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不得不保持瞎眼的狀態。

  這種狀態持續了半天時間,直到夜晚月上柳梢的時候，伊澤杉才幫庫洛洛取出了眼中的【蟲】。

  庫洛洛很沉默，這次的教訓足夠深刻，伊澤杉讓他身體力行地明白了,不要隨便去看未知的東西,不要有太旺盛的好奇心。

  人生第一次有了單純的、無關生存的想要的東西,結果當頭一棒，這對向來自信甚至到自負的少年的打擊是巨大的。

  而且伊澤杉超級壞心眼。

  在庫洛洛瞎眼時，伊澤杉不斷說你可別去想那條光之河流呀,越想越會去看的,越看你的眼睛會瞎得更快云云。

  伊澤杉不提還好,他在庫洛洛耳邊喋喋不休地說來說去，庫洛洛能不想嗎？

  饒是少年向來心性堅韌,也不由得惴惴起來。

  他不會真的要瞎了吧？

  庫洛洛甚至開始思考要付出什麼代價,讓身邊的富岡先生給自己治療出一雙新眼球了。

  直到深夜,伊澤杉搞定了庫洛洛的眼睛，庫洛洛感受到眼中刺痛減少，立刻睜開了眼睛。

  庫洛洛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太好了,他沒瞎！

  月光照得周圍的森林發出淺淺的銀灰色，以往庫洛洛從不覺得這種景色有什麼好看的,但此刻環視周圍,哪怕是草叢間搖曳的一朵小白花,都格外吸引人。

  伊澤杉伸手捧住庫洛洛的臉,他專注地看著庫洛洛的眼睛。

  庫洛洛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黑色中透著點點金綠之色的眼眸，也許是他的錯覺，那些金綠色的光就像是之前見到的生命河流一樣美麗絢爛。

  伊澤杉仔細檢查了一番,鬆了口氣。

  如他所想，那隻【蟲】剛進入庫洛洛眼中，庫洛洛的眼睛沒有什麼大問題。

  伊澤杉鬆開手，他站直身體，笑眯眯地問庫洛洛：「眼盲的滋味好玩嗎？」

  庫洛洛的眼神有些恍惚，聽到這句話後他才回神。

  他立刻低頭做乖巧狀：「不，我下次不會了。」

  頓了頓，庫洛洛沒忍住：「為什麼我閉上眼後還會看到那條金色的河流？」

  伊澤杉隨口說：「你的眼睛被特別的東西侵入了，通過那個東西形成的橋樑，你可以輕易看到光脈，又沒第二層眼瞼保護，自然會一直盯著光脈了。」

  伊澤杉解釋了一句後道：「好了，我們該去休息了。」

  這次教訓後，庫洛洛沒再提過開啟念力的話題，伊澤杉也沒說。

  事實上伊澤杉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給庫洛洛開念，而且目前他們不在流星街，也不需要急著開念。

  伊澤杉帶著庫洛洛離開森林，進入附近的城鎮。

  從原始森林回到人類社會，伊澤杉拿著席巴給的卡刷刷刷，買了不少必備的日用品。

  庫洛洛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和平的、民風淳樸到他認為愚蠢的地方。

  當伊澤杉帶著庫洛洛去餐廳吃飯，庫洛洛看著盤子裡的烤牛排，忍不住問伊澤杉：「您為什麼要付錢？」

  伊澤杉奇怪地看著庫洛洛：「我為什麼不付錢？」

  庫洛洛沉默了，他拿起叉子刺到牛排里：「……家裡那邊就不需要。」

  流星街也是有小型的交換和買賣的。

  不過這種買賣都是基於實力，實力弱的人連花錢的資格都沒有，先不說錢從哪裡來，單說實力弱小還有錢，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快來搶我。

