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組⑤

  第一戰場。

  何律和已進入僵持階段。

  115無法對何律發動攻擊,只要開始醞釀能力,就會出來各種奇怪的狀況,可能是火,可能是冰,也可能是突然半截身子被活埋等等,總之就是都不致命,但又恰好可以打斷他醞釀的一切。

  不過這種干擾在他打消進攻念頭後,就會自動消失,加上何律不知怎麼想的,明明可以趁他被各種奇葩干擾困住時,上來攻擊,但何律一次都沒動過手,連上前一步的意圖都沒有,於是他們就進入了「115企圖攻擊——被奇怪干擾打斷——何律原地不動——115放棄攻擊——干擾消失」的無限循環。

  不過現在,這一膠著戰局被半空中突然彈出的投屏打斷。

  那投屏和純白空間裡的一模一樣,一樣的大小,一樣上面列著第二組對戰名單。

  不過在畫面清晰後,緊接著,白路斜(對戰)那一行,的照片就被「砰」一聲斜著蓋了個大大的黑色方形章,方形里兩個清晰無誤的字——認輸。

  這是何律第一次看到有客人認輸,之前在純白空間裡等待第一組戰鬥結果,只出現過照片被紅叉劃掉這一種,無論闖關者或客人,失敗一方都會被紅叉劃掉。

  他以為紅叉就是唯一判斷勝負的標誌了,現在才看來,應該是第一組並沒有客人認輸。

  不只沒見過這樣的「羞辱之戳」,他是連投屏都第一次見,因此儘管屏幕信息給得這樣明確,他還是難以接受:「118認輸了?!」

  他想像不出,一個K星人怎麼可能輸給一隻蟲子,還是「認輸」這樣沒有尊嚴的敗局。

  還沒等何律開口,投屏里的小貓頭鷹就歡快起來:「第二組的第一個通關者已經出現了,恭喜!其他人還要繼續努力喲~~」

  和范佩陽通關時一樣的話,一字不差。

  這回不用何律再說什麼,已經被殘酷現實糊了一臉。

  播報完戰況,投屏倏地消失,立在風中,神情恍惚。

  何律看著有些不忍,略微沉吟,開了口:「其實這一結果並不算太意外。對戰118的人叫白路斜,我清楚他的實力,只要他認真起來……不,」何律想到什麼似的,笑了笑,改口,「想讓他發揮最大戰鬥力,認真不行,要放飛,一個徹底放飛的白路斜,誰見了都要頭疼,知難而退,主動認輸,不失為明智選擇。」

  事實上何律試著用放飛的白路斜,去想像戰鬥經過,然後發現無論是往艱難了想,還是往輕鬆了想,變量都只在白路斜,的遭遇在這些想像的戰局裡,基本沒有太大變化,是統一的灰暗。

  鑑於這種腦補傾向不太厚道,他又很快打住了。

  和在等待室里才第一次見面,對方死活他根本無所謂,但大家一個群體,對方認輸就等於打他們這些Guest的臉。

  心情煩躁里,他根本沒認真聽何律在說什麼,就知道對面一直在絮絮叨叨,讓他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終於,對面說完了,安靜了,用力甩頭,就像剛從水裡上岸的小獸那樣,甩得都快有了虛影。

  這是他的獨門減壓方式,能把腦內一切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甩掉,短時間內恢復最清醒最冷靜最敏捷的大腦初始狀態。

  何律不明所以,但尊重對方的習慣,就靜靜看他甩。

  大約甩了七八秒,忽地停住,而後站在那裡,緩緩抬頭。

  何律和他的距離只有四米左右,清楚看見了對面神情的變化。

  一掃先前的焦躁混亂,整個人重新沉靜下來,一雙眼睛冷然,清澈。

  「我知道了。」他低低開口。

  何律目露詢問,願聞其詳。

  一字一句,沉穩篤定:「你的能力是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領域,在這個領域裡,你想製造什麼攻擊都行。」

  何律:「……」

  搖頭還是沉默,這是個尷尬的問題。

  搖頭,就暴露了自己,但沉默,又怕對方真以為自己猜對了。

  左右為難,何組長選擇說話:「你無法對我攻擊,我的攻擊也傷不到你,我們這樣僵持下去,永遠都沒有結果。」

  嗤笑:「不,這只是一種脆弱的暫時平衡,一旦有一方突破,比如我把精神力的專注度提升到最高,提升到你那些小伎倆根本無法撼動打斷的程度,你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蹦躂了。」

  何律平靜看著對方眼睛。

  這是一個新的,比之前更冷靜,也更強大。

  何律不去想對方是否真的藉由甩掉雜念達到了某種提升,他能做的只有完善自己:「我準備好了,你可以隨時動手。」

  危險地眯起眼,下一刻,他以前所未有的集中力,極速凝聚意念,並做好了和馬上就要到來的各種攻擊相抗衡的準備。

  升溫!

