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組④

  叢越的眼前開始發花,繼聽力模糊後,視野也在迷離混沌。

  他知道自己一定內傷了,還是下一秒就可能會死的那種。

  不能再任由唱下去了,一個音符都不行!

  <[武]晴天霹靂>。

  「轟隆——」

  一道驚雷自教堂上方劈下,直奔頭頂。

  縱是121反應再快,對這樣突如其來且形式新穎的攻擊,還是猝不及防。

  他唯有一瞬間將自身速度提升到極致,才來得及向後閃避。

  剛一後撤。

  驚雷就劈在了他眼前的地面上,剛剛站過的那裡,一片焦黑。

  躲過一劫,代價是精神力全部集中到防禦,吟唱被迫中斷。

  這就是越胖胖想要的效果。

  在抵達地獄前的最後一刻,他生生扒住了冥河之船,死不上岸。

  然而[晴天霹靂]只有一次,也只救得了他一剎,如果不能翻盤,再多的一次性文具往裡填,也只是杯水車薪。

  當的旋律第三度響起,就是他的死期。

  越胖胖不想死,他和自家隊友打了保證的,他要過關,他要在關卡盡頭活蹦亂跳地迎接他的每一個夥伴!

  叢越急促呼吸著,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冷靜。

  如果唐凜在這裡,面對這樣的局面,會怎麼做?

  如果范總在這裡,拿著這副爛牌,他會怎麼做?

  叢越拼命地去想這些,想著想著,就好像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越胖胖,別總想著怎麼活命,活命不會讓戰局結束,你要想著怎麼贏。贏,才是你唯一的翻盤機會。」

  ——是唐凜。

  「沒有爛牌,只有打牌很爛的人。」

  ——沒錯了,這是范總。

  叢越眼眶發熱,明明是自己臆想,可腦內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真實。

  「越胖胖,別傻乎乎死磕,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文具樹,一次性文具,對方的能力,周圍的環境……儘可能讓這些都成為你戰術的一部分,你別把121當對手,要把他當獵物,你才是那個設套捕獵的人。

  這還是唐凜。

  「做最壞的打算,就能拼出最強的套路。另外,分你那幾個一次性文具不值什麼錢,該用就用。」

  這還是范總。

  「越胖胖,你絕對不能死,你死了我在VIP就成顏值墊底了,這是對我風流倜儻的最大污衊!」

  這必須是竹子。

  「越胖胖,都是聲音攻擊,你和我一對一的時候各種剛毅頑強,一開口你就頹了,你覺得這種差別待遇合適嗎?」

  尖叫女王興師問罪來了。

  「快死了?哦,那就等著最後復活吧。」

  天下第一欠揍,霍栩,連都只能排他後面。

  身體的力量似乎又回來了,不,應該說比從前更盛,就像五個夥伴站在他身後,一個接一個把自己的能量球往他這裡砸。

  叢越深吸口氣,猛地睜開眼,目光犀利地尋找,同時果斷用掉治療幻具。

  <[幻]痛痛飛走了>。

  這個幻具可以止疼,卻不能真的治療傷勢,更像是一支鎮痛劑。

  可對於現在的越胖胖,足夠了。

  身體內外的疼痛剎那間消失。

  叢越立刻感覺到久違的輕鬆,他毫不猶豫繼續用文具——<[防]一步之遙>。

  文具樹頃刻起效,叢越二話不說,卯足勁就往那邊沖,比第一次[暫停鍵]後的持刀攻擊,還要更拼,更不要命。

  在躲過「晴天霹靂」之後,並沒有急著重新吟唱。

  殺叢越不難,一次殺不掉,那就兩次,三次,50%的殺傷力太慢,那就60%,70%。

  但是相比這按部就班可以預見的戰局,他更願意看到叢越有新的應對,新的驚喜。

  不過……

  突然連番使用一次性文具,又突然氣勢洶洶朝自己衝過來,算是什麼新奇戰術?

  看著全速朝自己逼近的叢越,有種時光倒流的微妙感。

  不過這次闖關者連匕首都不拿了,完全是赤手空拳奔襲而來。

  無法理解闖關者的作戰思路。

  「文具樹定身」+「匕首挾持」的組合都沒能成功,於是這個人現在定身的文具樹也不用了,武器也不拿了,直接「裸攻」?

  難道是剛剛的音波讓對方神志不清了?

  還是眼見生存無望,決定長痛不如短痛,主動過來尋死?

