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環形城的光線突然暗下來,就像終於走過了黃昏的最後臨界點,一剎,天就黑了。
與此同時,得摩斯的聲音在所有尚未進入神廟的闖關者心裡響起——
「距離[人心恐懼]考驗結束只剩二十分鐘,還沒搶到頸環的,要抓緊了喲~~」
他心血來潮模擬了貓頭鷹機械音的語氣,卻只有一成相似,因為作為客觀提示音的貓頭鷹機械音,再惡意,再戲謔,也只是一個傳聲工具,你聽不到它背後有任何「人格」。
可得摩斯有。
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幾乎要從聲音裡面突破出來,扇到你臉上了。
毫無預兆的天黑+心內提示,讓唐凜有瞬間的分神。
但這變故對於一直忌憚著狼影、算計著退路的祁樺,簡直是天賜良機。
就在得摩斯話音剛落,「喲」的尾音還在每個人心底盤旋之際,仍頂著范佩陽皮囊的男人,一個箭步從唐凜身旁竄過,仗著范總那兩條大長腿,獵豹一樣跑得飛快,方向直奔神廟。
唐凜緊跟著轉身,全力去追,原本在他腳邊的狼影,則一躍而起,「咻——」地在空中劃出一道黑線,直逼「不名闖關者」後背。
先前裝傻的時候,唐凜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平平順順到神廟。
但已經亮牌了,他就不能無功而返。至少,他要知道對方是誰?為什麼要殺他?為頸環還是其他原因?
如果就這麼不明不白放過,日後絕對是隱患。
昏暗的窄巷裡,撲向逃跑者後背的狼影凌厲而兇狠。
可逃跑者反應極敏銳,就在狼影的利爪馬上要抓到他肩膀的剎那,他的右臂猛然向後橫向一划,握著的匕首在晦暗的窄巷裡劃出一道寒光,劃的位置正是狼影的腹部。
全力攻擊狀態下的狼影,很難一下子從「實體」變回「黑霧」。
唐凜只聽見狼影「嗷嗚」一聲慘叫,瞬間消散。
他立刻集中精神去感應,狼影受傷的程度通過彼此建立的聯繫,清晰反饋回來——傷勢中等,可以繼續攻擊,但攻擊力基本威脅不到對手。
唐凜不知道別人的文具樹是怎麼樣的,但至少在他這裡,狼影更像一個寄居在他文具樹里的獨立生物,有情緒,不高興了要安撫,會受傷,想痊癒就要時間和精神力去修復。
眼下,再使用[狼影獨行]意義不大。
可如果單純用速度去追擊,唐凜根本追不上,頂多是保持自己和對方之間的距離不變。
前方窄巷已經到頭了,出了窄巷就是交叉口,到時候路更多,更麻煩。
唐凜當機立斷,在腦中點開<文具盒>,在范佩陽贈予的為數不多的防具里,選擇對前方的「不明身份者」使用<[防]慢跑鞋>!
祁樺只差兩步就要跑出窄巷裡,幾乎能看見無數條康莊大道朝自己招手,可就在這最後關頭,腳下忽然一沉,就像被突如其來綁上了重石,奔跑的速度霎時從32倍速變成0.5倍速,身體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猛地向前一晃,要不是「腳下沉重」,他就要親吻大地了。
唐凜喜歡這個防具,很喜歡。
他趁機縮短彼此距離,八米變六米,六米變三米,眼看就要追上。
祁樺忽然極快地皺了下眉,然後上一秒還沉重的步伐忽然恢復輕盈,帶著他一下子衝出窄巷。
對方也用了文具。
唐凜不清楚到底使用的是什麼,但一定是可以和<[防]慢跑鞋>作用抵消的類型。
他跟著衝出去,追到交叉路口,眼看著前面的人跑進左前方的又一條小巷,而在那條小巷的盡頭,就是神廟了!
這麼追下去根本是徒勞。
唐凜正懊惱,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些許疑惑:「隊長?」
他把視線從斜前方挪到正前方的不遠處,竟然是鄭落竹和南歌,優哉游哉地從那條巷子裡出來。
唐凜來不及和兩個隊友寒暄了,直接指著斜前方的背影發指令:「幫我去巷子那頭堵人——」
兩人轉頭一看,一個打著赤膊的背影正往個隔壁巷子裡狂奔。
「堵老闆?」鄭落竹脫口而出。
南歌驚了:「這你也能認出來?」
「不是范佩陽。」唐凜來不及解釋太多,只能言簡意賅,「他的文具樹可以變身。」
變身?
