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會面

  樊先生是一個闖過前十三關後,就在許願屋成功擺脫關卡世界的人,再不用像普通的闖關者那樣,繼續進入地下城,闖後面的關卡。

  范佩陽當初被捲入關卡世界,才闖了幾關就遇到一個中間人,說是可以幫他牽線搭橋,買到「提前離開的方法」,由此,他認識了樊先生。

  范佩陽買情報的初衷,是想儘快離開闖關世界,讓被攪亂的生活恢復正常秩序,讓他可以全心去陪伴唐凜走過最後的歲月,去看上哪怕一次午夜場。

  可等他花了一百萬,從樊先生那裡買來了「提前離開的方法」,卻改變了主意。

  因為樊先生的情報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許願屋。

  當時的范佩陽,對關卡世界的認識全部源於<小抄紙>和自身闖關經驗。根據<小抄紙>的提示,關卡世界一共有二十三關。而根據自身經驗,闖過一關,便會在隔天自動進入下一關,以此類推。

  所以他想當然認為闖過第十三關後,就該直接進入第十四關。

  可樊先生給的情報是——

  第十三關通關後,闖關者會進入一個叫做「許願屋」的地方,在這裡鴞系統會滿足你一個特定條件的願望,作為進入後十關的獎勵,許願完成之後,闖關者才會進入後十關,繼續完成後面的關卡。

  但這裡也是唯一可以提前離開闖關世界的機會,那就是不要許願,大喊三聲「我要和鴞對話」,就可以把另外一個「鴞」,類似系統BUG,召喚出來,這個「鴞」會給你兩個選項:A.關閉前十三關;B.提前離開關卡世界。

  樊先生當年選了B,並在後續這些年裡,以販賣此情報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

  就一條情報能賺多少錢?

  明碼實價一百萬,這還是給范總牽線的中間人口中的「打了八折」。

  不過范佩陽在聽到「許願屋」三個字的時候,就知道這條情報他用不上了。他既不會選擇A,也不會選擇B,他選擇遵循關卡規則,許願,然後繼續往下闖。

  唐凜,就是那個願望。

  「你浪費了一百萬。」坐車去樊先生家的路上,唐·前財務總監·凜還是沒忍住,念叨了一句。

  浪費?

  收回眺望車窗外的視線,范佩陽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自家總監的價值觀:「一百萬能換到你的健康,在我看來就和不要錢一樣。」

  唐凜哭笑不得:「你這是偷換概念,就算沒情報,你也會到那裡。」

  ……也會做同樣的決定。

  「但是情報可以讓我提前鎖定目標,更有針對性地提高效率。」范佩陽至今都很慶幸,遇見了那位幫樊先生牽線賣情報的中間人。

  「換來我健康的不是一百萬……」唐凜忽然說,聲音很低,像自言自語的呢喃。

  范佩陽微微皺眉,不懂他為什麼又要重複一遍。確實,就算不花一百萬,他也會到許願屋,但這個意思唐凜剛剛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沒必要再……

  「是提前離開的機會,」唐凜抬起眼,靜靜看他,「你是拿可以提前結束夢魘、重獲自由的機會,換了我的健康。你可以避重就輕,但我不會忘。」

  「你是想說你很感動?」范佩陽的語調微微上揚,透著危險。

  沒有一個索取感情的人,會因為被索取者感動而高興,因為感動不是感情,唐凜知道。可他更不希望范佩陽因為「不想挾恩圖報」這種莫名的理由,就規避甚至抹掉那些付出,這對范佩陽不公平。

  「我很感動。」在被得摩斯揭開那幾段記憶之後,唐凜就決定,以後無論何時,都要誠實把自己的心情,傳遞給面前這個人。

  被突然徵招來開車的單雲松單特助,完全聽不懂後面兩位老總在聊什麼。不過在經歷了唐總身體神奇痊癒、范總公司莫名放權、兩位老總一起神隱等多件奇事後,再發生什麼,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就這樣?」范佩陽突然靠近,幾乎遮住了唐凜眼前全部的光。

  唐凜嚇一跳,後背條件反射地緊靠座椅,想和范佩陽拉出一些安全距離,但在車內有限的空間裡根本沒用。

  范佩陽微微低頭,呼吸掠過唐凜眼睛,吹得他睫毛輕顫。

  唐凜癢得眨了眨眼,心跳快得厲害,但立場堅定:「就這樣,就是感動。」

  「所以呢?」范佩陽問,像在期待著什麼。

  唐凜茫然,都感動了,還有什麼所以?