  不再去猜,因為無論哪種,他都會按照後一種處理。

  靜靜看著闖關者越來越近,他輕輕呼吸,第一次將精神力全神貫注,凝聚百分百的攻擊殺傷,以最鬆弛的狀態,吟出最動人也是最噩夢的……

  「砰!」

  猝不及防的「空氣碰撞」,打斷了已到嘴邊的旋律。

  什麼叫空氣碰撞?

  就是他清清楚楚看見衝過來的闖關者距離自己還有一步之遙,可自己的身體就像被人結結實實衝撞到了一樣,已經不受控制向後退了。

  就算他真的被闖關者撞到,他也不認為對方的力量可以將他撞得不得不後退。

  更何況對方連碰都還沒碰到他。

  叢越才不管是驚詫還是迷惑。

  全力操控著只有五分鐘時效的<[防]一步之遙>,繼續沖向已經後退的。

  他一逼近,剛站穩的就繼續後退。

  他連連逼近,就連連後退。

  從顧問室的投屏上全視角圍觀,看起來就像越胖胖周身自帶一堵空氣牆,只要他有向貼近的趨勢,那牆就先把推向遠方。

  呃,也不算太遠,每次推的距離,其實也就……一步之遙。

  顧問室的守關人們,本已將注意力轉投其他戰場,可偶爾瞥一眼這邊,越胖胖活著,再瞥一眼,還活著,再再瞥一眼,不只活著,還越打越有新套路了呢。

  「又是一次性文具?」1/10維達實在好奇,把被7/10縮小的第二戰場投屏,又放大了回來。

  8/10仔細看了看:「應該是<[防]一步之遙>,起效時間內,操控者可以一直和目標保持一步遠的距離,從而防止目標近身,達到防禦目的。」

  3/10潘恩:「問題是現在121根本沒打算近身,是這傢伙一直往人家身上撲好吧。」

  6/10:「所以他到底要幹嘛?」

  就在這幾句話的時間,投屏里叢越已經利用防具將一步步「推」到彩窗附近。那些被121吟唱震碎的彩繪柳葉窗,只剩空洞窗框,一扇挨著一扇,耀眼的光從外面傾瀉而入,就像晨曦穿透烏雲。

  7/10盯著投屏的眼底一閃:「他想把121逼出戰鬥區域。」

  眾守關者一愣:「他怎麼知道這裡是『有限戰場』?」

  所謂有限戰場,就是和第一組范佩陽遇見的鳥籠一樣,戰場範圍有限,一方脫離戰鬥區域便是戰鬥結束。

  而第二組何律戰鬥的街道,就屬於「無限戰場」,即範圍沒有邊界,也就不存在脫離戰鬥範圍的情況。

  不過教堂這一環境其實很微妙,並不像鳥籠那樣可以輕易判定為「有限戰場」。因為窗外還有光透進來,你要說外面還有街道,教堂只是戰場的一部分,也說得通。

  眾守關人是第一次圍觀這個戰場時,就被7/10科普過,對戰場屬性當然清楚,但叢越可沒有,一切的東西都要靠他自己判斷。

  索貝克忽然想起一個細節:「我記得剛要被傳送進教堂的時候,這傢伙最初是打算往教堂外面跑,撞不開門,最後才躲進了棺材。估計是那個時候,就猜到這裡是有限戰場了。」

  「就憑這個?賭的成分有點大吧?」5/10無法被說服,「看他現在狂甩一次性文具樹的架勢,可是拼死一搏了。」

  這要賭錯了,可真就是萬劫不復。

  潘恩:「賭了還有機會,不賭才是死定了。」

  「我倒覺得未必是孤注一擲,」卡戎摸著下巴,看著戰場上,越胖胖那比之前任何時刻都堅決的行動氣勢,還有眼神里第一次顯出的頑強和沉著,驀地有一種直覺,「他現在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我想他應該已經在心裡制定了一套完整戰術,包括『如果窗外還是戰場』的備用應急方案。」

  7/10樂了:「還完整戰術,應急方案,你真當這傢伙掛了個VIP的名,就是唐凜和范佩陽啊。」

  能讓守關人記住名字的闖關者不多,唐凜算一個,范佩陽算一個。

  不是守關人願意記,實在是這陣子圍觀下來,想不記住都難。連帶著,也就記住了他們的組織名,VIP。

  卡戎知道在場的都看不上叢越,包括他自己,事實上半分鐘之前,他還覺得叢越能撐到現在,完全是老天眷顧+僥倖手裡有那麼兩三個一次性文具。

  可是現在,那傢伙身上真的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不過卡戎已經顧不上再給7/10解釋,因為教堂里,叢越已經徹底將逼到窗邊。

  身材修長的男人,完全被窗口灑進來的光籠罩住了。

  「想讓我脫離戰鬥區域?」光里傳出的低聲呢喃,帶著淡淡嘲弄。

  叢越內心一震,忽然明白過來,他能這樣順利將人逼到窗邊,不全是防具功勞,還有的配合。

  對方根本就是抱著好奇心態,想看看他到底還能製造什麼「驚喜」。

  那就大家一起驚喜吧!

