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隊耐心等著他們加入隊伍, 待到五人和大部隊融為一體, 晃動小旗, 燦爛一笑:「都跟好了, 不可以脫隊哦。【Google搜索】」
話音剛落,五人就收到新的提示——
:禁止脫隊, 否則交卷失敗。
:15分鐘後, 可使用文具,倒計時開始。
十五分鐘後才可以使用?那倒計時期間,都只能赤手空拳?
徐望點開文具盒,果然, 一片灰色。
大部隊已重新走起,沿著步行道繼續前行。
沒時間再多想,徐望趕緊帶隊跟上。
這是一個半商半自住的區域,往來車輛熙攘,各色小店清新精緻。他們走在隊伍中部,左側是馬路,右側就是這些小店。
大部隊裡的男男女女們,有的三五成群, 左顧右盼嘻嘻哈哈,有的形單影隻,獨自背包, 步履堅定。徐望小分隊,則也肩並著肩,自成一個小團體, 不過完全沒有半點觀光的愜意心情。此刻,讓他們緊密團結在一起的,就一個因素——求生欲。
【一切打破慣性行為的事件,都有可能是死亡意外的先兆。】
這就是吳軍師總結的放到任何環境裡接準的生存公式。
自加入這支觀光隊伍,這句話就縈繞在小分隊心頭,成了最醒目的警鐘。
何為「打破慣性」?
比如你走路走得好好的,地上突然多了一個空易拉罐,你可以選擇踩它,踢它,繞開它,但不管哪一種,都打破了你原本應該繼續勻速往前走的這一慣性行為,所以,它就存在危險。
以此類推,很多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是致命殺機。
徐望越想越沉重,沒注意,領隊什麼時候又退到隊伍中部了,直到身邊的吳笙先行和對方打了招呼:「領隊。」
徐望一抬頭,就對上領隊帶著笑意的關切:「你們怎麼看起來興致不高啊?」
換你隨時可能喪命,你也樂不出來!
徐望心裡腹誹,可面上還是打起精神,給了領隊一個笑:「我們和大家都不熟,也不好意思隨便搭話。」
保命是第一任務,找製造意外的惡魔是第二任務,既然領隊主動過來,徐望當然不能放過機會。
果然,領隊打開了話匣子:「大家都是年輕人,很好相處的。我們有個qq群,定期就舉辦這種驢友活動,群號是xxxx……」
領隊一口氣,快把整個旅遊團的前世今生給大放送了。不過有用的信息幾乎沒有,關於隊伍里每個人的背景,更是隻字未提。
「領隊——」隊伍前面有人喊。
領隊趕忙停下話頭,快步回了前方。
徐望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吳笙見狀,問:「怎麼了?」
徐望抿了抿嘴唇:「你覺不覺得,他熱情得有點過了?」
吳笙順著他的目光,也盯住領隊背影,過了會兒,說:「通常情況下,最先讓人覺得可疑的,都不是兇手。」
徐望看他兩眼,點點頭:「行,電影沒白看。」
自家軍師這三天除了寫公式,就是惡補各種驚悚、懸疑、恐怖、偵探片,廢寢忘食的程度,堪比備戰高考。
二人身後,況金鑫盯著自己手臂看半天了。
池映雪瞥見,蹙一下眉,靠過來,涼涼道:「小四金,別看手,看路,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沉浸在自己思緒里太過專注,況同學完全沒聽見池映雪說話,想到什麼似的一抬頭,猛向前快走兩步,追到徐望身邊,問:「隊長,芬蘭浴是什麼浴?」
芬蘭浴,是這一關的徽章提示。早幾天前,提示就是這個,一直沒變。
徐望理所當然認為隊友們都懂,所以也沒就這個提示詞多討論。如今被況金鑫一問,才意識到,奔三的和人家二十出頭的小伙,還是有代溝啊。
他小時候,滿大街都是芬蘭浴什麼的,後來流行帶蒸汽的桑拿,到現在,又流行汗蒸了。
「就是干蒸桑拿,不帶蒸汽的那種,」徐望給自家隊友解釋,怎麼詳細怎麼來,「一個乾熱乾熱的小木屋,裡面有熱石,你盛一瓢水,往石頭上一澆,滋啦啦,房間溫度就上升……」
「隊長,我洗過,就是名字沒對上……」讓徐望這麼一形容,畫面感撲面而來,立刻攪動了況金鑫的記憶長河。
一同感受到畫面感的還有池映雪和錢艾。
前者對此不甚在意,後者卻腦補一出無比慘烈的死亡現場——封閉,小木屋,高溫,怎麼想都很危險啊!
