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破碎的婚紗

  房間裡很昏暗,像是沒有人在,葉以寧將在路上順手買的蘋果放在旁邊,細碎的塑膠袋碰撞的聲響過後,淡淡的果香味從裡面傳來。沒有開燈的房間顯得很暗,甚至還有些陰霾的味道,將房門順手關上,也將走廊內投射進來呈現絲縷狀態的光線一併阻隔在了外面。

  砰的一聲,將葉以寧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只見一盆正在盛開的風信子掉在地上,巴掌大的花盆一分為二,竟是剛才她放蘋果時沒注意。葉以寧趕忙蹲下身子,臨出門之前靠近門口的柜子上明明什麼都沒有,她這才習慣性的將東西放了過去,可這盆花是什麼時候放過來的?

  慌忙伸出手來整理,這些風信子沈晟勛寶貝的很,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摔壞了盆,恐怕這幾日難得的平靜又要被打破了,正想趁著夜還沒深去附近的花店買個花盆換上,可當她借著月光將視線落在地板上散落的白色碎片時,不由自主的直起身來,隨著片片白色的碎步向前走了兩步,她的腳步頓了下,視線隨後落在不遠處。

  光與影交界的地方,葉以寧看的分明,坐在輪椅上的那男人眼神陰霾,就這樣沉默的看著她。

  沈晟勛左手抱著雪白的婚紗,右手卻拿著一把剪刀。

  直到此時葉以寧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原來剛才自己看到的白色碎布,竟然就是自己藏起來的婚紗,當這個念頭湧現在心底里的時候,從下午見到葉德昌時的委屈與痛苦幾乎就要噴薄而出。那清透的瞳孔捕捉著碎了一地的裙擺,心底無法抑制的顫抖疼痛起來。

  沈晟勛身形修長清瘦,此時坐在輪椅中給人以說不出來的陰霾感,儘管是在昏暗當中,那雙潑了墨似的深黑眼眸依舊給人以一種壓力。

  「我回來了。」葉以寧佯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收斂好所有的情緒徑直的走到沈晟勛的身旁蹲下,手搭在輪椅扶手上面,輕聲的開口。

  「你有什麼資格穿婚紗?」冰冷近乎無情的一句話隨之扔下,隨後被剪得不成形的破碎婚紗落在地上,伴隨著咔噠一聲,就連那鋒利的剪刀也落了地。

  葉以寧的呼吸一窒,好久都沒說話,只是將視線落在像是垃圾一樣被扔到地板上的婚紗,纖細的雪白脖頸半露出來,手指有些顫抖的落在那上面,片刻,稍稍的抬起頭來看著沈晟勛。

  「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買來給我自己……」一句話她斷斷續續的說了幾次也沒有組織好語言,不是因為懼怕沈晟勛的陰晴不定,只是突然間感覺很疲憊,在墓地里與自己父親針鋒相對時的尖銳,與熱鬧喧囂廣場裡自己形單影隻的孤獨,隨便拎出哪一件事都讓葉以寧覺得好累。

  「你只是什麼?連句話都說不清楚了?葉以寧,誰准許你買婚紗的?我之前說的話你全部都忘記了是嗎?」沈晟勛的話令葉以寧的臉色漸漸慘白起來,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這幾日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雖然並未多好,可他也有幾日沒有這樣的對待過自己了。

  「我只是想要找到嫁給你的真實感。」葉以寧輕笑著開口,精緻的五官因著那笑容而變得有些哀戚,朦朧皓白的月光下,她的表情淡淡的,竟有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感覺,說完那話,因著沈晟勛看不懂的情緒,葉以寧輕咬著下唇,不讓幾乎要泛濫成災的情緒蔓延開來。

  她不想要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只因為在葉以寧的心裡很清楚,她的脆弱換不來他的憐惜!

  「葉以寧,你這話說的真好聽,嫁給我的真實感?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今天是以萱的忌日,你怎麼有臉說這樣的話?」沈晟勛冷笑著,陰森森的聲音伴隨著他的笑在這樣的夜裡更顯沉重,他的膝蓋上還落著塊白色的破布,隨著他的聲音被這個男人修長的手指勾起,隨後破敗的扔到了葉以寧的面前。

  葉以寧的喉頭就像是被什麼哽住了似的,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有的時候她真的覺得沈晟勛很殘忍,在她受盡了傷痛之後,原本以為能夠回到家裡得到些許的慰藉與溫暖,可就連這些許,都沒有。

