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源的另一端,幾乎和這邊的房間一樣安靜,只有極輕的沙沙聲,像是空氣在流動,證明另一端連通著某個空間。
VIP們全神貫注,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音節,同時在心裡飛速判斷,對面該是一個怎樣的場景。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音源端依然安靜。
繼續安靜。
一直,很安靜。
屏息屏得快缺氧的VIP們,終於信任崩塌,默默轉頭看向施方澤:「你確定竊聽器沒失效?」
這聽起來分明就是嚴重技術故障啊!
施方澤神色如常,顯然對於這位「情報員」已十分熟悉適應:「再等等。」
VIP們將信將疑地又等了幾分鐘,那邊終於傳來了聲音。
一個人好像從竊聽源的近處站起來了,是衣服摩擦的窸窣聲,然後走遠,腳步平穩。
過了會兒,腳步聲由遠及近,那人又回來了。
接著是喝水聲。
杯子被放到了桌上的輕微碰撞聲。
然後沒了。
空氣重歸安靜。
繼續安靜。
一直,很安靜。
VIP夥伴們:「……」
所以是起身拿了一杯水,喝完之後又開始靜坐嗎!
「情況就是這樣,」施方澤理解VIP們此刻的心情,「唯一倖存的竊聽器,很不巧就在這位日常生活十分蒼白的守關者身上,不過他也只有在休息日這樣,工作時間,和其他守關人聚在一起,還是很有情報價值的。」
VIP們懂了。
這位雖然不是直接情報源,卻用一己之力,架起了無數情報橋樑。
不過施方澤說竊聽器是地下城放進去的,那這位就該是地下城的守關者之一……
情報源那端突然響起刺耳音符,打斷了大家思緒。
那音符詭異而急促,聽得人心跳加速,渾身不適。
凶鈴半路停止,像是人為中斷,接著一個溫潤的聲音在竊聽器的近處響起:「我和你說過,沒事的時候不要濫用『緊急聯絡』,尤其是在休息日。」
唐凜一怔,還真的是提爾。
雖然只在地下城關卡里有過一面之緣,但考核的時候提爾可是把他們從頭教育到尾,這聲音想忘都難。
「都用『緊急聯絡』了,自然是有事嘛。」另外一個聲音響起。
唐凜:「……」
這聲音,還有這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態度,也是十分熟悉了——得摩斯,2/10的守關人,真情實感的八卦者。
「那就說事。」提爾緩了態度。
得摩斯可憐兮兮:「我餓了,想吃飯,沒人陪,好孤獨。」
提爾沒說話。
一秒鐘後,得摩斯的聲音連同他那邊的嘈雜的背景音,徹底消失。
顯然,通話被單方面切斷了。
情報源頭,又只剩下安靜的提爾,和安靜的空氣。
時間在蒼白無聲里重新變得漫長。
才過幾秒,這邊滿屋子的竊聽者,已經開始想念得摩斯。
……
兩天後,天空城中央廣場。
天色將明未明,夜貓子都睡去,健康作息的還沒醒,廣場上一片冷清空蕩,只有噴泉池還在噴灑,輕輕水聲襯得這裡愈發靜謐。
唐凜帶著VIP夥伴抵達時,大部分隊伍已經到了。
鐵血營——何律、三道槓。
孔明燈——周雲徽、老虎、強哥、華子。
十社——崔戰、郝斯文。
步步高升——江戶川、佛紋、下山虎、骷髏新娘。
蓮花——十三麼、清一色、對對碰、大四喜。
白組——許叮咚、蔣城。
三十一人,只差六個甜甜圈和白路斜。
這是三天前分開時,大家就定下的碰面,但沒定準確時間,只以天色為準,約好當天邊泛起第一抹白,就出動。
有點鬼鬼祟祟的意味,也是難免的,誰讓除了VIP自己說的算,其餘隊伍都只屬於自家大組織中的一個小分隊,小分隊私自出來和其他組織的隊伍交換情報,怎麼想都有點微妙。
但微妙歸微妙,約定時每個人都答應得很爽快,好像天經地義就該這樣。甚至,相比組織里一些他們不熟悉的組員,一同從狩獵者遊戲、通往山巔的路、沙漏古堡闖過來的這些傢伙,更像戰友。
