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市中心黃金地段,江畔高層。
白路斜把電話隨手一丟,迷迷糊糊中才懶得管丟到哪裡,側翻身一條長腿伸出來騎上被子,就這樣抱著滿懷柔軟的羽毛被繼續補眠。
他太困了,一連兩個通宵肝遊戲,還是格鬥體感遊戲,身體消耗幾乎和實戰無異,套上<[防]鋼筋鐵骨>都扛不住。
但其實,這樣的「遊戲體驗」完全是個意外。
剛拿到遊戲那天,白路斜僅僅是想隨便玩兩把,嘗個新鮮,看看這個在海外格鬥圈火得一塌糊塗的遊戲到底有什麼玩頭。
畢竟他向來只有三分鐘熱度,且沒有改變的打算,所以剛連上遊戲的時候,還在想著晚上是和那幫以前一起玩摩托的午夜飛馳,還是和那幫自他「失蹤歸來」後就三番五次要聯絡感情的所謂「朋友們」去月下遊船。
他其實兩個興趣都不大。
與現實生活失聯了這麼長時間,他總覺得和哪邊都提不起勁兒,但最近實在無聊到爆,所以非要二選一的話,他還是傾向於前者。
至少在被鴞捲走之前,他和前者還算能玩到一起去,而後一幫傢伙,完全是上一代商業利益捆綁下的「朋友圈」,他隨便腦補一下自己被圍住的那個聒噪場面,就已經忍不住想一腳一個踹下船。
但這又不是鴞里,隨便你為所欲為,就那幫一個比一個金貴的玩意兒,踹是好踹,後續還要收拾殘局,就很麻煩。
想著這些,遊戲開打。
白路斜不喜歡人機對戰,選的都是和全球玩家自動匹配,於是他一路從亞洲揍到歐洲,再從歐洲扭打到美洲,正當戰績一路飆升,新鮮感逐漸退去,白路斜感覺差不多玩夠了的時候,他遭遇了一個來自北美的強勁對手。
對方在總成績排行榜第二位,對戰局數和勝率在整個遊戲裡都是頂尖的,白路斜這種新玩家如果單看成績,根本連對方的零頭都夠不上,但是他勝率一直保持很高,於是就這麼匹配上了。
兩人先戰三局,互有勝負+一平局,沒分上下。
誰都不甘心,最後乾脆鎖定一對一,又戰三局,白路斜一勝兩負,落了下風。
對方得意滿足,準備撤退,白路斜哪能讓,原本只是在客廳隨便玩玩的遊戲,被他整體遷移到健身格鬥室,連上格鬥室的大型投屏,這回場地舒展,氣場全開,他又在遊戲聯繫列表中把人抓……呃,匹配回來,繼續PK。
他這不依不饒,對方也來勁了,兩人對戰到天昏地暗,最後對面先舉了白旗——這位北美玩家終於在體力瀕臨透支之際頓悟,比格鬥,他可以,比瘋勁兒,他不行。
排行榜第二雖然投降,可白路斜已經被勾起來戰意了,贏了單人算什麼,他要一鼓作氣直接屠榜。
再然後,就是時光飛逝,日夜如梭,終於,這款才上市沒多久的格鬥遊戲,全球成績榜單首位,盤踞上了一條來自東方的小白龍。
此刻,把遊戲攪和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禍首,早沒了興趣,又換了一個更加任性的姿勢把被子連卷帶騎,睡得香甜,超大尺寸的雙人床都險些沒夠他翻滾。
夜風從露台落地窗的縫隙吹進來,微涼清爽。
這是這座城市視野最好的居住地,低頭俯瞰江面,城市的川流不息盡收眼底,夜晚,抬頭一片遼闊星空。
手機鈴聲又響了。
白路斜剛舒展開的眉頭再次皺起。
他的身體很累,很倦,這樣的感覺甚至順著潛意識融進了夢境,以至於他在夢裡也是昏昏沉沉的,淨是些混雜無序的凌亂片段,乍被鈴聲侵襲,一時有些分不清是做夢還是現實。
但不管是什麼,白路斜都沒打算理。
奈何一輪鈴聲過後,安靜片刻,再度響起。
白路斜被吵得頭疼,簡直暴躁,可眼皮太沉,一秒都不想睜開,掙扎半天,也只伸出一隻手,胡亂地往「聲源」處摸。
摸索好半天,才在捲成團的羽毛被裡把手機掏出來,強撐著把眼睛睜開一點縫隙,壓根不看來電顯示,直接滑動接聽,張嘴就要罵人,對方卻先一步出聲。
「你好,我是何律。」
白路斜怔在那兒,混沌的大腦有片刻靜止空白。
等了幾秒,見無回應,熟悉而沉穩的聲音再次順著聽筒傳過來,不過這一次帶上一點不確定:「是白路斜嗎?」