  久違的,能力成功出擊。

  看著對面何律臉上飛快滲出的汗珠,知道對方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煎熬。因為這次,他提升的精神力不單單作用在了專注度上,還將攻擊效果大幅度提高,現在的何律,正處於前所未有的高溫里,這樣的高溫會讓他連呼吸都變得灼熱痛苦,最多五分鐘,他的身體就會……

  奇怪。

  攀升的愉悅心情,忽然被突然想到的事情打斷。

  他這一次發動攻擊的時候,好像沒有受到任何攻擊的干擾?

  四下查看,無論半空還是地面,真的沒有任何動靜。

  疑惑起來,難道是何律知道自己這次高度專注,再用那些小伎倆也是無效的,所以乾脆就不用了?

  疑雲剛從心底升起,一滴汗毫無預警從額頭滑落到鼻尖。

  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感受著呼吸間的熱浪,他竟然和何律一樣,也被高溫侵襲了!

  不可能。

  他對自己的攻擊是絕對免疫的,無論他將環境溫度變成酷暑還是嚴寒,他自己都不應該也不可能感覺到哪怕一絲溫度的變化。

  難道……

  猛地抬頭,錯愕瞪向何律。

  難道說這傢伙用文具樹建造的領域,不只可以發動各種攻擊,還可以反彈傷害?!

  巨大的衝擊讓心神不穩。

  周身的熱浪卻一霎消失了。

  怔住,不明白為什麼忽然又不熱了,難道是反彈傷害的時效到了?

  他才剛覺得疑惑,腳下的地面忽地又軟成了黃油。

  ……還來?

  咬牙切齒,傾盡全力向後一躍,無論反應速度還是躍起弧度都比從前幾次增強數倍。

  竟真的讓他趕在地面陷落的最後一刻,跳出去了。

  然而就在他跳出去的同時,襲擊著何律的高溫,也消失了。

  一落地,就看到對面的何律氣喘吁吁,劫後餘生。

  知道,自己剛才那傾盡全力的一躍,讓精神力瞬間轉移到了身體敏捷度上,自然高溫攻擊,也就被迫中斷了。

  說來說去,何律還是那個用爛了的手法——用攻擊代替防守,來打斷他的溫度操控。

  偏偏用了一百次,還好用。

  且打斷花樣的手段和套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層出不窮!

  「你到底是什麼能力……」幾乎要咬牙切齒了。就算在特定領域裡可以做各種攻擊,但反彈傷害絕對是全新的能力類別,一個人怎麼可能把這麼多不同體系的攻擊能力集於一身。

  何律心臟跳得厲害,而且極不規律,那是頻繁使用文具樹的體力急劇消耗,和高溫低溫反覆攻擊,一起給身體造成的傷害。

  但他臉上竭力保持著從容和鎮定,開口,也是自然平穩:「我是什麼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無法給對方造成真正的致命傷,如果我們繼續僵持下去,註定是個死循環,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對這種拉鋸戰的厭倦比何律更甚,聞言挑眉,還真想聽聽對方有什麼新鮮的:「各退一步?怎麼個退法?」

  何律若有所思看了他片刻,像在審視和觀察,末了道:「你和我在之前關卡見過的守關人都不一樣。那些人很明顯將守關當成工作,他們按部就班守關,要遵守一些守關規則,當然也要完成相應的任務,比如考核,比如篩選……」

  聽半天沒聽到重點:「你到底想說什麼?」

  何律依然不疾不徐,平和認真:「我想說,你看起來並沒有帶著什麼任務,也不像在履行什麼工作,你來這裡好像就是為了玩,隨心所欲,只圖盡興。」

  眼底微閃:「所以?」

  何律:「我們各退一步,我不再這樣枯燥防守,而是全心全意陪你玩,你玩盡興了,喊一聲『認輸』。」

  冷笑:「你怎麼知道我來這裡沒有任務?我的任務就是殺掉你。」

  何律看著他,目光像清澈天空下的大海,平靜廣闊,能洞悉卻又包容一切謊言:「不,你沒有。」

  :「……」

  顧問室。

  6/10皺眉,轉頭問旁邊的7/10:「他怎麼知道115是過來玩兒的?不會是咱們內部信息泄露了吧?」

  7/10扯扯嘴角:「還用內部泄露?這些客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恨不得在臉上寫著『我花錢了,我是貴賓』,傻子都能看出不是來正經守關的。」

