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千金沉海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這種時候,我說什麼話都顯得很多餘。

  我表情嚴肅地盯著屍體的左腳,大腦飛速運轉,在想到底該用什麼合理的藉口,才能讓吳國梁覺得我不是變態。

  這麼一看,竟真讓我找到了異樣。

  剛才我只顧著看腳指甲,竟沒發現,死者的腳指上,居然還戴著一枚黑色的戒指。只不過屍體略微浮腫,那戒指嵌入皮肉里,不仔細看注意不到。

  我招呼吳國梁。

  「你過來看,我發現個東西。」

  「把這戒指弄下來。」

  吳國梁也感到驚奇。

  「咦,誰會在腳指頭上戴戒指,這肯定有貓膩。」

  說著,一邊拿工具把戒指弄下來,一邊敬佩地看著我。

  「洛溪大師,你怎麼發現的?」

  我淡淡一笑,伸出手指,還沒說話呢,吳國梁已經震驚得瞪大眼睛。

  「掐指一算,算出來的?」

  「洛大師,牛逼啊!」

  戒指被鑷子夾出來,扔在旁邊的不鏽鋼托盤上,「叮鈴鈴」響著轉了幾個圈,才平穩地落地。

  吳國梁眼睛尖。

  「這上面還有字呢。」

  「海千金沉?」

  「這是啥意思?」

  我愣了一秒,心頭猛然湧上一股氣血。

  「千金沉海?」

  「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人搞這種邪術!」

  心裡很生氣,但不能耽誤手上的動作,我拿了把剪刀把那兩枚陰甲剪下來,踹進兜里。

  吳國梁嚇得退後幾步,離那個托盤遠遠的。

  「邪術,什麼邪術?」

  「你們兩個幹什麼的?怎麼亂動屍體啊。」

  一個穿著白袍,帶著口罩帽子的人進來,揮著手把我們兩趕到門外。

  「吳副,這刑事案件,你跟這湊什麼熱鬧,去去去,一會法醫來了,我得把東西都準備好。」

  法醫驗屍是常規流程,吳國梁也不好說什麼,我們兩人退到門外,他還在追問我,到底是什麼邪術。

  何旻也正好從辦公室出來,見我們兩個站在解剖室門口,腳步匆忙地走過來,給吳國梁遞了支煙,罵道:「閒起來閒的要命,忙起來事情又一大堆,怎麼什麼都趕一起了。」

  何旻說,死者叫趙亮,貴省人,以前是許福生手下工程隊裡的,出事那年,他才二十一歲。

  建築工人,流動性特別大,趙亮當時結完工資就走了,許福生也沒太在意。

  這麼多年過去,許福生連當時管他的工頭是誰,都記不清楚了,這件案子查起來很有難度。

  「許福生說,以前做河道護坡,技術不是很成熟,管理也不嚴格,這小子說不定是在工地上亂走,自己掉下去的。」

  那時候河道護坡,會先打好地基,然後用木板隔出一個一個一平米左右的柱狀空間,再往裡面澆灌水泥,最後再連起來。

  如果誰意外掉進去,昏迷在底下,第二天沒人發現,水泥車正常往下澆,就會把人封在河道底部。

  「他撒謊!」

  「人肯定是許福生殺的。」

  我這話一出,何旻和吳國梁都嚇一跳。

  「洛溪,你有什麼證據嗎?」

  我拿出那枚黑色的戒指,指著上面的字跡給何旻看。

  「千金沉海——」

  「你們聽過打生樁嗎?」

  「打生樁」這種習俗,最早出現在《魯班書》中,魯班是一代建造大師,他認為,人們動土施工,會破壞風水,觸怒當地的山神。

  特別是建造橋樑,經常會碰到有些地方,用盡手段,橋墩卻怎麼都落不下去,無法竣工。

  這種時候,就需要用活人獻祭。

  在人的腳趾套上千金環,然後再活活澆灌水泥封印。

  這千金環,是用特殊的陰鐵所制,上面刻四個大字,「千金沉海」,能勾住人的魂魄,永鎮河底。

  「這種手段建國以前很常見,沒想到這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有人搞這種東西。」

  聽我說完,吳國梁氣得拔掉嘴裡的煙,扔在地上猛踩一腳。

  「這黑心商人,何旻,還等什麼,快去審他啊!」

  這種案子,時間過去這麼久,沒有什麼物證人證,只能靠審訊,拿到主犯的口供。

  何旻雖然經驗豐富,但架不住,薑還是老的辣,不管他怎麼問,許福生都絕不承認,反而大罵何旻是個畜生,害死自己女兒,不去抓兇手,反而在這裡糾結十幾年前的事。

  周春芳也在辦公室大鬧,夫妻兩個是來認屍的,何旻不說許雲容案件的最終結果,反而把她老公給收押了,天下哪有這種事。

  許家在山城很有幾分社會地位,沒多久,何旻就接到了上頭打來的電話,問他案情進展到底怎麼樣,何旻一個頭兩個大,吳國梁在旁邊幸災樂禍。

  「頭痛,幸好這案子沒落我手裡。」

  「我都不敢想,你那結案報告要咋寫,許雲容被炎魃上身,又從水底上岸,跑到自個公司里,結果被狗哥偷走,然後屍體又詐屍復活,還掏了胖子的腸子?」

  「嘖嘖,你要敢這麼寫,你這刑偵隊長也做到頭了。」

  這也是何旻苦惱的另一個地方。

  林磊確實是無罪的,但從世俗角度來看,他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到底要怎麼寫案情總結,才能順利幫他脫罪?

  夕陽西下,烘烤了一整日的水泥地面仿佛冒著熱氣,院子裡一絲風氣都沒有,沉悶的讓人煩躁。

  何旻嘆口氣,推開面前的盒飯。

  「別說了,愁的我飯都吃下去。」

  我舉起筷子。

  「你真的吃不下嗎?」

  何旻點頭,又到口袋裡摸煙。

  「是啊,洛溪,你也沒胃口嗎,不好意思啊,來山城這幾天,也沒好好招待你吃頓火鍋,每天讓你跟著在隊裡吃食堂。」

  我從何旻沒動的餐盤上,夾走兩個雞腿。

  「那這個椒鹽雞腿給我,你別說,你們食堂阿姨做飯,味道真不錯。」

  說著轉頭看吳國梁。

  「你也吃不下?」

  吳國梁趕緊護住自己的餐盤,笑嘻嘻道:

  「吃得下,又不是我的案子,我有什麼吃不下的?」

  「你不是答應刑偵大隊,要請他們去什麼嘉禾吃飯,什麼時候去,嘉禾很出名嗎?」

  吳國梁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重重嘆口氣,放下筷子。

  「哎,等結案了去吧,洛溪,你提這個幹啥啊,破壞我吃飯的心情。」

  我趁勢又一筷子。

  「那把你的雞腿也給我。」

  吃完晚飯,心情愉悅,我讓何旻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後面的停車場上,順便把他的幾個領導都喊來。

  這件案子進行到現在,是時候做一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