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關卡開啟當天。
鄭落竹準時來自家老闆公司報導。然後,他就坐在范佩陽辦公室的會客沙發里,看著老闆簽文件、簽文件、簽文件。
半小時後,范總終於讓助理進來拿走了最後一份文件,這才放下鋼筆,抬頭:「都準備好了?」
鄭落竹一拍腳旁沉甸甸的行李包:「放心,老闆,能帶的都帶了,我還放了幾把刀進去。」
新關卡是否允許攜帶武器,誰也說不準,不過帶上總比不帶強,如果不讓,頂多是被吸進關卡的時候,武器依然留在現實,但萬一讓帶呢,那就可以防身了。
范佩陽點點頭,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氣色不錯。」
鄭落竹立刻精神抖擻,腰板倍直:「我這一個月,什麼都沒幹,就可勁兒吃,管夠睡,把前面闖關熬的夜都補……」
四目相對,鄭落竹漸漸沒了聲。
眼下明顯一片疲憊泛青的老闆,好像,並不是,真心想稱讚他的氣色……
微風從半開的窗扇溜進來,吹得案頭一本書翻開了頁,窸窣作響。
范佩陽循聲而望,視線卻在半路落到了不知名處,像突然陷入了冥想和沉思。
鄭落竹沒敢打擾,經驗告訴他,料理完公司事宜的老闆,已經極速切換回闖關模式,作為雇員,他等著聽吩咐就行。
果然,片刻之後,范佩陽放在桌案上的手指開始輕叩,一下,一下。
「為什麼……這次要給我們一個月的準備時間……」
「新關卡的坐標……在哪裡……」
鄭落竹不太確定地搭話:「老闆,你是在問我嗎……」
范佩陽的目光移到他臉上:「你有什麼看法?」
鄭落竹:「沒有。」
范佩陽:「好的。」
鄭落竹:「……」
他好像,不,他絕對是被嫌棄了。
毫無預警,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來人省略了敲門環節,很自然就推門進來了。
鄭落竹條件反射地站起,和唐凜的視線撞了個正著,連忙禮貌打招呼:「唐總。」
他和唐凜有過兩面之緣,但真正說上話,這是第一次。
意識到唐凜可能還不知道他名字,鄭落竹又立刻補充:「我是鄭落竹,您喊我竹子就行。」
唐凜朝他笑一下,淡淡的禮貌,淡淡的疏離:「叫我唐凜就行。」
餘光里,自家老闆正密切關注這邊,鄭落竹用力點頭:「好的,唐總。」
唐凜微微頷首,沒再糾纏稱呼,轉而走到范佩陽的桌案對面,拉出椅子坐下來。
鄭落竹有些困惑地看著他的側影,總覺得對方好像不一樣了。前兩次見,都是在醫院,唐凜給他的感覺就是心態特別好,人很樂觀,也很溫和,可現在的唐凜,似乎有一點點冷。
三人在這間辦公室里,一直待到深夜。
其間范佩陽又和唐凜叮囑了一些關卡內的事情,唐凜一一記下。
那晚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再提過記憶缺失的事。
午夜00:00
「咕咕——」
唐凜第二次聽見這個聲音,這回他聽清了,的確和范佩陽說的一樣,是貓頭鷹叫。
天花板上生出一個紫色漩渦,將三人吸了進去。
一陣天旋地轉,他們跌落在一個狹窄的樓道電梯前。樓道很舊,亮著一塊塊五顏六色的GG和招牌,電梯很破,門前還一層橫拉式的鐵欄柵,頗有些上世紀香港九龍城的風情。
只是,三個人落地,卻有七下聲響。
眾人面面相覷,都很意外。
「五黑黨?」
「張權?」
「老葛?」
「小郁小李?」
一人一句,基本就彼此認全了。
都在闖關里見過的,有些甚至還交過手。
「我說怎麼讓我等二十天,原來是為了湊人數。」葛沙平一副恍然大悟的架勢。
「二十天?那你虧了。」郁飛嘚瑟道,「我們足足休息一個半月。」
鄭落竹一聽這話,基本就明白了,新關卡開啟的日期是固定的,但每個隊伍抵達許願屋的時間是不一樣的,自然各隊的休假長度都不同。
問題是,為什麼新關卡開啟的時間設定得這麼晚?