「何律……」白路斜終於反應過來,卻不是清醒,反而再次閉上眼睛,含混不清地咕噥里,身體和精神一起放鬆下來,「嘖,還真是陰魂不散……」
他沒有何律的聯繫方式,反過來,何律當然也不可能找到他。他們對彼此的信息掌握,只限於一個名字,還不知道和身份證對不對得上。
所以這果然是個夢吧。
何律一聽就知道對面根本沒有徹底清醒。
按道理,他應該認真正式地把對方叫醒,然後再進行後續談話,可再開口,他的聲音卻不自覺放了輕,而且內容和他這一通電話的目的完全無關:「才晚上十點半。」
白路斜腦子根本不轉,完全是迷迷糊糊順著話往下:「我管你幾點……別煩我……再囉嗦……孟婆湯……催眠術……」
斷斷續續把文具樹都拿出來恐嚇一遍,卻始終不扔掉電話。
何律想了想,決定還是提醒一下對方:「我們都沒有文具樹了。」
白路斜想也不想:「沒有才好……」
放眼整個鴞系統,[墨守成規I、II],[你犯規了I、II、III],牢牢霸占白路斜最討厭文具樹TOP5!
「我現在是排行榜第一……」白路斜迫不及待炫耀自己的戰績,想當然默認何律聽得懂,並向其發出單挑邀請,「你把ID給我,我們開一局……」
排行榜?ID?開一局?
何律飛快思索。
鴞里回來的夥伴,大多還在日夜顛倒,就算把生物鐘調回來,也不至於十點半就困到電話響了都還迷迷糊糊,何況以他對白路斜的了解,這位夥伴壓根不可能特意去調整生物鐘,回歸作息規律。
所以,能讓一個夜貓子十點半就睡意昏沉,且在夢裡還不忘念叨開一局……
何律:「你通宵打遊戲了?」
「兩——個。」白路斜拖長聲音,還挺驕傲。
兩個遊戲,還是兩個通宵?何律直覺是後者。
白路斜舉著電話手累了,索性翻身朝另外一邊側躺,將電話壓在耳朵和枕頭之間,這樣兩手都解放了,舒舒服服摟著被子,先前的疲憊酸疼好像都淡了,身體像是輕盈地陷在雲朵里。
他想繼續跟何律分享自己的屠榜過程,好讓那傢伙知道沒了文具樹,自己一次打十個他那樣的都綽綽有餘。可是他不知道這通電話會進行到什麼時候,萬一說到一半斷線了呢。在白路斜混沌的意識里,並沒有按照來電顯示回撥這一項,斷線就等於再也無法聯繫。
於是那邊的何律再說了什麼他根本沒聽,先問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喂,你住哪裡……」
何律被這哪都不挨著的問題弄愣了。
白路斜:「找你單挑……」
明知道是非清醒狀態下的胡話,可何律還是認真回答:「我的位置不方便講,你告訴我你住哪裡吧。」
白路斜:「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何律:「這樣我就可以主動上門去和你單挑。」
「也行……」在鬥毆場地的問題上,白路斜倒是好說話,一股腦就把自己住的地方說了,從城市到街道,從地標建築到小區樓盤,從單元到樓層,連門牌號都一清二楚,比手機地圖定位還精確。
何律沒想到白路斜真的講了,他以為對方還會繼續耍賴。
那個繁華的東部城市離他有些遠,在這通電話之前,何律真的完全沒考慮過要對白路斜這位夥伴登門拜訪。
可確實是他把白路斜的住址「哄騙」出來了,在對方半睡半醒毫無防備的時候。
趁人之危。
何律給自己的行為定了性。
「你什麼時候過來……」報完家門,白路斜幾乎迫不及待就要定「決鬥之日」,可同昂揚的鬥志相反,他帶著濃重睡意的聲音低得近乎呢喃了。
何律保持著通話,切出界面,查詢機票。
他剛剛得到兩周假期,既是上一個任務完成後的放鬆,也是下一個任務出發前的修整。
【這樣我就可以主動上門去和你單挑。】
即便是這樣隨意說出的話,在何律的本能里,也是先有其可行性才會開口。
機票列表刷出,非節假日,航班充足,隨時可以。
「明天。」何律沒有騙過人,也不打算在白路斜這裡破戒。
許諾完時間,對面卻沒了聲音。
何律又耐心等了一會兒,最終等來了滿足而悠長的規律呼吸。
——白路斜就這麼睡著了。
【同一時間-微信群】
清一色:戰友們,何律這通電話打多長時間了?
