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

  <小抄紙>:歡迎來到宴會廳。

  距離收到這條信息,已經過去三分鐘,進入宴會廳的二十個倖存闖關者,仍站在剛進宴會廳的地方,原地駐足。

  他們再沒收到新的提示,也就沒敢繼續往裡走。

  不過對於宴會廳這樣寬敞開闊的空間,進了門,就足夠看清一切了。

  數十張一模一樣的餐桌,均勻整齊地分部在整個宴會廳,每張餐桌上都鋪著漂亮餐布,上面擺著光潔如新的杯盤,盤邊擺著刀叉,和折得十分講究的餐巾。

  鑲金邊的紅色軟椅,遍布在餐桌周圍,每一張餐桌搭配的軟椅數量都一樣,連擺放的位置和間隔,都一致得像精心計算過。

  抬頭,是繪著壁畫的精緻穹頂。

  環顧四周,是搖曳著火光的牆壁燭台,和牆上垂下的紅絲絨幔帳。

  紅和金,是這間宴會廳的主色調。

  富麗堂皇,整潔空蕩。

  「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十社的一個兄弟,問出了所有人懵逼的心聲。

  何律抬手又看了看<小抄紙>:「會不會再等一等,就有新提示了?」

  這是常規思路,也是此刻大部分人的想法。

  「應該是這樣。」

  「肯定是這樣,不然讓我們來宴會廳幹什麼,難道就是沒頭蒼蠅地亂飛?」

  「那就再等等?」

  「等吧……」

  「要不,我們找幾張椅子,坐下來等?」探花剛才跟著大部隊,爭分奪秒跑樓梯,跑得腿肚子都要轉筋了。

  「……」沉默,是其餘十九個同伴給他的回答。

  冰雪聰明的探花瞭然而乖巧地點頭:「站著好,安……」

  他想說,安全。

  可剛說了一個字,宴會廳突然起了風。冰涼,潮濕,帶著海水的咸澀味。

  眾人背後隨之傳來「砰——」一聲,是宴會廳的門自己關上了!

  這一下弄得所有人猝不及防,輕則一個激靈,重則渾身一震,二十個頸環上的恐懼值幾乎在同時竄高。

  鄭落竹耳內瞬間響起警告。

  【危險,危險,恐懼值超過80!恐懼值超過80——】

  他這還算低的,有不少人直接飆到了90以上。

  整個隊伍霎時騷動起來。

  鄭落竹竭力控制著內心的恐懼感,第一時間把南歌護到身後,和大家一樣警惕地左右環顧。

  突然,站在隊伍最外圍的一個還鄉團組員,感覺自己的腳踝被什麼東西抓住了。

  他一低頭,就見一個滿腦袋鮮血的人趴在地上,抓著他的腳。

  像是感覺到他在看,那人蠕動著轉過臉朝上看。

  那都不能稱之為一張完整的臉,從眉心到右頰,1/4被削掉了,露出森森的白骨。

  「啊啊啊啊——」還鄉團組員頭皮炸開,慘叫聲都變了調。

  眾人本就高度緊張,被這一嗓子嚎得心跳差點驟停,十九個腦袋刷地轉過來,下一秒全看見了地上的那個人,如果還能叫做「人」的話。

  恐怖的衝擊讓他們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握住還鄉團組員腳踝的那隻慘白的手,卻忽然用力一扯。

  「撲通——」

  失去平衡的還鄉團組員重重倒地,尖叫戛然而止。可「那人」卻沒停,一手抓著還鄉團組員腳踝,一手貼住地面,以一個極詭異的姿勢,飛快往宴會廳裡面爬。

  「它」的速度快到不可置信,眨眼功夫,還鄉團組員就被拖行了好幾米。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清一色、萊昂、周雲徽三個可以遠程攻擊的同時出手。

  [寸步難行]讓無數藤蔓從還鄉團組員身下的地面生出,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將他從頭到腳纏繞成了藤蔓木乃伊。

  有了藤蔓的牽扯,還鄉團組員被拖行的速度明前受阻。

  [中級狙擊者]和[星星之火],則全衝著那個地面爬行的「人」而去。

  「咻咻」的空氣箭先到,卻不是刺進血肉的聲音,而是釘在地板上的聲音。

  「呼啦呼啦」的小火球,更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透「它」的身體,在地上砸出紛飛火花。

  眾人渾身的血都涼了。

  「它」不是一個實體,而是一個幽魂!