  范佩陽懷疑他在裝傻:「通常人在感動的時候,都要給對方一些親密的肢體回應。」

  「……」唐凜沒裝傻,他是真沒跟上范總的思考迴路。

  所以生氣的不是自己說「感動」,而是感動之後沒有及時給一個表達感動的「擁抱」?!

  抱著試試看的心裡,唐凜艱難抽出手,輕輕環抱,拍了拍范佩陽的後背。

  范佩陽順勢把重量都壓過去,舒坦了。

  雖然他想要的是親一下,但抱就抱吧。抱習慣了,其他還會遠嗎?范總在心裡的「項目進度表」上,又畫了一個階段性小目標完成的勾勾。

  「……」前方開車的單雲松,透過後視鏡圍觀了范總強勢索抱的全過程。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永遠都會有更奇怪的事情發生!

  黑色賓利已經行駛到了北京市郊,再有十幾分鐘,就能抵達樊先生的別墅。

  而同一時間,樊先生已經迎來了第一撥客人。

  「又見面了。」會客廳里,樊先生和兩位客人握手。

  樊先生四十多歲,保養得宜,氣質儒雅。

  來者是兩個年輕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

  神情淡然的是吳笙,先伸手過來握了下,很短,完全的禮節性,而後坐進沙發里。

  進門就掛著笑臉的是徐望,握住樊先生的手時很親切:「我能問一個失禮的問題嗎?」

  樊先生不知他要問什麼,但還是禮貌點頭:「請問。」

  徐望笑得更燦爛了,帥氣里透著活潑,活潑中又滿滿真誠:「你說有兩個還在後面關卡的人,希望能了解前十三關關閉的情況,我們一接到電話,就二話不說、排除萬難、風塵僕僕趕過來了,那之前買情報的一百萬,能不能給我們適當性地返還一些?」

  樊先生:「……」

  在聽到「失禮」這種描述詞的時候,他就應該懸崖勒馬。

  「來,請坐。」樊先生用這輩子最大的修養,先邀請提問者坐下。

  徐望在吳笙身旁落座,期待的目光要縈繞在主人家身上。

  樊先生深呼吸,放平心態,才開始掰扯:「第一,你們拿到了情報,並且進行了充分的利用,銀貨兩訖,沒有返還尾款的道理;第二,你們永久關閉的不只是前十三關,還有我賴以生存的財路。」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徐望陷入深深反省,並果然改正:「抱歉,前面的提問收回。」