鄭落竹和南歌相視一眼,那不就是害過大四喜的[畫皮]嗎!
唐凜已經追過去了,鄭落竹和南歌也沒時間討論,同時向後轉,跑回剛剛走出來的巷子。
他們這條巷子和唐凜追進去的那條巷子,彼此相鄰,都能到神廟面前,但他們這條是直路,隔壁那條是斜路,所以他們絕對來得及跑回到那頭堵住祁樺。
光線忽然又暗了幾度,完全是夜色了。
南歌和竹子一前一後跑在巷子裡,幾乎看不清彼此的身影。
唐凜這邊追得也是模模糊糊,因為被前面的人落下太遠,起初他還能看見一個背影,後來就是一團黑影,再後來就什麼輪廓都看不見了。
一口氣跑到巷子盡頭,唐凜撞進了自家隊友懷裡。
「組長?」竹子和南歌一起把人接住,兩臉詫異。
二人早就到了,像倆門神似的堵在巷口,等了十幾秒,終於等來一黑影,還以為把祁樺堵著了,怎麼也沒想到是唐凜。
等等,這人真是唐凜嗎?
一絲寒意爬上南歌心頭。
她突然反手握住唐凜腕子:「我在地下城和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靠,這誰記得住啊。」鄭落竹理解南歌的警惕,但你問的問題也得靠譜一點……
唐凜:「如果你也想聽一場尖叫音樂會,就繼續往前。」
南歌鬆手:「答對。」
鄭落竹:「……」
「我和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唐凜直視南歌,從被懷疑者,變成懷疑者。
南歌:「幫個忙。」
唐凜犀利的目光緩和下來:「答對。」
然後他轉向鄭落竹。
鄭落竹直接投降:「不用問我,我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不管是你和我說的第一句,還是我和你說的第一句,」他敲兩下自己腦袋,「在這兒都一片空白。」
唐凜沒接茬,也沒提問,他只說了一句謊話:「竹子,你想找的人就在水世界。」
鄭落竹沒言語,他整個人站在那兒,就靜靜看著唐凜,臉上、眼裡都沒透出明顯情緒,像是淡定,又像是過于震驚下的茫然。
這種截然相反的解讀,讓這個姿態變得多功能,至少大部分的突發情況,都可以先這樣應付幾秒。
但在真正的竹子身上,不會出現這幾秒。
唐凜清楚。
南歌也清楚。
「啊————」
不用隊長給指令,南歌自發給眼前這個「竹子」送上[曼德拉的尖叫II]。
定向攻擊的效果,就是唐凜雙手捂耳微微皺眉,而同樣本能捂住耳朵的「竹子」,神情卻越來越痛苦,身形輪廓在尖叫中一點點扭曲,變形,就像真的在脫去「畫皮」那樣驚悚。
南歌看得頭皮發麻,尖叫愈發真情實感。
唐凜知道,南歌的攻擊在一點點瓦解對方的精神力,偽裝者的真面目馬上就要露出來了。
不料這時,對方的頸環忽然閃了一下——精神力的削弱不只影響文具樹,還會影響頸環!