當然,這麼矯情的話沒人說,像崔戰、周雲徽那種,還互相看不順眼呢,可這並不妨礙他們三十一人,在無意識中形成一種凝聚感。
「甜甜圈呢?」唐凜遍尋左右,也沒看見娃娃臉的關嵐,和另外五個各有風情的夥伴。
何律搖頭,周雲徽攤手,崔戰打了個哈欠:「估計還沒睡醒吧。」
唐凜又看向蔣城和許叮咚:「白路斜呢?」
兩人互相看一眼,都有點尷尬。
旁邊早問過相同問題的蓮花和步步高升幫他倆解釋——
骷髏新娘:「白路斜組長一到天空城就辭去了分部代理組長職務,所以現在以一個普通白組成員的低標準要求自己,比如,睡覺要到自然醒。」
清一色:「就算很不湊巧地提前醒了,也懶得特意過來。」
下山虎:「於是讓這二位全權代表。」
江戶川:「不過蔣城和小叮咚也沒帶來什麼意外情報。」
許叮咚:「那個,許……」
十三麼:「所以他倆主要是過來旁聽,把我們的新情報帶回去給他們的前組長。」
唐凜點點頭,可以,這很白路斜。
和小白一比,自家霍栩簡直省心得像別人家孩子。
廣場外有腳步聲傳來。
眾人轉頭,朦朧夜色下,六個甜甜圈到了。
「我們果然最晚。」和尚摸著光頭,大步流星,第一個抵達。
「再磨蹭一會兒天都亮了。」五五分跟在後面,撇撇嘴。
全麥雙手插兜,走路姿勢十分瀟灑:「重要人物都最後登場。」
萊昂一如既往冷漠臉,看不出情緒。
探花陪著關嵐走在最後,之所以說「陪」,是因為探花頻頻往關嵐那邊看,眼裡的關切幾乎藏不住。
可關嵐沒有什麼異常,抬頭看見他們都到了,露出一張燦爛笑臉,帶著耍賴的頑皮:「最後到的,有沒有獎勵?」
「獎勵你們繞廣場跑十圈,一邊跑一邊喊『遲到可恥』。」三道槓穿著鐵血營的標誌性迷彩,仿佛軍訓里冷酷無情的教官。
「行了,別浪費時間了,」崔戰心急地言歸正傳,「人全在這兒了,有什麼情報趕緊匯總。」
周雲徽適時插話:「天空城本身的規則就不用了,闖關口現在每周開啟一次,每次進入不得不少於十人,昨天才剛剛開啟過,這些大家應該都掌握了吧。」
「那我們先說,」佛紋代表步步高升發言,「自從7/10闖關口開啟頻率發生變化,本來就慘烈的通關率更是急轉直下。」
全體夥伴:「……」
對對碰:「一上來就這麼刺激嗎……」
佛紋沒想到是這局面,瞬間十分歉意:「我以為你們都知道……」
7/10通關後,是會和3/10一樣進入一個通關集結區的,不同的是7/10通關集結區只可以停留三天,三天後必須去闖8/10。不過這三天,闖關者們除了休息,還可以回天空城一次,所以很多通關者,都會利用這次機會回來給自家組織傳遞情報。
7/10的關卡內容當然不能講,但本次進入闖關口的有多少人通關了,都是誰,分部在哪些組織,這些信息是可以傳遞的。留守在天空城的人,便可以據此來評估關卡風險,同時對於自傢伙伴的傷亡,也做到了心中有數。
所以對於7/10通關率的變化,天空城各組織都感受強烈。
VIP也從施方澤那裡得來了一樣信息,同時范佩陽去黑市的時候,也再次驗證了這一情報。
周雲徽生無可戀地揉著太陽穴,和佛紋說:「我們是知道,但這麼打擊鬥志的,大家也已經心照不宣了,其實你可以留到後面。」
「我想著先把最壞的說了,後面再來噩耗,也噩不過這個了,這樣心情就不會越來越糟,」佛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積極陽光,「說不定還能觸底反彈。」
「觸底反彈沒可能了,」清一色指指自己心口,「這兒已經被你一個核彈抹平了。」
「別貧了,」崔戰沒好氣出聲,「你們到底還闖不闖,如果覺得沒戲,壓根不打算闖了,咱們還在這兒浪費個屁時間,直接各回各家,愛幹嘛幹嘛。」
孔明燈的老虎拿胳膊肘碰碰周雲徽,說:「隊長,我現在有點明白你為什麼欣賞這小子了,他爆粗口的時候,還有點順眼的。」
周雲徽:「……」
他什麼時候欣賞了??