  聊沒兩句,便有人送來茶水,不過擺到面前,吳笙和徐望才發現,只有白水,沒有茶。

  「對不住,」樊先生致以歉意,「以後再無情報可賣,我得從現在開始節衣縮食了,茶葉太貴。」

  吳笙:「……」

  徐望:「……」

  兩位客人在這幢隨處可見名畫、古董、珍稀老黃花梨家具,占地巨大且產權明確的別墅里,想圍毆戶主。

  唐凜和范佩陽被人從大門引到會客廳時,見到的就是這樣「寧靜和諧」的場景。

  三個人,喝三杯白水,彼此凝望,默默無語。

  「樊先生,客人到了。」領路的小伙,出聲提醒。

  樊先生放下水杯,起身給兩邊引薦。

  其實也不用說太多,在提前用電話溝通敲定今天會面的時候,兩邊都已經清楚情況了。

  沙發里的二人起身,先自報家門。

  「吳笙。」

  「徐望。」

  後來的也禮貌回應。

  「唐凜。」

  「范佩陽。」

  簡單的招呼里,四人都在暗中打量——

  唐凜想,原來這就是豁出去放棄離開的機會,選擇關閉前十三關,還成功了的人。

  徐望想,原來這就是花一百萬買完情報卻不用,竟然還選擇繼續闖關的人。

  吳笙想,兩個人看起來都不笨,很好,可以溝通。

  范佩陽想,剛才二人坐在沙發里的時候,腿挨著腿,彼此間幾乎沒有社交距離。原來朋友之間也可以離這麼近,他以後和唐凜一起坐的時候就不用顧忌了。

  「四位隨我去樓上吧,」樊先生溫和道,「上面房間安靜,方便說話。」

  關卡世界的事,是禁止對外闖關者之外的人傳播的,一旦被判定為有可能泄露關卡相關信息,闖關者就會頭疼欲裂。

  所以之前在車裡,范佩陽和唐凜聊了那麼多,也只是圍繞「情報」,而避開了「許願屋」、「關卡」這樣的詞,以至於單雲松從頭聽到尾,還是一臉懵逼。

  四人被樊先生帶到二樓盡頭的一間書房,寬敞明亮,又安靜怡人。

  「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樊先生退出房間。

  唐凜意外,剛要出聲詢問,徐望比他更快:「你不和我們一起?」

  「不了,」樊先生笑笑,「還是當中間人比較輕鬆,剩下的,你們直接溝通。」他安排了一個青年站在門口,「這扇門隔音很好,你們放心聊,有事開門叫他就行。」

  樊先生退得乾淨利落,幾乎沒給四人再議的機會。

  書房門闔上。

  樊夜白獨自走過長長走廊。

  一方是關閉了前十三關的人,一方是希望能獲取有用線索和經驗,抱著「或許同樣的方法也可以作用後十關」的人。

  他這個中途逃跑的人,沒資格坐在其中。

  樊夜白在走廊另一端盡頭的房間門前停下來,推門而入。

  這是一間茶室,但方位原因,光線不足,在這樣不開燈的白天,一片晦暗不明。

  「這麼快就結束了?」一個和樊夜白年齡相仿的男人,大咧咧坐在茶海前,盤起一條腿搭在另外一條腿的膝蓋上,與茶室淡然靜心的氣氛格格不入。

  「沒,讓他們自己聊了。」樊夜白說完,才注意到男人坐的位置,以及灑脫的坐姿,禮貌下逐客令,「請遠離我的茶海,謝謝。」

  男人完全沒有挪地兒的意思:「我就看不慣你這些窮講究。」

  樊夜白在茶海對面坐下:「我自己關起門來講究,你上門來看不慣,真是辛苦了。」

  「別跟我繞圈了,」男人毫不留情戳破他,「是不是覺得特羞愧,特無地自容,特沒臉和他們待一起?」

  「你再廢話一句,我就把你腦袋按茶海里拿開水澆。」

  「這就對了,別一天天裝文化人,我就喜歡你當年三句話之內必定問候對方女性親屬的瀟灑。」

  「……你這品味也是絕了。」

  不過對方那些刺耳的話,全中。

  樊夜白煮上泡茶的水,幽幽道:「他們都是敢於向未知危險發起挑戰的人。如果我當年不是選擇離開,而是鼓起勇氣,孤注一擲選擇關閉……」

  「你不只沒關,還用情報來賺錢。」男人閒閒接茬。

  樊夜白眯眼睛斜過去:「哪次賺的錢沒分你?」

  男人理直氣壯攤手:「當年要不是我帶著咱們隊所向披靡,你能順利闖過十三關?」

  樊夜白:「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多少次因為你的隨心所欲,我們退回去重來?」

  男人:「嘖嘖嘖,當年一口一個哥,叫得多親啊,現在咱沒利用價值了,就說咱隨心所欲……」

  水開了,發出聲響。

  樊夜白也不泡茶了,直接給自己倒了一盞水,心太累。

  男人還等著喝茶呢,看樊夜白這架勢,直皺眉:「你不會打算也用白水招待我吧?」

  樊夜白給自己倒完水,就結束了,雲淡風輕道:「不好意思,招待客人是白水,招待你連水都沒有。」

  「料到了。」男人咧開嘴,「所以哥們兒我自己帶了。」

  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瓶烈酒,「咚」一聲放在茶海上,男人朝樊夜白一揚下巴:「來不來?」