  流星街大多是以物易物，或者實力高強的人直接去搶奪，錢反而是沒什麼用的東西。

  庫洛洛看著飯店老闆和服務員，他們都很弱，弱得連他都能全部幹掉。

  伊澤杉：「你這麼懷念家裡？那我明天就送你回流星街。」

  庫洛洛連忙說：「不，我不想回去。」

  伊澤杉指了指庫洛洛盤子裡的牛排：「你不吃就給我。」

  庫洛洛不可置信地看伊澤杉，這位富岡先生還和他搶飯嗎？

  伊澤杉：「我飯量很大的，不能浪費食物。」

  庫洛洛立刻專心吃飯，再沒空想七想八了。

  吃飽喝足，伊澤杉付錢走人，庫洛洛跟在身邊，他不斷看著四周，這是他以前想看卻沒機會看的景色。

  伊澤杉沒在意庫洛洛的想法和態度，小孩子的想法一日三變，庫洛洛又那麼聰明，他相信庫洛洛很快就能明白外面世界和流星街的區別。

  伊澤杉沒急著離開NGL，這個國家崇尚純自然，一些手工製品還是有些技術含量的，伊澤杉收集了很多特別的植物，還買了好幾本相關著作。

  伊澤杉看書的時候庫洛洛也跟著看，從植物到動物，從保護區建立到一個地區的生態平衡構建，從地勢地形到地質探查……庫洛洛看得很認真。

  雖然庫洛洛這些東西沒太多興趣，可既然身邊的富岡先生那麼認真，那說明這些東西肯定有用，所以庫洛洛強迫自己一定要看。

  或者說，不管富岡先生做什麼，他都要跟著一起做。

  他一定要得到這位先生的真正認可！

  ……是的，庫洛洛覺得伊澤杉不教他念力，是因為伊澤杉不認可他。

  庫洛洛從沒想過是伊澤杉壓根不會。

  伊澤杉在NGL晃蕩了很久，他將市面上能找到的、他感興趣的書籍都看完後，就帶著庫洛洛離開了這個國家。

  之後伊澤杉每到達一個新的地方都會先去當地博物館，看那個地方的歷史脈絡，然後再找當地的歷史文化書籍，最後是自然科學方面的資料。

  伊澤杉按照自己的節奏慢慢了解這個世界，庫洛洛跟著讀書，漸漸的，他的氣質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庫洛洛的實力依舊和出流星街時差不多，但庫洛洛發現他更自信了，也能更好地理解外面的世界了，或者說一旦搞清楚外部世界的規則，哪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都可以生存下來。

  庫洛洛專門找伊澤杉講述自己的發現：「富岡先生，我稍微了解外面和家裡的區別了。」

  伊澤杉當時在讀一本詩歌，他為詩歌中詩人狂放絢爛的想像力而折服，聽到庫洛洛這麼說，他暫時放下那本詩集。

  「你發現了什麼區別？」

  「流星街里的弱者是無法生存下去的，但外部世界的標準卻是讓弱者也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庫洛洛說這句話時語氣極為複雜：「這就是人類的社會性和進步性嗎？」

  伊澤杉驚訝地看著庫洛洛，許久後他才伸手摸了摸庫洛洛的頭：「我看了流星街的資料，很多流星街人來到外部世界後，都非常憤怒，繼而恣意殺戮，以至於大多都會成為通緝犯。」

  「人類這種存在真的很奇妙，他們會構建一個世界大同的和諧社會，卻也會創造出流星街那樣的地方。」

  「人類的憐憫和同情並未落在流星街，所以同為人類的流星街人才會想要報復整個世界吧。」

  伊澤杉笑了笑，他對庫洛洛說：「但是沒關係，漫長歲月中，總會有一些人站出來試圖改變，重複著可能非常愚蠢的行為，因為這也是人類。」

  庫洛洛沉默良久才道：「您說的是托比拉瑪先生嗎？」

  伊澤杉淡定地說：「我可什麼都沒說，是你自己對號入座的。」

  他對庫洛洛眨眨眼：「在實力不足的時候說一個強者的壞話，小心隔牆有耳。」

  庫洛洛一副老實模樣應了下來。

  然後他期待地看著伊澤杉：「您覺得我的答案怎麼樣？」

  他能得到認可嗎？

  伊澤杉莫名其妙：「……還行，你這個年紀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庫洛洛的眼睛刷得亮了起來：「那我能要個獎勵嗎？」