「等等。」徐望忽然抓住吳笙。
好端端圍聽的吳軍師,一愣,不知道怎麼就扯上了自己。轉頭,就見徐望憂心忡忡。
「你說,」徐望很嚴肅地問,「小況忽然問我芬蘭浴,算不算打破慣性行為的可疑事件?」
吳笙有一瞬的發怔。
下一秒五人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叫罵:「嫁給你我真是瞎了眼——」
五人本能抬頭,是住在門市房上面的四樓住戶,因為只有他家窗戶是開著的,窗台還裝點著幾盆花,溫馨的氛圍和屋內此時的爭吵,形成了強烈的違和感。
「後悔了?那你改嫁啊——」一個老爺們兒的聲音,不甘示弱地咆哮回去。
整個隊伍都停下來,紛紛抬頭,豎著耳朵聽熱鬧。
女人像被氣急了,一陣抓狂的尖叫!
尖叫聲由屋內及窗台,頃刻,女人已經衝出來半個身子,眼看就要往下跳!
屋裡老公應該趕過來了,用力抱住她的腰:「我錯了,我錯了,你冷靜點——」
「滾——」女人已經哭腔,聲嘶力竭的,死也不回去,雙手奮力揮舞,一巴掌推掉了外面窗台上的花盆!
花盆直直衝徐望腦門砸來!
吳笙眼疾手快,一把將徐望拉到自己懷裡!
「啪——」
花盆碎在二人腳邊,碎片紛飛,濺一地土。
「別看了,走!」吳笙拉著徐望,沖另外三個夥伴急切道。
剛和死神擦肩的徐望有點懵,木然跟著吳笙往前走。
另外三人也隨之跟上。
大部隊沒動,還看熱鬧呢,就顯得他們五個走得很突兀。不過從隊伍中間往隊伍前面走,並不犯規。
池映雪速度最慢,落在最後,剛走出花盆砸落的位置不過一米,就聽頭上傳來嗖的一聲,像某種利刃劃破空氣。
還沒等他抬頭,就聽旁邊一聲慘叫,悽厲得已經不像人的動靜了。
他轉頭看去,就在距離自己幾步之遙的位置,一個看熱鬧的團內驢友,頭頂上劈著一把菜刀。
菜刀像切西瓜一樣,嵌入他天靈蓋,血被刀刃堵住,噴不出,只順著頭頂往眉心下淌。
他怔怔地看著池映雪,嘴巴微張,但除了先前那聲慘叫,再發不出聲音。
四樓吵架扔東西的夫妻探頭看下來,見到鬧出人命,霎時嘴唇哆嗦,白了臉色。
被砍中的青年轟然倒地。
頭就砸在池映雪腳邊。
驢友們卻無動於衷。一看不吵架了,很是失望,重新向領隊靠攏,沒人去看倒地的死屍一眼。
池映雪低頭,怔怔看著屍體,出神。
況金鑫走過來,不敢像他這麼直視屍體,於是只看他:「你覺得這麼死挺痛快,不疼?」
池映雪沒說話。
「這一關是真要死人的,」況金鑫嘆口氣,「你別不當回事。」
沒時間說更多,他拉著池映雪,快步追上另外三個夥伴。
前面,徐望和吳笙已經被一個驢友扯著聊起來了。
此時他們走到一個小飯店門前,不知店裡在做什麼,飄香濃郁,隊內一個看著和徐望年紀相仿的男人,就借著由頭搭了話:「挺香哈,不知道今天午飯能給安排什麼。」
徐望還沒分出精神找惡魔,卻被主動搭訕了,立刻起了戒備,一邊敷衍著聊天,一邊暗暗把男人從頭到腳打量個遍,越看,越覺得這人話多得十分可疑。
闖了這麼多關,徐望還沒對哪一關的npc這麼提防過,甚至在很多關卡里,他都覺得npc也是可以做朋友的。但在這裡,他沒辦法信任任何一個人,看誰,都像魔鬼。
「我是個廚子,就關心吃。」男人自顧自聊得倒挺嗨,哈哈樂著。
一旁觀望的吳笙,忽然皺眉,吸了兩下鼻子,像聞見了什麼東西似的。
男人見狀,調侃道:「你也覺得香是吧,哈哈。」
吳笙目光落到飯店門口,眼底一沉:「煤氣!」
徐望和錢艾一起:「啊?」
吳笙哪還來得及解釋,直接大喝:「趴下——」
這邊三人咣當就趴到地上,剛趕過來匯合的況金鑫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被池映雪按著後背往前推!頃刻,他倆也雙雙撲倒在地!