  書房內。

  樊先生走後,四人進行了簡單的寒暄。

  「謝謝你們願意見我們。」唐凜說的是真心話。突然被兩個陌生人邀約,不是誰都願意欣然前往的,何況吳笙和徐望才剛經歷過一場串聯十三個關卡的大戰。

  「不用客氣,」吳笙說,「大家一起闖關,互相幫助義不容辭。」

  「我不是,」徐望坦誠道,「我主要想來看看拿一百萬打水漂的土豪。」

  范佩陽:「……」

  唐凜樂了,把旁邊的范總往前推一點,說:「看他就行了,買情報並且買完不用的事,我也是後面才知道的。」

  徐望視線終於固定,抬頭仰望,土豪果然很高大。

  還沒膜拜完,腦袋就被吳笙扳回來:「說正事。」

  徐望撇嘴,乖乖落座。

  唐凜微微挑眉,不動聲色。

  四人面對面落座。

  徐望開門見山:「你們既然也買了情報,在許願屋的操作我就不說了,就說選了『關閉鴞』之後發生的。」

  「嗯。」唐凜點頭,洗耳恭聽。

  「選了關閉之後,那個鴞,就是BUG,和我們說,前十三關和現實世界的連接通路,是靠鴞玉進行能量供應的,而每一關的鴞玉,都可以通過其他關卡的鴞玉能量進行修復,所以想永久切斷這些通路,就要在同一晚,將十三塊鴞玉都挖出來毀掉。」

  「所以你們毀掉的其實不是關卡,而是關卡和現世界連接的通路?」這和唐凜之前的認知,有些許出入。

  「是的,BUG鴞明確說了,關閉的是通路。」徐望肯定道,隨後話鋒一轉,「不過關閉通路了,裡面的所有闖關者都會被直接彈回現實,也不會再有新人被吸入,所以從我們闖關者的角度,關卡就是關閉了,但對於關卡裡面那些……」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程序也好,NPC也好,應該還在運轉吧,畢竟已經自行運轉那麼多年了,而且有一些NPC好像也隱約有了自主意識……」

  「自主意識?」唐凜沒經歷過前十三關,但通過范佩陽和竹子的描述,那裡更像一個依照程序運行的遊戲世界,所有的關卡內容還有NPC,都能像數據一樣在隔天完美還原。

  「具體的我們也沒搞太清楚,」徐望抬手一指吳笙,「反正他覺得就算通路關閉了,裡面那些關卡世界還會繼續運行。」果斷把鍋甩給自家頭腦擔當,是徐隊長的天賦技能。

  唐凜點點頭。

  其實前十三關的屬性究竟是虛擬空間還是異空間,究竟是數據程序還是意識臆想,都不是他今天想了解的重點。

  因為後十關明顯和前十三關是兩個世界,闖關的體驗感完全不同,關卡的規則和形式也大相逕庭,唯一算得上二者有交集的,就是「鴞」這個系統。

  所以唐凜今天想重點問的,也是這個:「樊先生說之所以能找到提前離開的方法,是因為鴞出了BUG,你也說,是BUG鴞告訴了你關閉通路的方法。但我想不通,鴞為什麼會出現BUG?就算真出了,為什麼不是關卡紊亂,或者其他影響,而一出就是這種有著自我毀滅傾向的BUG?」

  徐望說:「這兩個問題,我沒辦法給你確切答案,但我可以把我的事情,還有我們的推論,一起講給你聽,做個參考。」

  唐凜疑惑蹙眉:「你的事情?」

  徐望說:「對,我從頭給你講。」

  唐凜:「從第一關?」

  徐望:「從十年前。」

  唐凜:「……」

  唐總不再說話,默默給徐隊長杯里續了水。

  茶室。

  酒過三巡,樊夜白有點上頭,趁著還算清醒,暫時中斷和前隊友把酒憶往昔,找來那邊守著書房門的人問:「情況怎麼樣了?」

  守門青年說:「中間進去送過一壺新水,好像只有兩個人在交談,另外兩個就一言不發地聽,跟領導似的。」

  樊夜白揉揉額角:「哪兩個?」

  守門青年說:「就那兩個。」

  樊夜白瞭然:「哦,那兩個。」

  守門青年問:「那我過去了?」

  樊夜白說:「去吧。」

  人走門關,茶海另一邊的男人滿臉懵逼,到底是哪兩個啊!

