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死亡

  領隊耐心等著他們加入隊伍, 待到五人和大部隊融為一體, 晃動小旗, 燦爛一笑:「都跟好了, 不可以脫隊哦。【Google搜索】」

  話音剛落,五人就收到新的提示——

  :禁止脫隊, 否則交卷失敗。

  :15分鐘後, 可使用文具,倒計時開始。

  十五分鐘後才可以使用?那倒計時期間,都只能赤手空拳?

  徐望點開文具盒,果然, 一片灰色。

  大部隊已重新走起,沿著步行道繼續前行。

  沒時間再多想,徐望趕緊帶隊跟上。

  這是一個半商半自住的區域,往來車輛熙攘,各色小店清新精緻。他們走在隊伍中部,左側是馬路,右側就是這些小店。

  大部隊裡的男男女女們,有的三五成群, 左顧右盼嘻嘻哈哈,有的形單影隻,獨自背包, 步履堅定。徐望小分隊,則也肩並著肩,自成一個小團體, 不過完全沒有半點觀光的愜意心情。此刻,讓他們緊密團結在一起的,就一個因素——求生欲。

  【一切打破慣性行為的事件,都有可能是死亡意外的先兆。】

  這就是吳軍師總結的放到任何環境裡接準的生存公式。

  自加入這支觀光隊伍,這句話就縈繞在小分隊心頭,成了最醒目的警鐘。

  何為「打破慣性」?

  比如你走路走得好好的,地上突然多了一個空易拉罐,你可以選擇踩它,踢它,繞開它,但不管哪一種,都打破了你原本應該繼續勻速往前走的這一慣性行為,所以,它就存在危險。

  以此類推,很多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是致命殺機。

  徐望越想越沉重,沒注意,領隊什麼時候又退到隊伍中部了,直到身邊的吳笙先行和對方打了招呼:「領隊。」

  徐望一抬頭,就對上領隊帶著笑意的關切:「你們怎麼看起來興致不高啊?」

  換你隨時可能喪命,你也樂不出來!

  徐望心裡腹誹,可面上還是打起精神,給了領隊一個笑:「我們和大家都不熟,也不好意思隨便搭話。」

  保命是第一任務,找製造意外的惡魔是第二任務,既然領隊主動過來,徐望當然不能放過機會。

  果然,領隊打開了話匣子:「大家都是年輕人,很好相處的。我們有個qq群,定期就舉辦這種驢友活動,群號是xxxx……」

  領隊一口氣,快把整個旅遊團的前世今生給大放送了。不過有用的信息幾乎沒有,關於隊伍里每個人的背景,更是隻字未提。

  「領隊——」隊伍前面有人喊。

  領隊趕忙停下話頭,快步回了前方。

  徐望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吳笙見狀,問:「怎麼了?」

  徐望抿了抿嘴唇:「你覺不覺得,他熱情得有點過了?」

  吳笙順著他的目光,也盯住領隊背影,過了會兒,說:「通常情況下,最先讓人覺得可疑的,都不是兇手。」

  徐望看他兩眼,點點頭:「行,電影沒白看。」

  自家軍師這三天除了寫公式,就是惡補各種驚悚、懸疑、恐怖、偵探片,廢寢忘食的程度,堪比備戰高考。

  二人身後,況金鑫盯著自己手臂看半天了。

  池映雪瞥見,蹙一下眉,靠過來,涼涼道:「小四金,別看手,看路,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沉浸在自己思緒里太過專注,況同學完全沒聽見池映雪說話,想到什麼似的一抬頭,猛向前快走兩步,追到徐望身邊,問:「隊長,芬蘭浴是什麼浴?」

  芬蘭浴,是這一關的徽章提示。早幾天前,提示就是這個,一直沒變。

  徐望理所當然認為隊友們都懂,所以也沒就這個提示詞多討論。如今被況金鑫一問,才意識到,奔三的和人家二十出頭的小伙,還是有代溝啊。

  他小時候,滿大街都是芬蘭浴什麼的,後來流行帶蒸汽的桑拿,到現在,又流行汗蒸了。

  「就是干蒸桑拿,不帶蒸汽的那種,」徐望給自家隊友解釋,怎麼詳細怎麼來,「一個乾熱乾熱的小木屋,裡面有熱石,你盛一瓢水,往石頭上一澆,滋啦啦,房間溫度就上升……」

  「隊長,我洗過,就是名字沒對上……」讓徐望這麼一形容,畫面感撲面而來,立刻攪動了況金鑫的記憶長河。

  一同感受到畫面感的還有池映雪和錢艾。

  前者對此不甚在意,後者卻腦補一出無比慘烈的死亡現場——封閉,小木屋,高溫,怎麼想都很危險啊!