漆黑的夜色里,頸環的閃爍格外醒目。
唐凜和南歌注意到了,祁樺也注意到了。
在他的計劃里,「偽裝失敗」已經是最糟糕的結果,可從來沒有「失去頸環」這一項。
神廟就在二十幾米遠的前方,他絕對不能這時候功虧一簣。
只能浪費一個攻擊性文具了。
巨大的火光在南歌和唐凜的頭頂上方炸開。
二人的視野瞬間被強光刺得發白,什麼都看不見,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熊熊灼熱在逼近。
唐凜本能地將南歌撞出去,自己也隨著慣性撲倒在地。
一大團火焰落到他倆身後的地上,火苗「呼啦啦」竄起很高。
許久之後,火焰才漸漸熄滅,地上被焚燒出一大塊焦黑,不少人原本就在神廟前晃蕩的人,圍在不遠處看熱鬧,罪魁禍首卻早就趁亂沒了蹤影。
「沒事吧?」唐凜起身,過去拉南歌。
「沒事。」南歌有些不甘心,「就是沒想到,他在[曼德拉的尖叫]里還能使用文具。」
明明頸環已經顫動了,說明對方的精神力缺失已在尖叫中不穩定,這種情況下,還能堅持分出精神力來使用一次性文具,完全是南歌沒料到的。
「沒有足夠自傲的本事,他也不敢在第一次偽裝失敗之後,緊接著就偽裝第二次。」唐凜轉身看向先前南歌和竹子過來的那條「直巷」,「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竹子。」
先前的巷道追逐,祁樺唯一能攻擊到竹子的辦法,就是趁著夜色掩護,爬上旁邊石屋的屋頂,讓後面被拉開一段距離的唐凜,以為人還在前面,直接追過去,同時他自己則爬過屋頂,跳進隔壁直巷裡,悄悄落在南歌和竹子身後,伺機偷襲。
所以竹子一定還在直巷裡!
唐凜毫不猶豫帶著南歌扎進夜色下的小巷,很快,就在巷子中段發現了深度昏迷的鄭落竹。
他就仰面躺在路中間,身上沒外傷,但嘴唇發紫,氣息微弱,渾身冰冷僵硬得厲害,手貼在胸口,都幾乎感覺不到心跳了。
在那個剎那,唐凜和南歌也嚇得差點停了心跳。
<[幻]元氣滿滿>。
看著治癒性幻具淡金色的光芒籠罩住自家隊友,唐凜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幸好祁樺還想偽裝,所以他不敢真和竹子動手弄出太大動靜,再加上必須在短時間內追上南歌匯合,最可能的操作就是甩一個低調的、有把握的攻擊文具給竹子,然後管也不管,直接躍過他追上南歌,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掉包。
倒計時00:10:39
鄭落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中了億萬大獎,夢中的他不相信,對著堆成山的鈔票懷疑人生,於是啪啪拍自己臉,然後就醒了。
醒來,是在神廟前的空地,身邊是伸手仿佛要來攙扶自己的隊長,和南歌。
環形城已經徹底「深夜」了,沒有月亮,只有神廟口的燭火,給廟前空地帶來一點微光。
「怎麼了?」他抓住唐凜的手,借力坐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臉頰好像的確有點疼。
鄭落竹的茫然,印證了唐凜的判斷:「你被祁樺偷襲了。」
在「喚醒」隊友的過程中,唐凜已經從南歌那裡聽來了他們這一路和柯南、骷髏新娘、清一色、大四喜、祁樺、白路斜的愛恨情仇,包括祁樺怎麼把大四喜扔井裡的,白路斜怎麼吃飽了撐的恨不能搶個「九連環」,人物精彩紛呈,劇情跌宕起伏。
「對,祁樺!」鄭落竹把前面的事都想起來了,「他人呢?」
「早趁亂溜進神廟了。」唐凜抬手臂看一眼,又抬頭往遠處張望,倒計時還剩十分鐘,相比祁樺,他更在意還沒出現的范佩陽。
不料鄭落竹追問:「你們看著他進神廟的嗎?」
南歌說:「那倒沒有。」
鄭落竹立刻嚴肅起來:「你忘了大四喜說的了,為了保住文具樹的秘密,祁樺會殺掉知道他文具樹的人。」
「不會,」唐凜搖頭,「按照南歌說的,他並不知道大四喜沒死,既然大四喜死了,『[畫皮]=祁樺』這條信息就不存在,在我們這裡,只會確定有一個闖關者的文具樹能力是變身,但這個闖關者是誰,沒人知道,那他就是安全的。」
鄭落竹:「……」
組長就是組長,邏輯清晰,推論合理。
「但我還是對他不放心。」鄭落竹有一顆倔強的警惕心。
「不放心什麼?」熟悉的嗓音連同腳步聲,由遠及近。
三人一起抬頭。
范佩陽。
利落的夾克,隨性的牛仔褲,潮牌運動鞋。
如果忘掉四人分開前他的那一套行頭,這就是一個標準的機場街拍staly,活力,洋氣,並依然保留著一絲本人氣質中的優雅和體面。
但鄭落竹忘不掉,所以他現在就有點迷:「……」
老闆or畫皮,這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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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