  樊夜白懶得解釋:「說了你也不明白。」

  吳笙和范佩陽兩位的特殊氣質,只有接觸過的人才懂精髓。

  書房。

  唐凜感覺自己聽了個科幻故事。

  事情真的要追溯到十年前,故事中不僅有徐望吳笙,還有樊先生。

  那是一個雨夜,還是高中生的徐望,被短暫地卷進了前十三關中的第三關,一個喪屍橫行的末日都市。

  他的進入是「非正常」的。

  正常被選中的闖關者,初到關卡世界理應進入第一關,然後一點點熟悉規則,闖蕩關卡。而徐望不僅直接進入了第三關,還是以「透明人」的形態,就是他可以看見同在一個關卡內的闖關者,但闖關者們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說話,就算碰到他也會從他身體中穿過去。相反,那些喪屍卻可以撞到他,但又不會對他採取攻擊,看起來就像是把他當成NPC同類一樣。

  他就在這樣的形態下,看見了正在闖關的樊先生小分隊,並跟著他們,從頭到尾圍觀了一場「闖關」,直到最終小分隊將疫苗交給老醫生。

  可是當小分隊的大部分人陣亡彈回現實,樊先生跑掉脫身之後,徐望卻沒有被彈出去,反而看見那個拿了疫苗的老先生,又把疫苗從儀器里取出來,丟進了垃圾桶。

  同時樊先生小分隊戰鬥時使用了一個文具,<[幻]靈魂畫手>。這個文具使用後,會出現一隻小三花貓,幫忙探聽位置房間的情況,樊先生小分隊離開關卡後,小三花也還在。

  徐望抱起小三花,然後就聽見了鴞的求助。

  那是一個在耳內響起的破碎電流音,不斷重複:幫幫我……

  可是還沒等徐望問清楚終究該怎樣救,他就被彈回了現實,抱在懷裡的小三花竟也被帶回現實,成了一個可愛的鑰匙扣。

  不過回到現實的一剎那,他在關卡內的記憶就被抹掉了,誤以為鑰匙扣是吳笙的,便偷偷留了下來,之後安然度過十年,直到再次被捲入關卡世界。

  這次,他是以正常的「闖關者」身份進入的,並在裡面和吳笙重逢,又因為一些契機,找回了十年前那晚的記憶,都是後話了。

  唐凜認認真真從頭聽到尾,最好奇的竟然是,為什麼誤以為是吳笙的鑰匙扣,徐望就要偷偷留下?還有十年前的那個雨夜高中,徐望為什麼和吳笙一起離開宿舍,跑到教室?

  不行,唐凜壓下探索欲望,強迫收回發散的思維。

  他已經被一個男人的情感困擾得夜不成眠了,這時候探索另外兩個男同學的十年前,怎麼想都是自己給自己挖坑。

  「也就是說,」唐凜試著總結,「鴞是十年前就出現了BUG,那一晚BUG不僅找了你,還找了跑出你視線範圍,但其實並沒有離開關卡的樊先生,你沒聽完的後續,樊先生聽完了。」

  「對,」徐望說,「當時BUG鴞就希望樊先生能幫它關閉前十三關的通路,樊先生也答應了,可是臨到許願屋,BUG鴞又給了他第二個選擇,就是如果不選『關閉』,就可以選擇『提前離開』。」

  提前離開,自然比前途未卜困難重重的關閉前十三關有誘惑力多了,給出這選項,就差寫明「我不想讓你選擇關閉」了。

  可是唐凜越聽越迷惑:「既然BUG鴞希望你們幫它關通路,為什麼又要弄出這麼一個選項進行干擾?」

  「吳笙猜測是程序的自我修復能力。」徐望說,「BUG鴞其實就是原來的鴞系統,但是當系統意識到自己出了故障後,進行自我修復,用新的『鴞系統』覆蓋了舊的,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十年,BUG鴞就沒有再出現的原因。」

  「但它並沒有完全被消滅,」唐凜聽明白了,「而是蟄伏在許願屋裡,所以為了規避風險,新的鴞系統給最後殘留的這部分BUG套了一層『防護』,就是『提前離開』的選項,這樣就算有人觸發了BUG鴞,也會毫不猶豫選擇提前離開,而不會選擇『嘗試關閉』,從而影響前十三關的正常運行。」

