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的第一枚守關者徽章,誕生了,在考核接近尾聲的時候。閱讀М
白路斜抬起頭,朝得摩斯晃晃手臂上的徽章。
得摩斯微微頷首,等著闖關者激動、感謝或者嘚瑟。
結果都沒有。
一襲白襯衫的闖關者,真情實感地將眉頭皺成嫌棄的形狀:「你的圖案好醜。」
得摩斯:「……」
只有唐凜注意到守關者扎了心,因為通關者陣營那邊的十幾個人,都在看范佩陽,區別只在於有些人偷偷看,有些人光明正大看。
和尚就是光明正大派的一員。
范佩陽想裝看不到都難。
四目相對,范總問詢性地挑眉。
和尚猶豫了一下,決定當這個記者代表:「范總,請問你現在什麼心情?」
范佩陽莫名其妙:「什麼心情?」
和尚給他一個「別裝了」的眼神,湊近低聲道:「你把得摩斯懟成那樣,都沒得到徽章,白路斜輕輕鬆鬆聊兩句就到手,你心理能平衡?」
范佩陽沉吟片刻,真心發問:「徽章有什麼意義嗎?」
和尚理所當然道:「認可你的實力啊。」
范佩陽更不懂了:「我的實力就擺在那裡,為什麼需要別人來認可?」
和尚:「……」
通關陣營所有闖關者:「……」
對啊,為什麼?
他們好像很自然就把自己擺在了比守關者低一等的位置,於是「獲得守關者徽章=獲得榮譽」,就成了潛意識裡的默認公式。
可范佩陽不是。
他既沒狂妄到藐視守關者,也沒卑微到仰視守關者,他平視,將守關者當成一個普通的對手……
「還有一點,」范總還沒說完,「他找不到能制住我的恐懼,只能給我通關,單就這一場考核而言,我勝,他負。一個失敗者,有什麼資格給我蓋章?」
所有通關者:「……」
他們錯了。
范總的存在,就是藐視整個世界。
得摩斯總覺得那邊的通關者陣營在說自己壞話,因為時不時就有一些微妙的視線瞥過來,但一來那邊聲音不大,二來他正和最後一位闖關者交談,實在不便分心偷聽。
被留到最後的闖關者。
唐凜。
「知道我為什麼留你在最後嗎?」得摩斯站定後的第一句,不是聊天,是提問。
唐凜原以為這個答案是明擺著的,可被得摩斯這樣一問,便覺出了話外之音:「難道不是因為我們為救叢越,和你動手,勾起了你的興致?」
得摩斯搖頭:「不全是。」
唐凜看了他幾秒,眼底忽然一閃:「地鐵口廣場?」
地鐵口?1/10的闖關口廣場?
這個熟悉的地名,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唐凜和得摩斯這裡。
守關者笑:「你果然聰明。」
唐凜沒笑,但目光瞭然:「你當時果然就在現場。」
兩句沒頭沒腦的對話。
祁樺、叢越、下山虎、白路斜他們不懂。
但經歷過1/10廣場[斯芬克斯之謎]摧殘的眾人卻懂。
也因為這兩句話,他們將前後所有細節,都串起來了。
對陣提爾時,提爾曾提到得摩斯,那也是他們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提爾當時說的是——得摩斯說這次有個有趣的傢伙,我還以為可以期待一下,怎麼到我這裡的人數,反而比從前都少。
當時他們不知道得摩斯是誰,更不知道「有趣的傢伙」指誰。
後來到了這裡,知道了[斯芬克斯之謎]就是得摩斯的傑作,但他們依然不能確定,當時的得摩斯有沒有在1/10闖關口的廣場,畢竟兩場考驗——[深海恐懼]、環形城的[人心恐懼]——得摩斯都可以隔空向他們內心傳話。
但是現在,所有細節都連上了。
得摩斯就在現場,並且看見了唐凜拉著南歌去各大組織破解[斯芬克斯之謎]。
得摩斯口中的「有趣傢伙」,自然就是被留在最後的唐凜。
「這淵源可夠深的。」和尚感慨,也不知道該說早早被盯上的唐凜,是幸還是不幸。
全麥也頓悟:「難怪一起出手幫那個胖子,一個馬上就聊,一個留到最後,」說著他還故意瞥「馬上就聊」的范總一眼,「原來感情基礎不一樣。」
五五分本想接隊友的口,繼續抒發,餘光看見范佩陽沉下的臉,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作為一個剛剛失業的十八線小演員,還是先閉麥吧。
那邊兩個人,聊得愈發熱絡。
「你那時候既然看到了是我在搞破壞,為什麼不對我出手?」
「1/10不屬於我的地盤,鬧出動靜很麻煩。」
「所以你什麼都不做,就跑了?」
「不算什麼都沒做,我記住你了。」
「記住了,然後呢?」
「然後我就想,如果守2/10的時候能撞上你,再好不過。」
這邊范總臉色,愈發地黑。
全麥、五五分、和尚以及大部分眼明心亮的通關者,都看見了一個修羅場的低壓,正在范總周身形成……
「其實你該慶幸,當時破[斯芬克斯]的是我,」那邊唐凜的聲音忽然提高一些,像是希望全場都能聽清,「如果是范佩陽,說不定破完[斯芬克斯],直接就把你當場抓出來了。」
范佩陽輕咳一聲,低沉地提醒唐凜:「你聊你的,不用特意帶我。」
通關陣營眾人看著范總周身的低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你明明就開心死了!