  伊澤杉：「……要什麼？」

  庫洛洛這次沒說開念的事了，他換了一種措辭：「我想變強，您能教我修煉嗎？」

  伊澤杉鬆了口氣，只要不說開念，一切都好辦。

  「你想學什麼？」

  庫洛洛放言：「您會的我都想學。」

  伊澤杉哇哦了一聲，他上下打量庫洛洛：「我會的比較雜，你確定？」

  庫洛洛重重點頭，這麼難得的機會，傻子才謙虛：「我一定能學會的！」

  伊澤杉憐憫地看著庫洛洛，他說：「行，那從最初開始吧，你先練體術。」

  千手家的體術肯定是不能教的，但沒關係，伊澤杉應對了那麼多敵人，體術儲備足夠多。

  伊澤杉分了個分1身教庫洛洛練體術，也不耽誤他繼續看書學習。

  庫洛洛可就慘了，每天維持高強度訓練的同時，他還咬牙去看伊澤杉看過的書，很快這小孩子的臉蛋就瘦了一圈，累的。

  伊澤杉的生活有滋有味，不過這天，席巴的電話打破了這個寧靜。

  席巴的語氣緊張極了：「基裘懷了！」

  伊澤杉：「……那還有十個月呢。」

  席巴焦急地說：「不是，她懷了十個月，要生了！」

  伊澤杉：「給我父親說了嗎？」

  席巴：「已經通知托比拉瑪先生了，您要來嗎？」

  伊澤杉不太想去，去枯枯戮山意味著他可能碰到千手扉間。

  但是他當初答應了席巴，萬一基裘這一胎真的生出一個繩人呢？

  伊澤杉糾結許久，他也不可能躲千手扉間一輩子，只能心一橫：「好吧，我去，你派人來接我，我不認路。」

  席巴大喜：「您的位置？」

  伊澤杉報了自己的位置，席巴聽後面色古怪：「……我聽說您離開流星街快一年了，怎麼還在鄰國？」

  伊澤杉雖然離開了NGL，但也只是去了NGL的鄰國，距離流星街的位置不算遠。

  伊澤杉：「我沒看完這個國家的圖書館，幹嘛要走？」

  席巴聽後肅然起敬：「我家也有不少藏書，您可以在我家住一段時間。」

  伊澤杉本想說不需要，但很快他想到了一件事，庫洛洛這小子可以去揍敵客家開念啊！

  於是他說：「那行，我住你家。」

  揍敵客家的速度極快，伊澤杉等了一天，第二天揍敵客的管家就出現在伊澤杉面前。

  那是一個中年婦人，穿著黑色西服，身上的氣厚重而穩定，神情謙遜溫和，她恭謹地對伊澤杉說：「讓您久等了。」

  伊澤杉打包了自己沒看完的書，帶著庫洛洛坐上了車。

  車子一路開到附近的飛艇中心，揍敵客家居然大手筆地找了相熟的合作家族開了私人飛艇專線，先是送伊澤杉和庫洛洛到達這片大陸的港口，再坐船抵達巴托奇亞共和國所在的阿瑟瑞安大陸。

  越是靠近揍敵客家所在的枯枯戮山，伊澤杉就越顯得坐立不安。

  庫洛洛覺得有些奇怪，但身邊都是揍敵客家派來的管家，他不好直接問，只能拿著書本問伊澤杉一些問題，試圖轉移伊澤杉的注意力。

  這個辦法的確不錯，伊澤杉看起來似乎正常了點。

  可當他們站在揍敵客家的黃泉大門前時，伊澤杉的臉色越發慘澹。

  庫洛洛提高了警惕，試圖發現哪裡不對，結果下一秒，黃泉之門被人從裡面推開了一個小門。

  庫洛洛曾見過的白髮中年人走了出來。

  這人一頭白髮垂在腦後並束了起來，他穿著黑藍雙色戰鬥服，臉上還有三道疤，他有一雙鮮紅而狹長的眼眸，看過來時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視。

  這、這不就是流星街的無冕之王，托比拉瑪先生嗎？

  伊澤杉內心的慫幾乎肉眼可見地冒出來，他訕笑道：「哈哈，這個，好久不見了…

  …」

  千手扉間露出猙獰的笑容，他獰笑道：「的確很多很多年沒見了。」

  臭小子，總算讓他抓住機會了！

  虛假的老父親·真實的二舅擼起袖子，抄刀劈了過來。

  「我打死你這個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