  就在闖關者們被新認知衝擊得恐懼值狂飆時,「它」卻倏地消失了。

  鄭落竹第一個回過神,一邊往還鄉團組員那邊跑,一邊喊:「清一色,收文具樹!」

  清一色立刻解除[寸步難行]。

  纏繞著還鄉團組員的藤蔓一下消失,竹子也正好抵達。

  他蹲下來想拍還鄉團組員的臉,可手剛抬起一半,就停住了。

  眾人這才後知後覺,被拖行之後,這位還鄉團組員再沒發出過任何聲音。

  慘叫,哀嚎,哪怕是喊一聲救命,都沒有。

  南歌上前,來到竹子身邊。

  而後,大家也紛紛圍攏過來。

  躺在地上的還鄉團組員,脖間頸環的恐懼值——100。

  他的神情永遠停在了死前那一刻,雙眼凸出,嘴巴大張,駭然的驚恐。

  幽魂沒能殺掉他。

  終結他生命的,是恐懼。

  【恐懼值會在「0-100」間波動,當數值達到100,超過[恐懼頸環]的最大負載,[恐懼頸環]即會產生電流,致佩戴者心臟麻痹,瞬間死亡。】

  <小抄紙>說得很清楚。

  甚至那一間間最終沒能開啟的客房裡,這樣的景象可能已經上演不止一次。

  但對於倖存者們,從衝出船艙客房到現在,卻是第一次親眼目睹「規則執行」。

  如果說先前的「恐懼值波動」,只帶給他們危機感。

  此刻,他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神冰冷的刀鋒。

  紫光降下,像一雙大手,將屍體緩緩捧起,沒入宴會廳的天花板。

  倖存者,只剩十九人。

  宴會廳里靜得厲害,連呼吸,聽起來都壓抑。

  關嵐率先打破沉默:「我們進的是[終極恐懼],這樣的事情,後面還多著呢。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不想死,有防禦性文具樹的就都用起來……」

  「防禦有什麼用,」已經有人絕望了,「你防得住攻擊,還防得住『害怕』嗎,恐懼值到100,誰都得死!」

  關嵐看都不看那人一眼,更別提搭理。

  連剛剛那句提醒,他都是義務奉獻,提醒完了還要給「克服恐懼指導意見」?你咋不上天。

  大部分闖關者已經從先前的死亡陰影中振作起來了,全在低頭看自己的文具樹,或者翻<文具盒>,尋找防禦之道。

  關嵐嘴巴有點寂寞,在口袋裡摸半天,摸出一顆水果糖,水蜜桃口味的,剝開糖紙丟進嘴裡,砸吧兩下,像吃了一口汁水飽滿的桃子那樣清香。

  探花和萊昂,一個[過目不忘],一個[中級狙擊者],都和防禦無緣,只能站在旁邊守著吃糖的隊長,耐心等待下一步部署。

  結果關組長第一句就是:「我想和尚了。」

  探花無情戳破:「你想的是[琉璃屋]。」

  和尚,草莓甜甜圈關嵐小分隊主力防禦俠。

  初級文具樹:[遮風擋雨琉璃屋]

  二級文具樹:[刀槍不入琉璃屋]