小插曲沒影響佛紋繼續:「其他我們掌握的情報,還有……」
他直接跳過了崔戰要不要闖關的話茬。
因為當然要。
否則他們就沒必要來這裡赴約了,還用夜色掩護,搞得跟劈腿幽會似的。
說也奇怪,明明得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壞,明明知道前路九死一生,明明理智不斷發出警報,可心底最深處那一簇想闖關的火苗,從來沒有徹底熄滅過。
不知道是不是接連通關給了他們迷之自信,總覺得如果還是和這幫傢伙一起,好像沒什麼守關人不能暴揍,沒什麼關卡不能趟平。
步步高升之後,孔明燈、十社、蓮花、白組也相繼貢獻了自己的情報,但都是外圍信息和一點各組織的內部動向。外圍信息,比如天空城的勢力分布,每次進入闖關口的人員組成,黑市的存在等等,VIP們已經從同花順那裡獲得,至於各組織的內部動向,對於闖關本身意義不大,頂多就是讓大家更清楚,下一次闖關口開啟,按規矩會輪到哪幾個組織提供闖關者。
輪到鐵血營的時候,能說的都讓大家說完了,何律認真想了半天,才勉強想出一條:「黑市里有一個叫八萬八的人,常年倒賣一次性文具,手上應該有大量存貨。」
一直安靜的六個甜甜圈裡,終於有人說話了。
「都五級文具樹了,一次性文具能起的效果基本就和玩具差不多,」和尚一臉嫌棄,「你用在那些守關的傢伙身上,作用就是給對方撓撓痒痒。」
「關鍵是八萬八那個奸商還獅子大開口,」蔣城一看就被傷害過,語帶憤慨,「一個小破[金鐘罩],他敢喊價一萬八,想錢想瘋了!」
「等等,」一提錢,鄭落竹記憶力就上線了,「一萬八?」他帶著詢問看向自家范總,如果沒記錯,范總在地下城買[金鐘罩]的時候,一個要三萬吧?虧了啊!
何律想起范佩陽在1/10地鐵里使用過「金鐘罩」,頓時明白了鄭落竹的反應,耐心解釋道:「一次性文具在地下城裡是最貴的,因為那時候的文具對闖關作用最大,現在天空城裡再買文具,只能起到很有限的應急作用。」
「那也分文具,」江戶川補充道,「很多攻擊的一次性文具,現在連應急作用都起不到,防禦的文具最多也就扛一下攻擊,還未必扛得住。」
何律也知道自己這條情報有些雞肋,其實八萬八的主要客戶源都在地下城,他大部分文具是在地下城收的,也是回地下城裡去賣,天空城這邊就是掛著,其實不怎麼開張,畢竟大家都闖到7/10了,戰鬥經驗、戰鬥技巧都積累了不少,與其花大價錢買幾個起不了大作用的文具,還不如專注訓練自己的文具樹。
思及此,他坦然承認:「我掌握的情報,大家都說完了,實在貢獻不出更有價值的。」
就剩甜甜圈和VIP了。
眾人轉頭看向這兩個平日最高調的小分隊,莫名覺得今天,兩隊都有些反常的沉默。
崔戰揚起眉毛:「你們這是,有致命情報?」
關嵐明顯在走神,聽見崔戰的聲音,才怔了下,整個人迅速清醒,扯出笑容,還是熟悉的天真無辜:「不致命,就是你們說來說去,好像都沒提到探索者,他們可是占了快1/5的天空城……」
三十一人是圍成圈的,有人在里圈,比如正在交談的各組長,也有人在外圍,比如越胖胖。
這會兒他悄悄往旁邊挪了一點,來到同樣落在外圍的五五分.身邊,小聲問:「你們組長怎麼了?」
很多人都看出了關嵐的不在狀態,但好奇心旺盛到主動過來問的,也就越胖胖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組長們都在交流,胖胖很閒。
五五分看起來情緒也不高,像是被自家組長傳染了,聞言輕聲嘆息,英俊的面容愈發憂鬱:「也沒什麼,就是仇人沒找到。」
越胖胖:「仇人?」
五五分點頭:「嗯,他以為那人就在天空城。」
越胖胖:「結果不在?」
五五分:「原本是在的,但兩周前進了闖關口,沒到集結區。」
「沒到集結區,不就是……」越胖胖盤了一下這個邏輯,再想想關嵐先前的失魂落魄,十分迷惑,「那關嵐應該高興啊,不用他動手,仇人自己就死在關卡里了。」
五五分攤手,比越胖胖還迷惑:「我們都是這麼想的,除了組長本人。」
外圍的竊竊私語,沒影響內圈的交流。
關嵐代表甜甜圈,切實提供了新的思路:「探索者人數眾多,憑他們那種不要命的探索方式,手裡一定有常規渠道得不到的情報,既然我們決定闖關,那就是A.最大程度搜集情報,B.突擊訓練文具樹,雙管齊下才能真正提高安全係數。」
「找探索者那幫瘋子?你確定?」
幾個夥伴齊刷刷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連大四喜都苦了臉:「我和他們接觸過幾次,根本無法溝通,他們對探索這件事狂熱得像中邪,並且對組織無比虔誠,沒有得到允許,他們絕對不會把探索者內部的情報對外透露,什麼手段都沒用,包括暴力。」
關嵐歪頭:「所以我這裡還有一條捷徑。」
眾夥伴安靜下來,等著他挑明。
關嵐說:「在天空城裡找一個叫施方澤的人,他不僅有探索者的情報,很可能連探索者都沒掌握的某些信息,他也知道。」
何律:「施方澤?」
關嵐:「對,他是探索者的創始人,不過早就和探索者決裂了,從那之後就一直留在天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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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方澤:?
鄭落竹:你給我等著,回去我就把你的秘密一層層都剝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