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別墅內,沈晟勛獨自一人坐在輪椅內,看著滿地的狼藉,全身肌肉繃緊的像是塊石頭。
葉以寧離開之後,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死寂般的安靜。
沈晟勛緊抿著唇線,突然之間伸出手來摸著自己臉頰濕潤的地方,那是剛才葉以寧的眼淚淌落浸濕的部位。
「我一個人也無所謂,沒有了你我也能正常的生活下去,離婚就離婚,你以為我求著你留在我身邊嗎?」
他輕聲自喃,艱難向著樓上推動輪椅,途經那些碎片時,沈晟勛的動作倏然停頓下來,心口無名火氣再次躥升。
葉以寧提出離婚的事,沈晟勛甚至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離開自己身邊的人,竟真的……就這樣平靜的離開了自己!儘管這男人並不想承認,可被拋棄的孤獨感,卻從她出門的那秒開始,在骨子裡蔓延。
大掌猛地推開置物櫃的門,從最底下拿出幾瓶連封都沒開的烈酒,以前這些都是葉以寧絕對不會讓他碰的,同樣的還有煙。菸酒總歸是傷身的東西,更何況沈晟勛還常年吃藥,所以葉以寧總是將酒藏起來,她以為自己不知道她藏東西的地方,事實不過是他從來不去拆穿她而已。
拆封的動作一氣呵成,甚至沒有半分猶豫的對嘴便開始喝了起來,琥珀色的液體灌進喉管,火辣辣的刺激感接踵而至。沈晟勛已經多年不喝酒了,沒幾口便有些目眩,倚靠著輪椅的靠背,他覺得就算是這個家裡沒有了葉以寧也沒什麼關係,甚至比她這裡時自己更自由!
「葉以寧,別以為我會開口求你回來!」喝的太急了,有琥珀色的液體順著他嘴角的起伏滑落,墜在淡色的襯衫上,暈染成大片大片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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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坐在輪椅上的沈晟勛已經喝醉,單手還緊抓著烈酒的瓶頸,架在輪椅扶手旁邊搖搖晃晃的。
烈酒瓶里已經見了底,卻還有些許琥珀色液體隨著他的動作晃蕩著,醉眼惺忪里,沈晟勛用手無意識的推著輪椅,一時之間平衡感沒掌握好,連人帶輪椅掀翻在地。
酒瓶咕嚕咕嚕的在地上來回滾著,疼痛感襲來的瞬間沈晟勛這才迷迷糊糊的發現原來外面竟已天黑了大半。
狼狽的用手肘撐著自己的上半身,別墅里的光線很差,感覺很昏暗,沈晟勛覺得身體哪裡都是麻的,不舒服。
「葉以寧……把燈打開……」地板涼的很,沈晟勛卻像是沒感覺想要靠著沙發坐起來,遠處海浪拍打的聲音清晰傳來,而這個倒在地上滿身酒氣的男人見燈許久未亮,更是用力的喊著。
「葉以……」聲音戛然而止,別墅里又恢復了寂靜無聲,沈晟勛的心在瞬間擰了起來,他突然想起來葉以寧白天的時候已經帶著糖糖離開了這裡,現在只剩下了自己一個。
倚靠著沙發腿坐起身,沈晟勛看著偌大的別墅大廳,夜幕後的沿海別墅有涼風,將紗質的窗簾搖曳起來,飄飄灑灑的,滿屋子的狼藉全是他情緒失控下的結果。
周圍很黑,將他的寂寞無限放大,空氣里依舊有種風信子盛開時的香甜味道,卻獨獨少了葉以寧的味道。
今天她出門的時候沒有帶任何東西離開,早晚她會回來的,沈晟勛這樣的想著,撐著身子將輪椅扶起,艱難而又費力的坐了回去。不過才短短几個小時而已,他下巴湛清的鬍渣就冒了出來,整個人看起來好頹廢。
費力的回到臥室,倒在床上隨意的將薄被裹在身上,沈晟勛連衣服也沒脫,滿身的酒氣幾乎要讓人窒息。
他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困住的野獸般,不論是咆哮嘶吼都得不到任何的回應,真……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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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做了幾道菜,這可以算得上是葉以寧這幾年來吃的最舒心的一次。
或許是因為餓了,糖糖低頭吃的很認真,反觀葉以寧,卻只是握著筷子看著她的臉,她花了很長的時間為沈晟勛學做菜,可結婚的這五年裡他基本上都沒有吃過。
晚餐後,葉以寧在廚房裡刷碗,糖糖就窩在客廳里玩,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只聽到砰的一聲,廚房門口一張愧疚的小臉探出頭來,糖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煞是可愛。
「以寧姨姨,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她的手掌心黑黑的,不知從哪裡蹭了灰塵,有本紅皮的證書握在她小小的手心裡,葉以寧趕忙關上水龍頭走了過來。
