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老鼠

  老頭問了兩遍,我跟江明舟一動不敢動,兩人屏住呼吸,身體緊緊貼著牆壁。

  雨越下越大,綿延成線,在水坑裡激射出無數箭頭。老頭左右四顧,也正因為雨勢太大,他一直緊握著傘,沒有抬頭往上看。

  就在這時,我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青色的陰影。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房子年久失修,被大雨沖刷,上面的外牆皮剝落,掉了下來。幾塊巨大的牆皮接二連三砸在地上,老頭的傘面緩緩往後傾斜,他要抬頭看過來了。

  「二太公,是我——」

  林磊兩隻手擋在額頭上,從牆角拐出來,眯著眼睛走到老頭面前。

  傘面又往下,恢復成水平線。

  「咳咳,是磊子啊,怎麼不上去坐?」

  「不用了,我要回學校了,下次再來看你們。」

  「嗯。」

  老頭淡淡地應了一聲,繞過林磊,握著傘爬上樓梯。

  他看起來年紀非常大了,動作遲緩,可不知道為什麼,全身散發出一股陰暗的氣息,讓人一看就毛骨悚然。

  我在江明舟手臂上捏了一下,用眼神朝他示意。

  「這個才是降頭師!」

  「降頭師對外界的感受非常敏銳,等會不能動,也別說話。」

  如果沒有這場大雨,遮蓋了外面的響聲,也掩蓋掉我們身上的一部分氣味,我跟江明舟估計早就被發現了。

  老頭回到屋裡,瘦猴立刻緊張起來。

  他先是走到牆角把被褥拉整齊,又把幾張凳子擺好,還用手在桌子上擦了幾下,看著忙忙碌碌,表情非常凝重。

  老頭走到瘦猴床邊坐下來,彎下腰,一隻手往床底下探,因為弓著背,又開始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瘦猴臉色大變。

  「爺爺,你要拿啥——」

  「你別拿,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瘦猴「噗通」一聲跪在老頭面前,用手拼命扇自己的臉。

  「我錯了,爺爺,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別拿,我求求你——」

  因為恐懼,瘦猴劇烈地喘息著,全身發抖,涕淚橫流,他試圖伸手去抓老頭的手臂,阻止他從床底下拿東西,可又不敢,兩隻手就這麼直直地停在半空,抖動不停。

  「咳咳咳——」

  老頭把背弓得更厲害,手終於夠到床底下的東西。

  那是一個裝餅乾的鐵皮盒子,四四方方,也就一本筆記本的大小,瘦猴卻仿佛看見了什麼最恐怖的東西,驚懼得瞪大眼睛,癱軟在地。

  盒子裡有什麼東西在動,「叮咚叮咚」,撞擊著鐵皮,老頭臉上勾起一抹笑意。

  「別急,有你吃的。」

  老頭打開盒子,一隻青灰色的老鼠竄了出來。

  這老鼠長得很奇怪,全身的皮毛像爛掉一樣,到處都是一塊一塊長著膿包的斑禿,兩隻耳朵也只剩半截,眼珠子卻特別大,像貓一樣,是漂亮的藍綠色。

  老鼠一看見瘦猴,就興奮地「吱吱」亂叫,一邊叫,一邊竄到瘦猴身上,三兩下攀上他的胸口,從瘦猴嘴裡鑽進去了。

  那條光滑的尾巴還留在瘦猴嘴巴外面,江明舟嚇得臉色慘白,一隻手緊緊握住我的肩膀。

  𝔰𝔱𝔬55.𝔠𝔬𝔪

  我也感覺一陣噁心。

  降頭術真的,比巫蠱噁心多了,我是真怕跟降頭師打交道。

  降頭師修煉到最高等級,能用「飛頭降」,所謂的「飛頭降」,就是頭顱飛出去,身體留在原地,據說那顆頭能日行幾百里,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我在苗寨的時候,就看見過來找師父的降頭師。

  個死老頭不肯裝自來水,我們每天喝得用的水都要去後山的河邊挑,家裡擺了一隻很大的水缸。

  那天晚上,我口渴,拿著瓷碗去缸里舀水喝。

  晚上燈也沒有,幸好水缸就擺在廚房的窗戶旁邊,那晚月亮特別圓,月色皎潔,從窗戶外投進一片白晃晃的光。

  我喝了幾口,餘光看見水缸里有什麼東西在動,黑色的一團,像是水草。

  我以為是有老鼠掉進缸里了,直接一伸手,把它抓了起來。

  沒想到,抓起來的是一個人頭。

  一個長相醜陋的中年男人,頭髮被我揪在手裡,正瞪大眼睛,沖我吐舌頭做鬼臉。

  他脖子下面,還連著一長串腸子。

  粉紅色的腸子,外面掛著淅淅瀝瀝的粘液,在不停地蠕動,再配上這麼一張醜臉,毫不誇張,我當時心臟驟停三秒。

  跟著師父學了這麼久的玄學,偶爾也在後山里碰到過幾次孤魂野鬼,我膽子其實挺大的。

  但這個降頭師,真的把我嚇出心理陰影。

  我一把扔掉人頭,連滾帶爬跑出廚房。

  「師父,嘔——救命啊,嘔——」

  師父跟這個降頭師打到半夜,把他解決掉了。但是我後來一聽到降頭師三個字,就本能地有點反胃。

  也正因為這種牴觸心理,看見江晚意出事,我壓根沒往降頭術方面想。

  屋子裡的瘦猴忽然發出一聲慘叫,抱著肚子,在地上瘋狂打滾。

  他弓著身體,蜷縮成一團,眼淚鼻涕口水一齊往外冒,他不停地用腦袋撞擊地面,藉此緩解肚子裡的疼痛。

  老頭冷哼一聲,盤著腿坐到床上。

  「老四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廢物東西。」

  「從小到大就狗腿子似的,跟在林磊後面,你跟人講兄弟情,人家把你當什麼?」

  「別人是大學生,畢業以後在大城市安家落戶,還能記得你?」

  「你為了一個外人,糟踐我這麼多心血!」

  老頭心裡憤恨,罵罵咧咧半天,我越聽,越感覺全身發冷。

  老頭在二十年前接受委託,要對一個女嬰下降頭。

  委託方給了他一筆巨款,卻一直沒有說,要把情降種在哪個男人身上。

  直到一個月前,對方才給了他一個八字,說好的,等完成情降之後,會再把兩百萬的尾款轉給他。

  那個八字,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流浪漢。

  年輕時候家暴老婆,把妻子打到喝農藥自盡,只留下一個女兒。女兒長到十四歲這年,他又對女兒下手了。

  幸好隔壁的鄰居及時發現,救下那個女孩後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