剛倒下,就聽見一聲巨大的爆炸,距離很近,近到震得人耳膜疼,身體則可以清晰感覺到衝擊波!
頭被池映雪按到地上,況金鑫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見被炸飛的碎玻璃和其他雜物,噼里啪啦落地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貼著他們頭皮飛過去了,帶著冷風的剮蹭感,讓況金鑫汗毛直立。
嗆人的濃煙將方圓幾米籠罩,好半天,才漸漸淡了。
晚一步趴下,但也險險躲過一劫的驢友們,紛紛爬起來。
五個小夥伴也起身。
剛還飄香的飯店,在煤氣罐的爆炸中,面目全非。
門臉、玻璃全毀,店內已燒起來,爆炸的塵埃是散了,可燃燒的濃煙,仍滾滾不斷。
況金鑫捂著砰砰跳的心,轉頭看池映雪,故意揶揄:「你這一次動作倒快。」
池映雪拍拍身上的土,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專心致志擺弄,十分認真地……假裝沒聽見。
況金鑫沒好氣看他。這人就得嚇唬,一看見疼,求生欲就來了。
「這裡又用不了手機,你擺弄它幹啥。」錢艾慢一拍爬起來,驚魂未定,喘著粗氣。
池映雪對著手機看了又看,末了,鬆口氣:「還好。」
語畢,放回口袋,一臉安心。
錢艾忽然發現,這位從頭到尾就沒按亮過手機,一瞬恍然:「靠,你這時候還照鏡子!」
「……」況金鑫哭笑不得。
他剛才也納悶兒,池映雪拿手機幹嘛,原來是擔心自己的容顏。
看著重新優哉游哉起來的池映雪,況金鑫第一次,無比強烈地感覺到了他和閻王的不同。
今天這情況,如果換了閻王,應該會興奮得不行。那人恨不能危險來得越多越好,戰鬥打得越難越好,卻唯獨,不會關注自己的臉。
池映雪當然也不全是愛美,他還喜歡蛋糕,喜歡悠閒,喜歡心裡吐槽,然後偶爾冒出一句,就能惹得錢艾想動武。
池映雪,閻王。
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卻在同一個身體裡,直到現在,況金鑫仍覺得雙重人格這件事,很神奇。所以他總不自覺想和池映雪靠近,想問問他,雙重人格,到底是什麼感覺,怎麼一回事。
但是隊長說那樣窺探別人隱私,很不禮貌。他只好忍住這些好奇,只想,不問。
「撲通——」
身後,又一個人倒地。
五個小夥伴愣住,跟著走在前面的大部隊,一起回頭。
隊伍後方,又一個人倒下了。三角形的碎玻璃扎進他的脖子,割斷了動脈,血汩汩而出,順著地磚縫,流到五人腳邊,刺眼的紅。
況金鑫渾身發冷。
如果剛剛池映雪不按下他腦袋,那貼著頭皮刮過去的碎片,這會兒可能也在自己脖子裡。
倒在地上的人慢慢沒了氣息,卻仍大張著眼睛。
風停了。
太陽還在往正午的最高處爬。
十五分鐘不到,兩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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