  「就是這樣。」徐望猛點頭。第一次感覺到和聰明人對話好輕鬆,這條理清晰的總結完全不遜於吳笙啊。

  而且人還溫柔,一說話就讓人想聽,眉眼也好看,雖然氣質有點冷,但笑起來像微涼的風,更有種特別的味道……

  「咚。」一杯水放到自己面前。

  徐望收回視線,茫然抬頭,對上了范佩陽的眼。

  那個前十三關排行榜上的常客,那個拿一百萬打水漂眉頭都不皺一下,那個今天從頭到尾除了說一句自己名字,再沒開過口的男人,此刻正定定看著他,說:「喝水。」

  壓力突如其來。

  徐望咽了下口水,拿起自己本來的水杯:「呃,我有。」

  范佩陽淡淡點頭:「那就喝兩杯。」

  徐望:「……」

  媽的,他想起了大學畢業剛入職時被狗頭上司支配的恐懼!

  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把范總放來的水杯又給他送了回去,同樣「咚」一聲。

  「謝了,他不夠喝,可以喝我的。」

  唐凜沒注意周遭火花,他全部心思都在高速處理得來的信息。

  BUG十年前出現的基本確定了,但為什麼出現,不詳。

  徐望小分隊挖鴞玉的經驗,是否適用後十關,不詳。

  徐望小分隊曾無意中挖出過一塊鴞玉,導致那塊鴞玉所在關卡短暫關閉,但很快修復了,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後面他們闖過十三關,進入許願屋,召喚出BUG鴞,才知道那時候挖出的鴞玉就是關閉前十三關的關鍵……

  等等。

  唐凜仔細回憶徐望說的,他們第一次無意中挖出鴞玉的時間,眼裡赫然一亮,迫不及待開口:「徐望,你們無意中挖出第一塊鴞玉的時間點,就是我們在……唔……」

  劇烈的頭疼突如其來,狠狠截斷了唐凜的後半句話——就是我們在地下城發現關卡難度提升的前夕。

  他猝不及防,猛地低下頭,咬緊牙關才忍住沒有狼狽抱頭,豆大的汗珠瞬間滲出來。

  范佩陽伸手將他攬過來,扣著後腦,將他的頭按進自己肩膀:「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和他們講後十關的事。」

  吳笙、徐望:「……」

  聲音是絕對的不悅,語氣是絕對的責備,但這溫柔的攬著對方的頭是什麼配合動作?

  唐凜抵著范佩陽肩膀,額頭的汗將對方的衣服濡濕,過了好久,才感覺疼痛漸漸散去。

  他輕輕喘息,覺得自己今後都不會再碰禁忌了。

  之前是沒經歷過前十三關,雖然知道試圖透露會被頭疼警告,但沒有那麼強烈的「禁止意識」,現在記住了。

  一次懲罰,足以警鐘長鳴。

  不過事情雖然不能拿出來和吳笙、徐望討論,但唐凜有八成的把握,後十關關卡難度的提升,和對方那次無意中挖出鴞玉有關係,很可能是刺激到了鴞系統,像修復BUG那樣,因為感受到危險,所以有了增加難度的應激反應。

  一塊鴞玉就讓後十關的難度增加了,現在所有鴞玉被毀,前十三關通路被徹底關閉,對後十關的影響會有多大?

  唐凜無法想像。

  只是闖關口不開嗎?還是在用暫時的平靜,醞釀更大的災難?

  徐望不知道唐凜心中所想,就是單純覺得,眼前兩位已經抱很久了,雖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擁抱,只是一個頭抵著另外一個肩膀,另外一個扣著後腦,好像想摸摸頭髮,又躊躇著不知道糾結什麼……

  當坐在對面的他和吳笙是空氣嗎!

  還有這種十分熟悉的親昵微妙的氣氛,是他的錯覺嗎?