真像許願屋裡聽見的那樣,為了讓他們有時間做更充足的準備,還是像葛沙平說的這樣,是為了多湊一些人數……
「能在這裡遇見也是緣分,」葛沙平用他獨有的大嗓門,爽朗調侃,「看來咱們都是有宏願的人啊。」
沒人接茬,大家面上嘻哈,一笑而過。
上一關必須要全隊五人一起闖過,才能進入許願屋。可現在七人,沒一支全須全尾的五人隊,顯然各隊都買到了能夠徹底離開這裡的情報,並有隊友成功離開。
最後剩下他們,用留下換了願望。
不過這個話題,沒人喜歡拿來社交。
「叮——」
「叮——」
兩聲提示音前後響起,第一聲是電梯抵達,第二聲則來自每個人的手臂。
唐凜將大衣袖子推上去,第一次見到那個被范佩陽科普了許久的重要標誌,一個貓頭鷹頭。
點擊圖案,便能查看收到的提示——
<小抄紙>:文具已全部清空,請闖關者進入電梯。
唐凜本就沒有文具,對此毫無感覺。
其他人的臉色卻都不大好看,年輕氣盛如郁飛,「靠」都罵出來了。
電梯門和鐵欄柵一齊打開,露出空蕩蕩的轎廂。
張權放下手臂,招呼眾人:「既來之則安之,走吧。」
唐凜第一個走進電梯,站到最深處,而後電梯漸漸塞滿,隨著郁飛、李展最後進入,轎廂門緩緩關閉,電梯開始下行。
鄭落竹暗自去摸旅行袋,刀還在,不錯。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沒意識到,他們自以為熟悉的關卡規則,已經悄悄改變。
……
地下城。
「叮——」
清脆的提示音,不大,卻能穿透沉悶的機器轟鳴。
站在原地的唐凜、范佩陽、鄭落竹同時抬手看,不遠處的郁飛愣了幾秒,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點開貓頭鷹圖案,原本應該顯現在手臂上的界面,彈到了眼前的半空中,不過每個人都只能看見自己的,就像有個私密的專屬投屏。
新的界面比從前發生了一些變化,確切的說,是簡化。選項卡只剩兩個——<小抄紙>和<文具盒>。
<小抄紙>的作用是顯示關卡內的一切提示信息,目前來看還是老樣子,不過裡面多了一條新信息:文具樹已生成,滿足相應條件,即可解鎖相應永久性文具。
<文具盒>的作用是存放「文具」,但現在,在已經被清空的一排排文具格的左邊,又多了一棵「文具樹」。
從樹根,到樹幹,再到樹枝,每一個階段,都掛著一個「永久文具格」,裡面寫著解鎖該文具的條件,越往上,要求越高。
以鄭落竹的文具樹為例,樹根處的文具格已經解開了,是[鐵板一塊],並沒有像普通文具那樣帶著[攻][防][幻]的前綴,就是清清爽爽的文具名。
再往上,則依次是——
[?/100/1關]
[?/500/2關]
[?/1000/3關]
[?/2000/4關]
[?/?/?]
[?/?/?]