「時間不早了,敘舊就到這裡。」得摩斯收斂笑意,正色起來,蒼白英俊的臉上,一雙眸子漸漸變得危險,「我對你的期待值很高,很高,」他望著唐凜,刻意放緩了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像呢喃,更像威脅,「千萬別讓我失望。」
唐凜靜靜看著得摩斯,沒回答。
因為他知道自己怕什麼。
他怕死亡,很怕,很怕。
所有劫後重生的人,都會格外珍惜生命,他也沒能免俗。
所以他覺得,得摩斯恐怕真的會失望。
得摩斯輕而易舉就看進了唐凜的眼睛深處。
這是他見過的最通透的一雙眼睛,乾淨,清澈,直達心底。
但心底就不那麼漂亮了。
無數似雲似霧的白團團在漫山遍野里飄,大的,小的,圓的,橢圓的,蓬蓬鬆鬆連成一片。
經歷過上一位的「白茫茫世界」之後,得摩斯現在對任何有白色元素的世界都沒好感。
幸而,唐凜這裡還是有山有水有綠樹的,繞開一個個白團團,爬上山,低頭,就能看山澗峽谷里的深淵。
不過距離太遠,深淵中的東西就看不清了,只黑乎乎一團。
會有什麼呢?
得摩斯在無比期待中,縱身一躍,擁抱深淵。
片刻後,得摩斯輕鬆落地。
下墜途中沒遇到任何阻礙,就這麼順利落在深淵之底。
等一下。
怎麼回事?
正常流程不應該是「深淵裡堆滿了恐懼怪物,他費勁千辛萬苦衝破這些小嘍囉,終於尋到最深的恐懼」嗎?
但話又說回來,這個空蕩蕩的深淵莫名給他一種熟悉感……
再等一下。
得摩斯後知後覺地轉身,終於看清了淵底的全貌。
不是一個恐懼怪物沒有的。
三個黑色小毛球,躲在他身後的角落,瑟瑟發抖。
得摩斯:「……」
把這玩意兒稱為「怪物」,他都有點不忍心。
不過他終於想起熟悉感的來源了。
范佩陽,空蕩深淵,淵底一個書架。
唐凜,空蕩深淵,淵底三個毛球。
這算什麼?
情侶款深淵?!
「來吧,讓我看看你們都是什麼。」由於想起了被那兩個傢伙聯手欺負的黑色回憶,得摩斯是磨著牙,向黑色毛球們走過去的。
三個小毛球似乎感知到了某種危險,咻咻咻地跑開,移動之靈活,堪比求生欲爆發的下山虎。
得摩斯:「……」
神殿。
守關者佇立在唐凜面前,神色嚴峻,目光愈發犀利,像染了血的鉤子,要將唐凜心底最黑暗的恐懼拖拽出來。
淵底。
守關者氣喘吁吁,追毛球追得快要抓狂,終於逮住其中一個!