  「咳,」吳笙清一下嗓子,毫不留情打破曖昧空氣,「總而言之,我們能提供的信息就是這些,希望對你們有所幫助。」

  徐望立刻挺直腰杆,默默用眼神給自家軍師強行踹翻「疑似狗糧」的行為點讚。

  唐凜緩得差不多,想從范佩陽肩膀離開,結果發現後腦的大手完全沒有放他走的跡象。

  唐凜哭笑不得,可又覺得在這種小地方范幼稚病的傢伙有一點可愛。

  不著痕跡在下面用手輕輕扯了扯范佩陽衣角。

  范總收到明確信息,不好再裝傻,悻悻把人鬆開。

  「抱歉。」唐凜朝吳笙和徐望笑一下,為自己剛剛的失態道歉,然後真誠道,「謝謝你們願意告訴我們這麼多,這些信息對我們很有用。」

  「不用客氣。」徐望擺手,然後欲言又止。

  唐凜詢問地看他。

  徐望實在按捺不住了:「我們回答了你那麼多個問題,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就一個?」

  唐凜莞爾:「幾個都行,你說。」

  「你們都買到提前離開的情報了,為什麼還要繼續闖關?」徐望真的要好奇死了,就算土豪喜歡撒錢,也不用把自己賠進去吧,徹底離開關卡世界,回到現實想怎麼撒怎麼撒,多快樂。

  唐凜有些猶豫。

  倒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這個回答會不會又觸發什麼「泄密信息」然後頭疼,他是真怕了。

  「情報是我買的,」范佩陽沉聲開口,「當時他沒進關卡,是我在許願屋,許願把他拉進來的。買了情報沒離開,也是因為我想許願。」

  徐望、吳笙,雙雙驚呆。

  信息量有點大,他們得一條條捋。

  徐望:「你把他拉進的關卡?」

  范佩陽:「對,他沒闖過前十三關,進來就是後十關。」

  吳笙:「你為什麼把他拉進來?」

  徐望:「對啊,為什麼啊,他欠你錢?」

  范佩陽:「……」

  很好,看來只要不涉及後十關的具體內容,都可以安心聊。

  唐凜接棒沉默下來的范總,大方給了答案:「我得了絕症,他想救我,所以拉我進關卡,用了治療性幻具。」

  徐望張大嘴,知道自己為什麼當不成一擲百萬的老總了,這想法秀得一騎絕塵,關鍵不光敢想,還敢幹。

  吳笙更好奇後續:「治好了嗎?」

  唐凜頓了下,點頭:「嗯,好了。」

  吳笙:「回到現實中也好了?」

  唐凜:「至少一直到現在,身體指標都正常。」

  震驚過後,徐望突然發現他忽略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比范佩陽大膽的想法重要得多得多的事。

  「所以……」他看向范佩陽,「你放棄了一百萬的情報,放棄了離開的機會,甚至用了一個可以實現很多事的願望,就換他進來,換他身體健康?」

  范佩陽淡淡地問:「不值嗎?」

  「值。」徐望毫不猶豫。不僅值,而且讓人動容。他用泛起熱氣的眼睛尋找吳笙,眨巴的眼睛裡全是一個問題:感不感人?就問你感不感人?

  吳笙:「……」

  感不感人等會兒再說,他必須得把那個嘚瑟的范佩陽壓制了,不然讓徐望這麼感動下去,自己的愛情故事就徹底黯淡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范佩陽這就是上門挑釁!

  「其實我們分開了十年,」吳笙拿杯喝一口水,開啟憶情路模式,「這十年我一直在國外,後來回國就是想找他,結果現實里還沒見上,就直接在關卡里見到了。」

  唐凜沒想到這中間還有十年的錯過,頓時也很感慨:「你們是高中同學,中間分開十年,還能在關卡里遇見,真是很難得的緣分。」

  吳笙卻搖頭:「不是緣分,如果我沒有回來找他,如果不是和他在同一個城市,甚至區域都離得很近,可能就不會被一起選中進入鴞。」

  唐凜:「……」

  如果他這時候還聽不出對方在秀恩愛,這些年的人生就白過了。

  「我們一起創業的,」范總雲淡風輕,但插入聊天的姿態很強勢,「很多年前就在一起,白手起家,一直到現在,最好和最壞的日子都在一起。」

  唐凜:「……」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吳笙:「我們高中三年,同吃同住。」

  徐望:「……」

  這是什麼見鬼的勝負欲!

  范佩陽:「我現在和他住在一起。」

  吳笙:「我現在也和他住在一起。」

  范佩陽:「我們談過戀愛。」

  吳笙:「我們正在談戀愛。」

  范佩陽:「……」

  對戰結束,范總,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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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長9400+,兩章合一章,補昨天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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