和尚:一個小時?
新房裝修中:如果從我提供手機號碼開始計算,現在是第52分鐘。
下山虎:也不用這麼精確……
關嵐:他只是想和自己的通話時間對比一下,看何律能比他多堅持多久。
叢越:這還用對比麼,他不是才說半句就被人掛斷了嗎?
新房裝修中:……
關嵐:就是這樣,所以他現在自尊心嚴重受創[撒花][撒花][撒花]
探花:隊長,你的表情和你的打字內容……
周雲徽:有一種詭異的和諧感。
崔戰:這玩意兒有啥可比的,何律和白路斜3/10孤島求生就分到一個組了,後來456789和咱們一起全同路,就沒分開過,交情肯定比你深啊@新房裝修中
關嵐:他們在前十三關一起組了半年的隊,並且互相交換了手機號碼。
郝斯文:半年?
骷髏新娘:能和那傢伙合作半年,那也不是一般關係了。
周雲徽:以白路斜那破性格,願意給電話號碼,那都不是一般,是相當不錯了。
關嵐:沒錯,就是這樣深厚的搭檔情誼——通話時間,3秒。
全體夥伴:「……」
他們現在非常理解新房裝修中對「通話時長」的在意了,以及,關組長真是傷口撒鹽小能手。
至於新房裝修中,現在也理解了為什麼在他說完被白路斜掛斷電話後,所有人都讓他把號碼給那個叫做何律的。
只是——
就算差別待遇,這差得是不是也有點太大了?除了白路斜欠何律錢,還是巨額,否則以他對白路斜的了解,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那傢伙有耐心說話超過十分鐘好嗎!
何律:我回來了。
何組長毫無預警回歸。
等得都快困了的眾夥伴瞬間精神,熱烈刷屏。
鄭落竹:聊完了?
周雲徽:果然還得你出馬
崔戰:你倆也太磨嘰了吧
對對碰:就拉人進個群,你們這是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
佛紋:好像沒看見他進群啊
南歌:群成員的確沒增加
男九號:他人呢?@何律
何律罕見地遲疑了片刻,才帶著愧疚實話實說:抱歉,我還沒來得及說群的事,他就睡著了。
眾夥伴:「……」
新房裝修中:你們聊了52分鐘,然後沒來得及說群的事??
何律:其實只聊了不到二十分鐘,他還沒醒徹底,就又睡著了。
二十分鐘也很長了啊!
新房裝修中:那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三道槓:不對,從他睡著到你回來,這半個小時,隊長你在幹嘛?
崔戰:[草,發現了盲點!.jpg]
何律:我和他約了架,明天單挑。@新房裝修中
何律:我在等他睡醒,繼續說群的事,但是失敗了。他通宵了兩個晚上,以我的判斷,如果沒有外力干擾,他可能會睡到明天中午。@三道槓@崔戰
何律:不過大家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食言,明天結束之前,我一定讓他入群。@所有人
新房裝修中:「……」
崔戰三道槓:「……」
所有人:「……」
為什麼一個恢復聯絡的電話,會發展成約架?
既然人睡著了,為什麼不能掛斷再打,用手機鈴聲當鬧鈴再把白路斜叫起來?