  「我……」深吸了一口氣,葉以寧的聲音很微薄,像是要將她所有的情緒都深深的隱藏起來,可是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葉以寧,你給我聽好了,我娶你是因著醫院的關係,就算當初不是你,爺爺指定的人是路上隨便的貓貓狗狗我也願意娶,你別以為跟我結了婚之後就能讓我另眼相待你,更別以為跟我結了婚就可以為所欲為。以前你處處都想要與以萱較量個高低,現在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比不過以萱,她穩重善良,如果以萱是天上的雲,你葉以寧就是地上的泥!如果她是鑽石,你就是不值錢的砂礫,你這輩子都比不上她,葉以寧……你從來都沒有贏!」

  沈晟勛近乎於刻薄的話一字一句幻化成利刃,在葉以寧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臟上再度狠狠的劃上傷口。

  葉以寧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這些話會是從沈晟勛的口中說出來的,以前他再怎麼諷刺自己也從來不曾將自己同姐姐放在一起比較,可如今他說……他說姐姐如果是天上的雲,那麼自己就是地上的泥,如果姐姐是鑽石,那麼自己就是……不值錢的砂礫!

  在他的心裡,她原來就是這樣的不堪嗎?

  「葉以寧,你以為對我來說你有那麼重要嗎?婚紗這種聖潔的東西你怎麼配穿在身上?你說你贏了,你說已經跟我領證成了合法的夫妻,我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自信讓你敢在以萱的墓前說出這樣的話,但是葉以寧,我要讓你知道,在我眼裡,你……不過就像是一個保姆,只不過你這個保姆還高級一些,能夠隨時幫我暖床……」

  沈晟勛原本置於輪椅兩側的手猛地攥緊,修長的指骨泛白,他佯裝沒有看到葉以寧越發慘白的臉,沐浴在月光當中,她精緻的五官美麗哀傷的不像話,沈晟勛的心裡有片刻的心軟,可當他想起在墓地里聽到的那些話,這個男人卻決定殘忍到底,不給葉以寧和自己留任何餘地。

  「沈晟勛,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會讓你對我另眼相待,我從來……都沒有奢望過。你說的對,從小到大,姐姐都是這樣眾人眼中最穩重善良的存在,而我……又任性,又笨。我沒資格穿婚紗,你說的都對!」朦朧月光中,葉以寧的笑容越來越淡了,或許是蹲在地上的時間太長了,雙腿也變得有些麻木起來。

  癢疼的感覺順著腳心蔓延至雙腿,她看著已經被剪的不成樣子的婚紗,在話音最終落下的時候,伸出手將剪刀握指間,伴隨著嗤拉嗤拉的聲響,原本就已經破碎的不成樣子的婚紗,更是被葉以寧親手剪破,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停頓,她踉蹌的站起身來,將白色的婚紗當著沈晟勛的面毀掉。

  白色輕軟的布料隨著她的動作終究落在地板上,陽台並未闔上的門外颳起陣陣的涼風,白紗飄逸間,葉以寧與沈晟勛的眸相互對視著,一個清透暗淡,一個深諳不明。

  「滿意了嗎?」當一切終於重新歸於平靜時,葉以寧淡淡的聲音響起,她的手裡還握著殘碎的婚紗布料,哐當一聲,剪刀落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原本緊握著婚紗的手指,在涼風的拂來下,輕柔的布料像是抓不住的流沙,終究還是從她指縫間滑落……

  「我覺得我累了,想要回房間休息了。」

  就在沈晟勛的視線還落在地板上的片片雪白時,葉以寧的聲音再度傳進他的耳中,她緩緩的朝著臥室的方向走去,柔順的發在她身後輕輕搖曳著,將葉以寧漸漸泛紅的眼眶給全然遮住。

  落在地板上的布料被陽台上颳起的涼風帶起,白色的布料說不清的蕭索,既像是對逝去以萱的祭奠,又像是以寧無聲的哀涼,淡色的紗幔搖曳翻騰著,坐在輪椅中的沈晟勛表情僵硬,心臟位置似乎有什麼就要破胸而出,大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源源不絕的響起在耳邊,伴隨著葉以寧的腳步,令他幾近劇痛的緊閉雙眼,幾乎就要無法呼吸。

  他沒有錯,如果不是葉以寧在以萱墓前說的那些話,那些囂張到令他怒火攻心的話,他不會這樣,他就是要讓葉以寧認清楚自己的定位,她以為她贏了,其實……她什麼都沒得到!

  可為什麼,當沈晟勛望向葉以寧的背影時,那單薄削瘦的落寞身形,竟讓這個男人無法控制的心疼起來。

  不對,他心疼什麼?明明是葉以寧離不開他,他有什麼好心疼的?沈晟勛這樣的想著,強迫讓自己別過頭去……

  他沒做錯,他什麼都沒有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