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組①

  一分鐘前,試煉區,顧問室。

  投屏里的兩人親上了。

  投屏前的空氣凝固了。

  不管是在討論還是在閒聊的守關人都一下子沒了聲音,一張張漾著愜意笑容的臉龐,就此僵硬。

  他們在這裡是等著看戰鬥,看廝殺,看客人被打臉,或者闖關者被屠戮,不是來見證愛情的,還是兩個男人間的愛情!

  能不能讓闖關純粹點?能不能??

  唯一慶幸的是,在圍觀6/10沙漏古堡時,他們就曾因為范佩陽、唐凜兩人間過於微妙的氣氛流動而發起過討論,結果被向來樂於分享八卦的得摩斯,進行了一波深入淺出的科普。

  要是沒有得摩斯這一下預防針,他們現在面對這樣的畫面,還真不一定扛得住。

  但是與此同時,問題也來了——

  眾守關者一個個轉頭,懷疑的視線紛紛投向得摩斯:「你不是說他倆早分手了嗎,絕對不可能複合的那種?」

  得摩斯現在不想說話。

  他一個接一個往嘴裡塞著索貝克不久前剛烤好的小麵包,把腮幫子塞得滿滿,然後用力嚼,各種嚼,仿佛嚼的不是小麵包,而是那個輕易就送出私人徽章的自己。

  從今以後,再悲慘的戀愛史,都別想騙走他的徽章,想都別想!

  第一組,戰場。

  范佩陽在白光中暈眩了十幾秒,待白光和暈眩感一同退去,視野漸漸清晰,他已置身於一個巨大的金屬鳥籠。

  鳥籠底直徑約十米,高有七八米,由無數根泛著冰冷銀光的金屬柱圍攏而成,每一根金屬柱都有碗口粗,柱與柱之間的空隙,僅能容一條手臂穿過。

  鳥籠頂端有微弱的光打下來,勉強讓籠內可見。

  鳥籠之外,一片黑暗。

  無從分辨這裡是什麼地方,唯一能確定的是鳥籠被掛在空中,因為四面八方都有風吹過來,鳥籠以最高處的頂端為支點,一直在隨著風晃動,風強就晃得厲害,風弱就晃得輕微。

  但這些對於現在的范佩陽,都不值得分神關注。

  他的思緒,他的心情,他的全部,都還停留在唐凜的那一吻里。他在快樂,他在狂喜,他從沒有任何時候像此刻這樣,由衷的感覺幸福,就像有個小人在他的心裡放煙花,砰一聲,滿心房絢爛奪目。

  一束白光打進鳥籠,落在范佩陽對面的另一端。

  白光里,一個肩膀寬闊的高大身影,緩緩出現。

  范佩陽抬頭去望。

  高大身影也在看他。

  對視的一瞬間,鳥籠外,遙遠的黑暗之中,傳來小貓頭鷹戲謔的機械音——

  「對戰即將開始,下面宣布對戰結束的兩種方式:一,闖關者死亡或者脫離戰鬥區域,對戰結束,脫離戰鬥區域的闖關者將被按照死亡處理;二,客人喊出『認輸』,或者重傷、死亡、脫離戰鬥區域,對戰結束……」

  「請注意,以第二種方式結束對戰,闖關者才可以通關。當然,闖關者也可以喊『認輸』,不過喊了沒用,戰鬥還要繼續喲~~~祝你好運!」

  罩在客人身上的白光,和小貓頭鷹詭異的尾音,一同散去。

  鳥籠的另一端,露出真容。

  和范佩陽相仿的身高,大骨架,隔著隨性的寬鬆外套,也能隱約看出有力的肌肉線條。五官深邃,氣質卻張揚輕佻,一雙淺棕色的眼睛,隔空上下打量范佩陽:「你選的我?」

  范佩陽靜靜看他。

  遺憾搖頭:「很不幸,你做了一個非常錯誤的選擇。」

  范佩陽還是靜靜看他。

  :「如果你讓我玩兒得盡興,我會考慮讓你死得不那麼痛苦。」

  范佩陽一直靜靜看他。

  臉上的張狂,終於在對手的迷之凝視里變成一言難盡:「你為什麼要一直對著我笑?」

  故弄玄虛打心理戰的,不是沒見過。

  故作高深,讓對手不敢亂動。

  故作神秘,讓對手胡思亂想。

  故作自信,讓對手壓力倍增。

  但這種一臉微笑故作幸福的,今天是第一次見。這是什麼戰術目的?讓對手……嫉妒?

  「我不是對著你笑,」范佩陽看著一臉糾結費解的,緩聲解釋,「是剛剛,進戰場之前,發生了一件很……好的事情。」

  如果范總的員工在這裡,絕對會震驚於老闆前所未有的溫和與耐心。這要是平時的范總,還給你解釋?心情最好的時候,也頂多給你一個自行領會的眼神好嗎!