好吧,就算體諒對方熬夜兩個通宵,不便再打擾,有必要拿著仍在通話中的手機又靜靜等了半小時?
總覺得哪裡都是疑問,處處都是槽點,可何組長那語氣正直、態度誠懇的三條回復……
【微信群】
所有人:好的。
——讓人想質疑都開不了口啊!
雖然白路斜還沒入群,但這就算是聯繫上了,如果他那邊還能有許叮咚和蔣城的聯絡方式,那這聯合站隊,除了下落不明的霍栩,就算全了。
眾夥伴在今晚之前,壓根沒想過一場直播竟然成為重聚的契機,可現實就是這樣奇妙。感謝鯊魚,讓他們一晚上就聚了個七七八八。
既然聯繫上了,就沒道理只在微信群里打打嘴炮。
佛紋:我說,咱們是不是找個時間,聚一下?
這句話讓刷屏暫停,仿佛空氣突然安靜。
從關卡世界返回的那一刻,他們就失散了,快得都來不及眨眼。明明並肩戰鬥了那麼久,連命都過過了,他們卻從未在真實的生活里,互相交換哪怕一個對視,一個擁抱。
微信群的安靜只持續了幾秒,便像初春融化的河流,掙斷冰面,裹挾著破碎的浮冰嘩啦啦流淌,迅疾而雀躍。
叢越:必須的啊!
南歌:聚一下?
鄭落竹:要頻繁聚,各種聚!
萊昂:時間,地點。
全麥:靠,萊昂你到底哪頭的,我們說這么半天你安靜得跟退了群似的,怎麼VIP一出聲你就冒泡!
萊昂:[小兔兔賣萌.jpg]
全麥:……
和尚:……
探花:……
關嵐:@南歌?
南歌:……
她的表情包是什麼時候被偷的!
江戶川:時間肯定越快越好,每個人都把自己可以外出的時間報一下,取個最大交集的時間段,再不行,就直接黃金周。
唐凜:地點就北京吧。
老虎:@唐凜@范佩陽,你倆在北京?
范佩陽:嗯。
華子:那我們過去,吃住行是不是全報銷啊[嘿嘿嘿嘿抱大腿.jpg]
范佩陽:?
范佩陽:不然為什麼讓你們過來?
唐凜:我們主場,當然。
華子:「……」
哪裡當然了啊!
同樣身在北京的禮拜天、三道槓、下山虎、對對碰:「……」
面對兩位VIP領導樹立的「盡地主之誼」的昂貴標準,他們正認真考慮要不要先去外地再假裝風塵僕僕而來。
月落日升,微信群竟然熱鬧了一整夜。
天邊泛起第一抹光亮時——
唐凜正抱著抱枕,和范佩陽認真商量一起回公司重新開工,以便讓他們的[鈔能力]可以長長久久,當然,這一次他們會努力平衡工作與生活,事業與愛情。
鄭落竹任由施方澤枕在自己身上睡著了,他想輕輕把人挪到枕頭上,才剛一碰,就被對方無意識地抱得更緊。
關嵐終於撒了氣,打開浴室想把男人放出來,結果開門一看,空空如也,狡猾的傢伙早不知道什麼時候溜掉了,聽見浴室這邊有動靜,知道是關嵐,竟然隔空發微信邀請他一同去露台看日出,日你個鬼!
周雲徽終於不堪折磨,把自己的確切地址給了鍥而不捨的崔戰,後者終於消停了,說一定會給他一個驚喜,讓他安心等著。因為崔組長過於信誓旦旦,所以周雲徽在初升的晨曦里,十分不安。
還有互道了早安的南歌和萊昂,收到航班機票確認簡訊的何律,精神抖擻繼續讀男九號劇本的五五分,乖乖去補眠的大四喜,直接外出吃早茶的佛紋……
在這個最普通不過的清晨,一群死裡逃生的傢伙,終於讓自己那顆仍在飄著的心,也落了地,落進踏踏實實的生活里。後望,再無遺憾,前路,衝勁滿滿。
日出很美。
失蹤人口,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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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番外要轉到K星視角啦,花重金去試煉區「娛樂」的客人們,強烈表示有話要說~~[狗頭][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