  8/10:「名字也很明顯啊,Guest+編號,前面你們守關的時候,用的可不是這款代號。」

  5/10聳聳肩:「神可不是誰都能當的。」

  潘恩哼一聲:「都被架空了,就別自我感覺良好了。」

  5/10不爽,可潘恩的話雖刺耳,又的確無可辯駁。

  他們還是守關人的時候,對於闖關者,他們就是神。但現在淪落到只能對著投屏圍觀了,那些神祗的代號,再提就可笑了。

  「內部泄露信息的機率太低了,」卡戎言歸正傳,望著投屏上的何律道,「你們注意他剛才的用詞,他說115『看起來』沒帶什麼任務,『也不像』在履行工作,來這裡『好像』就是為了玩,看起來、也不像、好像,都是推測用詞,應該就是他自己猜的。」

  角落裡的提爾,無聲垂眼,看自己衣服的袖口。

  他這件衣服的左袖口裡側,有一個不起眼的夾層,原本的作用是放置一些貼身隱蔽的物品,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其他。

  但自從某次守關之後,他再沒使用過這個夾層。準確說,他甚至都沒再打開夾層看過一眼。

  因為他知道,一看,裡面的金屬箔就會自動銷毀。

  為什麼要替闖關者保留一個竊聽器?

  提爾也說不清。

  起初,就是覺得有趣,權當一點生活調劑。他不認為那些在關卡里苦苦掙扎的人,能憑藉一點情報信息,就翻出什麼風浪。

  但是後來,就習慣了,明明最初那點趣味早就淡得沒了,他卻還是把這個小東西留了下來。

  東西還在,說明文具樹的擁有者仍然生活在關卡之內,提爾對那個只在守關時有過一面之緣的闖關者,印象早就模糊了,也並不清楚對方闖到了哪裡,但那種在關卡內的某個不知名處,有個人一直在和你的空間保持連通的感覺,還是挺奇妙的。

  這件事情提爾對誰都沒講過,本來他在試煉區,也沒什麼朋友。

  但偶爾,他也會突發奇想,想著如果告訴了得摩斯,對方一定一臉無語,然後扔過來一句:你的趣味點……也太詭異了。

  沒人注意到提爾的沉默,因為話少、安靜是他的常態。

  投屏前的眾人還在討論何律是否「偽裝不知情」。

  維達聽不下去了,粗暴定論:「我都不知道這有什麼可討論的,以這傢伙一板一眼不知變通的性格,難道還會偽裝演戲?」

  6/10:「行,就算他沒說謊,但這個我陪你玩,你幫我喊『認輸』的提議,也太可笑了吧,誰會答應這種幼稚的……」

  投屏里的:「你告訴我你的文具樹到底是什麼,我就答應你。」

  6/10:「……」

  臉太疼的6/10,短時間內不想再開口,其他守關人卻很欣慰,戰局終於有了新的變化。

  不過的交易,一聽就是騙局,還是那種連撒謊都不走心的極度敷衍的騙局。

  何律要連這都看不出來,那可就……

  何律:「可以。」

  眾守關者:「……」

  嗯,答應了,他們還真的是一點都不意外呢。

  沒想到對手這麼容易上鉤,嘴角的得意幾乎要壓不住,連咳了兩聲,才勉強保持一本正經:「行,那你可以說了。」

  何律既已答應,便大大方方和盤托出:「我從剛剛就一直使用的文具樹,是[你犯規了III],效果是可以在我周圍形成一定範圍的特殊區域,在這個區域裡,我可以設置任何規則,區域內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要共同遵守,一旦違反,就會受到懲罰。」

  :「懲罰也是你來設定?」

  何律:「對。」

  :「水、火、地陷、反彈都是?」

  何律:「都是。」

  :「一次可以設置幾種懲罰?」

  何律:「一種。」

  :「那剛才我已經被反彈高溫了,為什麼還會出現地陷?」

  何律:「你仔細回憶,地陷出現時,高溫應該不在了。」

  沉默下來,回想一下,還真是,那時候高溫忽然解除,他正要鬆口氣,地陷突然來了,於是他集中所有力量向後跳,致使自己給何律的高溫攻擊中斷。

  不等115再問,何律直接解釋了:「你每次感覺到我的攻擊變了,那就意味著我又重新設定了懲罰方式,只是每一次設定之間銜接得比較緊密,所以讓你產生了我可以隨時用各種方式攻擊的錯覺。」

  沒想到何律真這麼主動,完全抱著玩笑意味,又得寸進尺地問:「那你這種文具樹,有沒有破解的方法呢?」

  何律點頭:「有,[你犯規了]能構建的領域範圍很有限,這也是我要主動過來和你近距離面對面的原因,一旦你脫離區域範圍,所有規則和懲罰都不復存在。」

  :「……」

  真、真就回答了?

  何律:「現階段我能構建的範圍是半徑四米。」

  :「我都不問了你為什麼還要主動說?」

  還說得這麼細!

  何律:「因為你看起來很想問。」

  :「我、沒、有。」

  何律看著他,目光像清澈天空下的大海,平靜廣闊,能洞悉卻又包容一切謊言:「不,你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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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劍殺了我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