  並不清楚自己已經借著唐凜的春風,得到了VVVIP的待遇,他對范佩陽口中那件「很好的事情」更是完全不關心,他來這裡只有一個目的:「那你現在可以收起那讓人噁心的笑容,開始專心對戰了嗎?」

  范佩陽抬眼,終於第一次正經觀察自己的對手:「你就是?」

  :「……」

  很好,他前面的話都說給空氣了。

  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忘掉先前的亂七八糟,就當此刻,才是他進入戰場的第一秒:「是的,」他朝范佩陽優雅點頭,「你選了我,多少也算我們之間有緣分,作為獎勵,我可以讓你自己挑選死法。但有一點——」

  眉峰邪邪上挑:「我可是排了許久的隊,才等來這場戰鬥,你要拿出全力,不,全力不夠,還要把潛力都爆發出來,讓我玩兒得……」

  「你談過戀愛嗎?」范佩陽突然打斷他。

  自我陶醉的演說戛然而止,茫然看向范佩陽:「哈?」

  范佩陽說:「我問你談過戀愛嗎?」

  完全懵逼了,感覺自己正在被對黑洞一樣的對手帶進某種不可理喻又無法掙脫的詭異節奏:「什麼意思?要和你對戰還必須談過戀愛?」

  范佩陽眼底的笑意終於變淺,但幸福底色仍在,只是底色之上,開始生出一點點不確定。

  「與對戰無關,我只是忽然想到一個有些困擾的問題,急於找到結果,如果可以和人討論,我想結果會更科學。」停頓一下,范佩陽幾不可聞嘆息,「這裡只有你,我別無選擇。」

  這是在……嫌棄他?!

  簡直忍無可忍了,如果這裡不是鴞系統,如果不是申請了多時才排到這麼一個娛樂機會,如果不是心疼高昂的申請費和自己寶貴的等待時間,他絕對不會讓對面這傢伙再多活一秒鐘!

  平靜,在心底和自己說,你要平靜。

  不要被一時衝動,毀了得來不易的快樂。

  是時候為這場娛樂付出隱形成本了,重新抬起頭,這輩子都沒這樣理性克制過:「是不是解決了困擾,你就會全力和我打?」

  殺掉對方只是必然結果,但他要的是這中間的過程,對方可以弱,但至少也得像個小獸一樣撲上來咬他幾口,才不枉費他的期待。

  眼下這種全然沒心思戰鬥的,就算被殺一百次,也毫無意義。

  同一時間,顧問室。

  空氣里凝固的不是沉默,是守關人們難以形容的複雜心情。

  6/10:「誰能告訴我,他是真想和110討論,還是故意拖延時間呢?」

  8/10:「肯定是拖延時間啊,你們看看這戰鬥場地,從裡到外就一個籠子。范佩陽的能力是什麼?隔空移物。連『物』都沒有,他拿什麼戰鬥?」

  1/10希芙:「但是拖延時間也拖不出新戰場,有什麼用?」

  3/10卡戎:「人在絕命關頭,總會有一些下意識的自保行為。」

  7/10:「同意,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拖到最後要怎麼辦。」

  投屏里,被守關人們公認為了拖時間的范佩陽,已經正色開口:「如果一個人親了你,但他既沒有說喜歡你,也沒有說愛你,這代表什麼?」

  從出生單身到現在的,煞有介事地詳細詢問:「他是怎麼親的你?偷親?強吻?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被迫?」

  范佩陽:「算偷襲,但不算偷親,是光明正大的親,周圍還有三十二個人在看著。」

  :「……三十二個人?」

  范佩陽:「這不重要。總之他沒有不情願。」

  :「那他親完你之後沒說喜歡沒說愛,說別的了嗎?」

  范佩陽:「什麼都沒說。」

  急死:「他沒說你可以問啊。」

  范佩陽皺眉,幾乎是譴責性地瞥向110:「根本沒有問的時間,我就已經被傳送到這裡了。」

  投屏前,眾守關者無話可說。

  竟然是真的一本正經在討論……

  「等等,」在范佩陽的隻言片語里,捕捉到重點,「你和他親完,就被傳送到這裡了?」

  范佩陽點頭。

  :「所以親你的是和你一起闖關的人?」

  范佩陽繼續點頭。

  :「女人?」

  范佩陽:「男人。」

  :「你在闖關之前不想著怎麼戰鬥,而是去親一個男人?」

  范佩陽:「他親的我。」

  :「這有區別嗎!」

  「當然,」這裡面的區別在范佩陽看來,就是天上和地下,「我愛他,我親他,這是正常的反應,他失憶了,不記得愛過我,現在卻親了我,所以這個問題才值得我們在這裡討論。」

  :「……」

  他付出那麼多,換來在這裡和一個男人討論另外一個男人的親吻是否代表愛情。

  他一定是瘋了。

  微妙的靜默鳥籠中蔓延開來。

  整整一分鐘。

  然後,抬頭,麻木的臉上再沒任何情緒波動:「他愛你。」

  范總滿意微笑:「我喜歡你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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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總久旱逢甘霖,還在回味,請大家理解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