  「等等。」徐望忽然抓住吳笙。

  好端端圍聽的吳軍師,一愣,不知道怎麼就扯上了自己。轉頭,就見徐望憂心忡忡。

  「你說,」徐望很嚴肅地問,「小況忽然問我芬蘭浴,算不算打破慣性行為的可疑事件?」

  吳笙有一瞬的發怔。

  下一秒五人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叫罵:「嫁給你我真是瞎了眼——」

  五人本能抬頭,是住在門市房上面的四樓住戶,因為只有他家窗戶是開著的,窗台還裝點著幾盆花,溫馨的氛圍和屋內此時的爭吵,形成了強烈的違和感。

  「後悔了?那你改嫁啊——」一個老爺們兒的聲音,不甘示弱地咆哮回去。

  整個隊伍都停下來,紛紛抬頭,豎著耳朵聽熱鬧。

  女人像被氣急了,一陣抓狂的尖叫!

  尖叫聲由屋內及窗台,頃刻,女人已經衝出來半個身子,眼看就要往下跳!

  屋裡老公應該趕過來了,用力抱住她的腰:「我錯了,我錯了,你冷靜點——」

  「滾——」女人已經哭腔,聲嘶力竭的,死也不回去,雙手奮力揮舞,一巴掌推掉了外面窗台上的花盆!

  花盆直直衝徐望腦門砸來!

  吳笙眼疾手快,一把將徐望拉到自己懷裡!