[……]
真正明確解鎖條件的只有四個,再往上,就是問號問號問號了。
鄭落竹現在也一腦袋問號。
1關、2關這些倒容易理解,應該就是從現在開始,算新起點,比如他們所在的這裡,就是第一關,想解鎖永久性文具,需要闖過相應的關卡。但100、500、1000這些都是什麼意思?錢?分數?經驗?搜集某種物品?搞不明白,從前的關卡里根本沒出現過。
不過從前的關卡里也沒永久性文具,所有文具都是一次性,用完就沒了。從這點上說,來一棵文具樹還是挺不錯的,雖然[鐵板一塊]怎麼看都是純防禦性質的,且樸實得毫不拉風,但一直隨身帶著,也挺有安全感。
「老闆,你的第一個永久文具是什麼?」看完了自己的樹根,鄭落竹就開始好奇別人的。
范佩陽靜靜望著半空,久久不語。
鄭落竹:「……」
老闆好像不想聊這個問題。
「竹子,」唐凜忽然看過來,「你的文具樹解鎖了?」
鄭落竹點頭:「對啊,最底下那個直接開了。」
唐凜蹙眉,又抬頭看半空。
鄭落竹回過味兒來:「你的沒開?」
唐凜說:「一個都沒有,全鎖著。」
兩人再次對視,而後一起看范佩陽。
「我也解鎖了一個。」范佩陽收回目光,半空中的界面隨之消失。
鄭落竹擔憂起來,他和范佩陽都解鎖了,偏偏是最沒經驗的唐凜……
范佩陽:「有我在,你不需要用文具。」
唐凜:「……」
鄭落竹:「……」
老闆就是牛逼。
不遠處走來一群人,不,是兩撥人,各有六七個,一夥一水的白襯衫小鮮肉,一夥全是壯漢肌肉男,稀稀拉拉走在一起,斬釘截鐵毫不融合。
白襯衫為首的是個戴眼鏡的男人,精英范十足。壯漢為首的是個大花臂光頭男,杵那兒就能嚇哭小孩兒。
兩個人並排走在前頭,嫌棄得毫不掩飾,閒聊得熱熱鬧鬧。
白襯衫:「動作挺快。」
大花臂:「你們也不慢。」
白襯衫:「我要是你,不必跑這趟,那四個一看就是我們白組的。」
大花臂:「你可歇菜吧,長眼睛都能看出來你們組沒好貨。」
白襯衫:「如果沒記錯,你們步步高升有半年沒增加過新成員了吧?」
大花臂:「操,那是他們沒眼光。步步高升,我們名字多大氣,寓意多好,一關一關往上闖,一關一關往上升,都他媽不識貨。」
白襯衫:「我很慶幸他們有一個健康的審美。」
大花臂:「真想弄死你。」
白襯衫:「新人看著呢。」
大花臂:「你又多活一天。」
聊天結束,二人也來到了范佩陽他們面前,後面跟著的兄弟立刻站直,一分為二,小鮮肉歸白襯衫,壯漢們歸大花臂。
陣勢挺嚇人,但真正和四人對接的,是兩張熱情洋溢的臉。
「你們好,」大花臂先伸出了友誼的手,也不管四人樂意不樂意,挨個握了一遍,郁飛離得有點遠,他乾脆走過去和他握,完後再回來,「叫我鯊魚就行。你們剛剛經歷過電梯篩選,肯定也發現了,這裡和前面的關卡都不一樣,死是真死,難是真難,別說闖關,就是想在這裡活下來,你們也得找個集體,我們步步高升,就是這麼一個溫暖大家庭……」
花臂,肌肉,平均一米九以上的身高。
鄭落竹默默觀望,嗯,的確很有安全感。
「說完了嗎,說完請換我來,」白襯衫推了推眼鏡,語氣很客氣,搶發言權卻一點沒手軟,「你們好,我叫呂爵,不需要可笑的外號,我們白組都是實名制……」
先被打斷,再被諷刺,這都是常規操作了,但鯊魚還是要緊緊環抱粗臂,才能忍住不一膀子給呂爵掄飛。
鄭落竹偷偷去看范佩陽,希望能從老闆的眼神中,找出一些態度傾向。
沒有。
老闆好像完全沒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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