世界驟然一變。
病房,單人床,揮之不去的消毒藥水味。
一個病懨懨的唐凜,靠坐在床上,正試圖拔掉自己的輸液針。
得摩斯認得唐凜那張臉,卻無法把眼前的人,和那個聰明狡猾的闖關者聯繫到一起。
「你在幹什麼?」他故意問。
病床上的唐凜抬起頭,眼裡沒一絲活氣:「醫生說我沒救了,何必浪費時間。」
得摩斯若有所思:「你得了什麼病?」
唐凜指指自己腦子:「這裡長東西了。」
得摩斯:「不能治嗎?」
唐凜:「位置不好,沒法手術。」
得摩斯不問了。
因為他已經得到了全部想要的。
這不僅是唐凜的恐懼。
也是唐凜的記憶。
很悲慘。
但得摩斯沒有同情,只有失望。
他以為唐凜會帶給他驚喜。
結果唐凜僅有的三個恐懼之一,竟然是「死亡恐懼」。
俗不可耐。
得摩斯從毛球怪物中抽離,泄憤似的一腳將其踢開。
黑毛球「嗷嗚」一聲,落到偏遠角落。
另外兩個似乎被嚇到了,逃得更風馳電掣。
反正深淵裡也沒人看見,得摩斯什麼形象姿態都不顧了,挽起袖子就吭哧吭哧追。
第二個黑色毛球球終於到手。
世界再變。
水世界酒店,購物區。
唐凜坐在落地玻璃前,茫然看外面的深海,眼睛不知是要哭,還是剛哭過,紅通通的,這讓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少見的柔軟。
得摩斯鬼使神差地放輕了聲音:「你怎麼了?」
唐凜回過頭來,可憐兮兮看他:「范佩陽回不來了。」
得摩斯:「……」
在范佩陽書架上都是唐凜,在唐凜這裡又聽見范佩陽名字,吃過虧的守關者總覺得這不太像一個好兆頭。
唐凜:「他擅自離隊去海底洞穴群,現在追擊艇出去了,神仙也救不了。」
守關者不想打聽。
恐懼者非要傾訴。
「我說過很多次了,什麼都沒有命重要……」
「找不回記憶又怎麼樣?未來總還會有新的記憶……」
「可命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為什麼非要這麼固執……」
守關者扛不住了:「你問我幹什麼,你去問他啊!」
唐凜不說話了,就拿著泛紅的眼眶可憐巴巴看過來。
得摩斯果斷扔掉毛球,回歸淵底,然後確認,他還是喜歡神殿裡那個平靜冷然的唐凜。
一共就三個恐懼。
連續兩個都有恐懼者本人,連續兩個都是怕死。
一個怕自己死。
一個怕范佩陽死。
得摩斯不想看第三個了。
可又管不住自己的手。
「嗷嗚!」
第三個黑色毛球被抓住。
得摩斯眼前忽然一暗。
猝不及防的光線變化讓他適應了好半天,才慢慢看清,自己已身處一間寬敞的臥室。
臥室沒開燈,月光透過輕紗窗簾,照進房內,隱隱約約映出一張雙人床的輪廓。
得摩斯咽了下口水。
這是什麼微妙的場景……
「砰——」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唐凜。
「砰——」
剛進門的唐凜又飛快轉身,把門嚴嚴實實關上了。
與此同時,外面響起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下都很重,敲得得摩斯都跟著心跳突突的。
這是什麼索命惡鬼……
「讓我進來。」
得摩斯:「……」
很好,是范佩陽。
「對不起,」唐凜和門外的人說話,有掙扎,有歉意,「我沒辦法給你回應,但我可以保證,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
門外沉默半晌。
「沒有朋友,要麼回到從前,要麼形同陌路。」
得摩斯聽得有點懵。
唐凜這是在害怕什麼?
擔心不能給范佩陽回應,到最後就連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這個恐懼映射過來,就成了眼前這樣?
那輕紗幔帳雙人床什麼意思?
難道是唐凜潛意識裡想……賣身求朋?!
壓抑住想在恐懼者心底吶喊「你不要胡思亂想」的衝動,得摩斯丟掉最後一個毛球。
三個恐懼。
一個關於自己,兩個關於范佩陽。
這並不出乎得摩斯的預料。
畢竟范佩陽心底一書架,都是唐凜。
但三個恐懼的內容,雖偶有起伏,整體依然平淡。
配不上他的「特意留到最後」。
得摩斯跳出深淵,回到山巔,吹著唐凜心底的風,想著等一下的送別詞。
畢竟是自己曾經看中的闖關者,就算判死刑,也要有些儀式感。
清風拂面。
不經意帶來一個蒲公英大小的白團團,也碰到了得摩斯的臉上。
得摩斯抬手想將其彈開。
卻在下一秒,墜入一個新的世界。
那是一輛停在路邊的車,車主人坐在駕駛位,望著擋風玻璃發呆。
得摩斯走過去,敲敲車窗。
車窗放下來,車主人轉過頭:「有事?」
又一個全然陌生的唐凜。
西裝革履,利落優雅,逢人會帶笑,溫和得恰好到處。
這不是深淵。
不是深淵,就不是恐懼。
那是什麼?
情感?
記憶?
得摩斯對一切和恐懼無關的東西不感興趣,哪怕是誤打誤撞進來了,他也應該轉身就走。
可或許因為他從沒想過,那些奇怪的白團團里還能別有天地,於是鬼使神差,他就往下問了:「你在這裡幹什麼?」
唐凜苦笑:「心情不好,靜一靜。」
得摩斯又問:「為什麼心情不好?」
唐凜趴到方向盤上,側臉看他:「有個壞蛋把我的生日忘了。」
※※※※※※※※※※※※※※※※※※※※
有的人表面是唐總,心裡委委屈屈。摸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