜繼續說：「既然你選擇跟秦二在一起，就不要有多餘的顧慮。別人的看法啊流言啊，都是虛的，只要你成長得夠堅定夠強大，這些根本傷不了你。」
「不要因為這些外人，傷了自己愛的人。」
「可惜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有些人要到現在才懂……」歐蕾娜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太遲了。」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蘇瑾悠等了又等，發現歐總監不再說了，才開口道：「總監，其實有些事情，只要肯邁出第一步，永遠都不遲。如果連一步都不去嘗試，結果就只能有一種。」
「選擇權還是要抓在自己手上才好。不選，就連那百分之五十的成功都沒了。」
歐蕾娜突然一笑，仿佛剛才一臉灰暗的人是幻覺，「秦二說你聰明果然沒錯，不管是事業還是愛情，看來你都會成功。」
「我之前也是跟那個女生一樣的想法，現在不是了。」蘇瑾悠嫣然一笑，「我愛的人也愛著我，我在最美好的年華遇上最合適的人，這真的很幸運。所以我決定遵從本心，享受當下。」
抬頭看向對面的女人，語氣十分認真，「我不會輕易放手。」
歐蕾娜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轉移視線看向玄關與會客室過道處放著的落地鍾。
事情既了，該談的也談完了，歐蕾娜站起身，「時間不早了，你就在這打電話通知編輯部再離開，直接關上門就好。」
「好的總監。」蘇瑾悠也跟著她起身。
歐蕾娜說完便穿過過道回屋裡去。
蘇瑾悠旋即撥通編輯3組組長的電話說了這個事。
聽完對方一通哀怨，她才語氣平靜的說：「要是等總監看到藍紙才發現這個問題，或者到了校對室甚至是印刷廠才知道，你們就等著挨一頓罵然後走人吧，起碼現在還有挽救的餘地。」
組長轉念一想，嘆了口氣，「蘇助，你說得對，我這就叫上人回去弄。」
蘇瑾悠轉頭看了眼落地鍾，現在是9點半，想了想，問：「11點之前你們可以搞定嗎？」
組長遲疑幾秒，才說：「應該沒問題，幸好不是全本修改，就重做那幾頁，我們這裡還有原來那輯照片的留底，重新做那部分藍紙就好。我11點送過去給你，你住哪？」
「壹號公館……」蘇瑾悠條件反射答了一句，話音剛落，雙方都安靜了。
完了，一個順口，就這麼老老實實說了出來。
她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又不是富二代，哪來的本事住頂級房價的小區呢？
編輯3組組長畢竟也是個有資歷的老員工，心裡精明著，語氣和剛才無異，「好的，那我弄好了給你電話？」
「好，辛苦了，再見。」蘇瑾悠說完便掛了電話，既然對方都不提，她也只能當無事發生。
不然還能解釋嗎？
只怕是越解釋越讓人覺得她張揚又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