在先是確認糖糖沒有事之後,葉以寧這才常舒了口氣,低頭看著她手裡的證書,已經過去了太久的記憶又慢慢的重新浮現腦海中,這證書,當年奔赴因非典所搭建的臨時傳染病醫院的醫護工作者都有。
有個秘密葉以寧從未告訴過沈晟勛,當年他主動請纓去了抗擊非典第一線,其實自己……也去了。
在沈晟勛發熱被隔離後,她那時也在他身邊,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以寧姨姨,什麼是非典?」糖糖窩在她懷裡,用手指著證書上面那幾個她認識的字,疑惑的開口問著。
「那時候糖糖還沒出生,非典是一種很可怕的病。」她儘量用著糖糖能聽懂的詞彙,在非典大爆發時期,中國大陸有超過五千人被感染,其中三百多人死於非典,這裡面當然還包括了許多的醫務工作者。
證書打開的瞬間,有張照片滑落出來,照片裡的一對姐妹長得頗像,一個笑得恬淡一個笑得憂傷。
透過照片可以清楚的將早已離開的葉以萱樣貌描繪出來,學生似的齊耳發,那是從葉教授以前就定下的規矩,跟叛逆的自己相比,姐姐處處都以葉教授的命令為準則。而她越是這樣,葉教授就越是喜歡她,在自己的心裡,對這個姐姐的不滿也越發加深。現在回想起來,說白了……這更像是一種嫉妒。
嫉妒姐姐得到了自己從未有過的父愛。
「這個阿姨長得真好看,不過不如以寧姨姨好看!」糖糖古靈精怪的開口,黑黑的眼睛瑩亮瑩亮的。
葉以寧無奈的笑了笑,笑過之後,眼裡的哀傷卻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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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點半,外面的鳥兒已經嘰嘰喳喳的開始叫著,沈晟勛如同嬰兒一般的蜷縮在床上。
到了生物鐘定點的時刻,他自覺地睜開了眼睛,表情里還帶著混沌,有種說不出的狼狽,明知道應該起床洗漱準備上班了,可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
重新回到醫院的這五年來,沈晟勛從未遲到一次,也從未利用公權謀私過,他每天都是第一個到的,最後一個離開,生怕會被別人說自己是因著家裡的背景才能坐得穩這個位置。
可今天,他卻一點都不想要上班,或許是因為宿醉的緣故,又或許是為了其他,這個男人卻怎麼都不承認,這其中摻雜著葉以寧的因素。安靜的起身,沈晟勛就像是以往習慣那樣,進到浴室里想要簡單沖洗下。
從浴室里出來,他習慣性的往右手邊摸去,與平時放著替換的衣服不同,今日那裡空落落的,就像是他的心。
「有什麼了不起,我一個人也可以!」這樣的說著,他將支撐著他的架子鬆開重新坐回到輪椅內,向著衣櫃那邊推去。平日裡這些事情都是葉以寧替他做好的,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是她處理,剛才洗澡的時候家裡的沐浴液只剩下一點了,他差點要喊著葉以寧的名字讓她記著,可剛剛張開嘴,沈晟勛就停住了。
左翻右翻,抽屜里的東西翻的亂七八糟的,也沒有找到自己今天想穿的那件,沈晟勛的心裡充滿了挫敗感,隨手從裡面找出一件套在身上,面部線條森冷極了。
可轉念間,他拿起床頭上新買的手機,撥打著葉以寧的電話。
嘟嘟幾聲過去後,電話竟接通了。
「有事嗎?」電話那頭的葉以寧不知道在外面什麼地方,聲音聽起來很輕快,聽在沈晟勛的耳中更顯諷刺。
「我的那件黑色襯衫你放到哪裡了?還有我那條銀色的領帶?」沈晟勛刻意的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卻很仔細的豎起耳朵聽著她那邊的動靜,她到底在什麼地方?
電話那頭的葉以寧有瞬間的沉默,只是很快的有了回應。
「領帶在衣櫃下面靠左邊的第二個抽屜里,我是按顏色分的你應該一眼就能看到,至於襯衫在衣櫃裡最右邊掛著,你可以找找看。」她似乎是在走路,就連呼吸都稍顯急促。
按照葉以寧說的,沈晟勛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穿的衣服,他像是有些不相信似的接連再問了幾個問題,葉以寧一一作答,沒有分毫的差錯。
這下換成是沈晟勛沉默了,他的喉嚨里像是哽住了什麼東西似的。
「如果沒事兒了,麻煩你下來幫我開個門可以嗎?我有事找你……」葉以寧的話音剛一落下,沈晟勛寡薄的唇角不自覺的勾起,他就知道她會回來的,什麼離婚,不過就是嚇唬一下他而已!
她以為自己不懂她的那些小手段嗎?
這樣的想著,他推著輪椅快速的下樓,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葉以寧聲音里的疏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