  不遠處的鄭落竹,啟動[鐵板一圈],但沒用四塊,只用了三塊圍成「U」型,將他和南歌納入其中,剩下一個便於觀望的開口,正好對著甜甜圈們,自然也將他們的交談聽進耳里。

  同是防禦型文具樹。

  但在1/10時,提爾明顯更欣賞那個光頭的琉璃屋。

  這事兒鄭落竹可記著呢。

  現在怎麼樣,再好看不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你想把他們三個叫過來?」南歌低聲問。

  鄭落竹一愣,懷疑自己的心聲被偷聽了:「你怎麼知道?」

  南歌說:「他們三個都不是防禦文具樹,既然鐵板里還有地方,多護一個算一個。」

  鄭落竹用力點頭:「是啊。」

  其實不是。

  南歌主要是看見了鄭落竹那一臉「必須證明我家鐵板最好」的不服氣。

  鄭落竹主要是……必須想證明我家鐵板最好。

  說話間,甜甜圈已經看過來了。

  正好省了鋪墊環節,鄭落竹直接招呼:「過來吧,我罩你們。」

  關嵐挑眉,領情,但很難信任:「就用三塊鐵板?」

  這話竹子就不愛聽了:「什麼叫『就』,我這是極簡硬核工業風!」

  關嵐、探花、萊昂:「……」

  槽點滿滿,還無法反駁。

  一分鐘後。

  豆大的汗珠從鄭落竹腦門劈噼啪啦往下落,他的鐵板防護範圍已經「一小塊」變成「一大圈」,操控越來越吃力,裡面擠了他,南歌,關嵐,探花,萊昂,以及其餘十四人。

  「你們自己沒防禦嗎——」鄭落竹要瘋,全員擠過來是什麼操作!

  鐵板難民1號,何律:「我可以用[墨守成規]建立安全區,但還沒想好要設定什麼禁令規矩。」

  難民2號,周雲徽:「我是火攻,你知道的。」

  3號,佛紋:「我是[禪心],你見過的。」

  4號,骷髏新娘:「我是[白骨戰士]。」

  5號,江戶川:「我是[條條大路通羅馬]。」

  6號,清一色:「我是[寸步難行]。」

  7號,大四喜:「我……」

  鄭落竹:「沒讓你們『報菜名』!」

  大四喜:「我是想問你用不用[幸運星]?」

  鄭落竹:「加寬,加厚,加堅固,謝謝。」

  有了[我是你的幸運星]加持,「U」型的鐵板防護圈終於穩定下來,十九個人在三面鐵板的防護里,多少收穫了一些安全感,恐懼值漸漸趨於平穩。

  其實闖關者里,不是沒有防禦型文具樹,像清一色的[寸步難行],江戶川的[條條大路通羅馬],都可以在戰鬥中起到防禦作用,但像鄭落竹[鐵板系]這麼直觀、純粹、實用的,的確獨一份。

  有時候越簡單,用起來越順手。

  防禦,這是保命第一步,通關,才是終極目的。

  但眼下宴會廳已經出不去了,新提示又遲遲不來,眾人仿佛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現在怎麼辦?」

  「等著唄。」

  「等妖魔鬼怪再來襲擊?」

  「那你說怎麼辦?」

  「或者我們可以在這個宴會廳里找找線索?」

  「萬一觸發更可怕的東西呢?」

  「……」

  大家七嘴八舌,都有想法,又無法統一。

  就在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四周牆壁上的燭火突然閃了一下,是那種火光一齊暗下去又一齊亮回來的閃爍,快得就像只是眨了一下眼。

  眾人瞬間噤聲。

  因為就這一眨眼。

  整個宴會廳全變了。

  幔帳扯下,桌椅翻倒,杯盤狼藉,屍橫遍野。

  每一張餐桌都坐滿了人,每一個人的死狀都血腥慘烈。

  仿佛是一個魔鬼衝進了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的遊輪宴會廳,向正在歡聲笑語的賓客展開了大屠殺。

  燭火沒再暗,相反,越來越亮。牆壁上的每一個燭台,蠟燭都在劇烈燃燒,竄起的火光映得整個宴會廳恍若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