  「啪——」

  花盆碎在二人腳邊,碎片紛飛,濺一地土。

  「別看了,走!」吳笙拉著徐望,沖另外三個夥伴急切道。

  剛和死神擦肩的徐望有點懵,木然跟著吳笙往前走。

  另外三人也隨之跟上。

  大部隊沒動,還看熱鬧呢,就顯得他們五個走得很突兀。不過從隊伍中間往隊伍前面走,並不犯規。

  池映雪速度最慢,落在最後,剛走出花盆砸落的位置不過一米,就聽頭上傳來嗖的一聲,像某種利刃劃破空氣。

  還沒等他抬頭,就聽旁邊一聲慘叫,悽厲得已經不像人的動靜了。

  他轉頭看去,就在距離自己幾步之遙的位置,一個看熱鬧的團內驢友,頭頂上劈著一把菜刀。

  菜刀像切西瓜一樣,嵌入他天靈蓋,血被刀刃堵住,噴不出,只順著頭頂往眉心下淌。

  他怔怔地看著池映雪,嘴巴微張,但除了先前那聲慘叫,再發不出聲音。

  四樓吵架扔東西的夫妻探頭看下來,見到鬧出人命,霎時嘴唇哆嗦,白了臉色。

  被砍中的青年轟然倒地。

  頭就砸在池映雪腳邊。

  驢友們卻無動於衷。一看不吵架了,很是失望,重新向領隊靠攏,沒人去看倒地的死屍一眼。

  池映雪低頭,怔怔看著屍體,出神。

  況金鑫走過來,不敢像他這麼直視屍體,於是只看他:「你覺得這麼死挺痛快,不疼?」

  池映雪沒說話。

  「這一關是真要死人的,」況金鑫嘆口氣,「你別不當回事。」

  沒時間說更多,他拉著池映雪,快步追上另外三個夥伴。

  前面,徐望和吳笙已經被一個驢友扯著聊起來了。

  此時他們走到一個小飯店門前,不知店裡在做什麼,飄香濃郁,隊內一個看著和徐望年紀相仿的男人,就借著由頭搭了話:「挺香哈,不知道今天午飯能給安排什麼。」

  徐望還沒分出精神找惡魔,卻被主動搭訕了,立刻起了戒備,一邊敷衍著聊天,一邊暗暗把男人從頭到腳打量個遍,越看,越覺得這人話多得十分可疑。

  闖了這麼多關,徐望還沒對哪一關的npc這麼提防過,甚至在很多關卡里,他都覺得npc也是可以做朋友的。但在這裡,他沒辦法信任任何一個人,看誰,都像魔鬼。

  「我是個廚子,就關心吃。」男人自顧自聊得倒挺嗨,哈哈樂著。

  一旁觀望的吳笙,忽然皺眉,吸了兩下鼻子,像聞見了什麼東西似的。

  男人見狀,調侃道:「你也覺得香是吧,哈哈。」

  吳笙目光落到飯店門口,眼底一沉:「煤氣!」

  徐望和錢艾一起:「啊?」

  吳笙哪還來得及解釋,直接大喝:「趴下——」

  這邊三人咣當就趴到地上,剛趕過來匯合的況金鑫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被池映雪按著後背往前推!頃刻,他倆也雙雙撲倒在地!

  剛倒下,就聽見一聲巨大的爆炸,距離很近,近到震得人耳膜疼,身體則可以清晰感覺到衝擊波!

  頭被池映雪按到地上,況金鑫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見被炸飛的碎玻璃和其他雜物,噼里啪啦落地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貼著他們頭皮飛過去了,帶著冷風的剮蹭感,讓況金鑫汗毛直立。

  嗆人的濃煙將方圓幾米籠罩,好半天,才漸漸淡了。

  晚一步趴下,但也險險躲過一劫的驢友們,紛紛爬起來。

  五個小夥伴也起身。

  剛還飄香的飯店,在煤氣罐的爆炸中,面目全非。

  門臉、玻璃全毀,店內已燒起來,爆炸的塵埃是散了,可燃燒的濃煙,仍滾滾不斷。

  況金鑫捂著砰砰跳的心,轉頭看池映雪,故意揶揄:「你這一次動作倒快。」

  池映雪拍拍身上的土,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專心致志擺弄,十分認真地……假裝沒聽見。

  況金鑫沒好氣看他。這人就得嚇唬,一看見疼,求生欲就來了。

  「這裡又用不了手機,你擺弄它幹啥。」錢艾慢一拍爬起來,驚魂未定,喘著粗氣。

  池映雪對著手機看了又看,末了,鬆口氣:「還好。」

  語畢,放回口袋,一臉安心。

  錢艾忽然發現,這位從頭到尾就沒按亮過手機,一瞬恍然:「靠,你這時候還照鏡子!」

  「……」況金鑫哭笑不得。

  他剛才也納悶兒,池映雪拿手機幹嘛,原來是擔心自己的容顏。

  看著重新優哉游哉起來的池映雪,況金鑫第一次,無比強烈地感覺到了他和閻王的不同。

  今天這情況,如果換了閻王,應該會興奮得不行。那人恨不能危險來得越多越好,戰鬥打得越難越好,卻唯獨,不會關注自己的臉。

  池映雪當然也不全是愛美,他還喜歡蛋糕,喜歡悠閒,喜歡心裡吐槽,然後偶爾冒出一句,就能惹得錢艾想動武。

  池映雪,閻王。

  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卻在同一個身體裡,直到現在,況金鑫仍覺得雙重人格這件事,很神奇。所以他總不自覺想和池映雪靠近,想問問他,雙重人格,到底是什麼感覺,怎麼一回事。

  但是隊長說那樣窺探別人隱私,很不禮貌。他只好忍住這些好奇,只想,不問。

  「撲通——」

  身後,又一個人倒地。

  五個小夥伴愣住,跟著走在前面的大部隊,一起回頭。

  隊伍後方,又一個人倒下了。三角形的碎玻璃扎進他的脖子,割斷了動脈,血汩汩而出,順著地磚縫,流到五人腳邊,刺眼的紅。

  況金鑫渾身發冷。

  如果剛剛池映雪不按下他腦袋,那貼著頭皮刮過去的碎片,這會兒可能也在自己脖子裡。

  倒在地上的人慢慢沒了氣息,卻仍大張著眼睛。

  風停了。

  太陽還在往正午的最高處爬。

  十五分鐘不到,兩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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