  切斷[一步之遙],叢越縱身一撲。

  他們之間只隔一步。

  根本來不及躲。

  但他本來也沒想躲。因為如果叢越不想連同自己一起被慣性帶出窗口,衝擊力量就必然要有保留,可是一旦保留,那衝擊力就達不到把他壓得後仰翻出窗外的程度,所以這樣的攻擊,從一開始就註定失敗。

  想的很合理。

  但越胖胖從戰局伊始躺進棺材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他要教這位客人懂得「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叢越這一撲,是拼盡了全身力量,完全奔著同歸於盡去的。

  在被撲上的一瞬間,就知道自己又犯了想當然的錯誤。

  可身體已經後仰著失去平衡,隨叢越一起翻出窗外。

  顧問室的守關人們比121還震驚。

  7/10里可沒有什麼同歸於盡,如果兩人都脫離戰場,鴞系統還是會判定闖關者輸,這波攻擊沒意義啊。

  可還沒等他們彼此交流,就發現了不對勁。

  那個本該整個人飛出窗口的叢越,身體是出去了,但雙腳還緊緊粘在窗框上。

  眾守關人:「……又是一次性文具?」

  還真是。

  <[防]如膠似漆>。

  叢越發誓他回去之後,一定要給唐總端茶遞水,給范總鞍前馬後,唐總指東他絕不往西,范總讓摸狗他絕不偷雞。

  他愛一次性文具!

  哎?

  內心剛開始狂喜跳動,叢越就發覺手臂被扯得有點疼。

  他往下看,果然,對上了那張熟悉的臉。

  他現在是一個倒鉤窗框大頭朝下的狀態,彩窗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刺眼光亮,就像一個用光打造的混沌世界。

  教堂也一定不在地面,因為如果在,他的頭早就該頂到地了。

  所以這更像一個光芒深淵。

  而現在,被他撲出去的人,正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懸在這深淵之上。

  「你也太頑強了吧!」叢越身心俱疲。本來以為作戰成功,他那口氣已經卸了,現在本能地用最原始的方法,拿另外一隻手去掰的手指頭。

  一根還沒掰開,就哼起了新的旋律。

  既不是高音的清亮,也不是安魂曲的空靈縹緲,甚至都不是用唱的,就是輕輕哼著,帶了一點慵懶,帶了一點頑皮。

  但殺傷力絕不遜色。

  叢越才被[痛痛飛走了]止疼的腦袋,又開始炸裂一樣的疼。

  看著逐漸失神的闖關者,拿對方的手臂當借力點,用力向上一躍。

  叢越疼得眼前又開始發白,但手臂上的力道變化,清楚告訴他,打算幹什麼。

  都拼到這一步了,他絕對不能給對方翻盤的機會。

  不就是男高音嗎,誰不會唱啊!

  <[武]悲傷的殺人咆哮>,啟動。

  「啊啊啊啊啊啊啊——」

  集兇悍、粗獷、殘酷、慘烈、傷心、悲憤、痛苦、煎熬等等負面情緒於一體的咆哮,響徹第二戰場。

  剛躍起,還沒來得及伸手扣住窗邊的,在突如其來的殺人咆哮里,失了聲,恍了神,扎了心。

  身體敏捷度直線降為零——因為武具效果。

  精神力直接潰散——因為闖關者的破鑼嗓子。

  跌入光芒深淵的最後一刻,忽然有一種解脫的輕鬆。

  文具樹的時效,至少可以讓這樣令人髮指的咆哮持續五分鐘,他只聽了一句就能抽身退場,是今天……不,是這麼多年來,他遇見過的最大幸運。

  顧問室。

  所有人都一臉懵逼。

  剛剛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好像經歷了比安魂曲更恐怖的洗禮?叢越贏了?這樣都能絕地反擊?

  無數疑問在他們心頭涌動,但最終,一個最大的迷惑戰勝其他,成功登頂。

  顧問室全體:「……這傢伙到底有多少一次性文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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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胖胖:隊長,范總,南姐,竹子,小霍,我通關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