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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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大他們本來都要走了,看著身後這些過來的車馬隊伍,又停下了腳步。

  一個腰間佩刀身材健碩的圓臉漢子上前抱拳道:「在下郭正,車上乃是我家大小姐,我們一路從晉國都城過來。路經此地想借宿一宿,可這裡的人家都不願收留我們,碰到你們村長後他說你這兒可以暫住一晚,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何啟臉色十分難看道:「對不住,今日冬至我們何家村有個習俗,酉時之前迎客來喜,酉時之後迎客帶災。所以,不能暫留各位了。」

  剛剛就一路被拒,現在又聽何啟如此說辭,那郭正還好,可車廂內的大小姐就生氣道:「都城都沒這鄉下地方規矩多!居然還敢說本公……小姐是災!郭正,給我賞他兩巴掌。」

  郭正本想帶著隊伍出村走了,可一聽到車廂內的命令,他不得不一手抓著何啟的衣領,另一隻手就要揮上來。何啟知道這些人惹不得,只求讓他打了之後他們能快些走。

  可何小山怎會看著他爹爹被人欺負,他喝了一聲,用阿四下午教他的拳式打了上去。但他畢竟才六歲,哪有多少力氣,一記直拳打在郭正腿上,根本造不出任何動靜。郭正也有些惱了,想著這些鄉下人乖乖被打幾下不就行了,還反抗個啥,抬起右腳就要把何小山踹到一邊。

  何啟一見郭正要傷害何小山,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掙脫了郭正揪著他衣領的手,一把將何小山護在懷裡。何啟將背心露在了郭正面前,咬牙準備受他一腳。

  「不知好歹的東西!」郭正惱怒地一腳踹了上去,何啟的媳婦掩面不敢再看。可她接下來聽到的慘叫聲卻不是來自她丈夫。她慢慢將手放下,看到何啟他們還安好地蹲在地上,而那個踢人的郭正卻倒在了一旁。

  郭正吃痛地抱著右腿,只覺得腿重千斤,像不是自己的一樣。而他面前,阿四馬步扎穩,一拳當先,對著探出腦袋的何小山道:「看到了吧,以後你也可以這麼厲害。」

  何小山見阿四出手救他們,激動地就要哭出來聲了。

  阿四忙收起架勢道:「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不哭。」

  「嗯,不哭!」何小山抬頭看著天,不讓眼淚掉出來。

  見郭正被傷,那隨行的二十幾個護衛齊齊拔刀。

  郭正攔著道:「不知閣下可敢留下姓名!在下他日定當討教。」

  阿四那張醜臉笑著道:「討教啥?討教怎麼被打麼!」

  郭正心中暗忖:「剛剛雖然我大意了,但這醜臉漢子身手矯健,其拳上力道也透著古怪,絕對是個高手。」

  這時候提著竹杖的阿大出來打圓場道:「我們途經此地,受到這家人的照顧。我這侄兒性情如火,一時間見不得他們受到傷害,就忍不住動了手。對不住對不住。」

  說著,阿大走到了郭正的身邊。郭正不知道這僵臉老頭要幹嘛,直到阿大將手放在郭正右腿上時,郭正還以為這老頭要動手,忙想拔刀,卻發現這老頭只是用手揉捏著他腿上的穴道。然後郭正就看到阿大以右手拇指按住他的承扶穴,左手三指依次經由殷門、委中、承山穴將他的右腿施展拉開。被其這麼一按一拉,郭正頓時覺得右腿一輕,抬了抬之後發現自己的右腿好像沒事了。

  阿大笑了笑道:「老頭子是個游醫,會些推拿按摩的手法。我那侄兒拳頭有些重,一下打到你足底湧泉穴才會讓你這般難受的,你莫要怪他。」

  郭正看出這老者已經多次給他台階,抱拳道:「多謝老丈。」

  「是我那侄兒衝動了。」阿大再次給對方台階道。

  郭正起身之後正要回復車廂之內,說他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這時就聽車廂內的少女罵道:「沒用的東西,跟些個鄉野村夫謝來謝去的。」

  這下不止阿四,就連方臉的石武都忍不住道:「對對對,我們這些鄉野村夫不值得你們謝,但更不能留帶災的客人,所以你們還是快點動身走吧。」

  車廂內的少女一聽石武的譏諷話語,拉開車廂門帘道:「好個牙尖嘴利的小賊,真當本小姐好欺負是不!」

  門帘掀開,走出的是一個身披紅色錦袍,面若溫潤暖玉的妙齡少女。她頭戴金鳳落玉簪,腕配羊脂凝水鐲,精緻漂亮的五官與她身上流轉的貴氣相得益彰。她呵氣如蘭間,即便是一臉嗔怒也是那般可愛喜人。

  方臉的石武一下竟看呆了。

  隨著那少女走出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婆,她盤著僕人髮式,一臉怒目地看著石武道:「好個見色心起的小賊,竟敢這般瞧我家小姐!」說著,她手上飛出兩顆金珠,直擊石武雙眸。

  一見這老婦人對石武下的是狠手,阿大面色一冷,阿四將背上古琴盒立於地上,率先過去正對石武面前,笑著低聲道:「喂,看夠了吧。」

  同一時間金珠襲來,正中阿四背門兩側,他作勢吐了口血,轉頭對著老婦人道:「好功夫!」說罷,他還在那裝作運動療傷。

  那少女見那丑面漢子不顧自身安危幫方臉少年擋了一記,就對旁邊老婆婆道:「霽婆婆,這漢子人雖丑,倒也夠膽。」

  那被喚作霽婆婆的老婦人也認可道:「人不可貌相,江湖中人最是義氣。他能為了不相干的村民出手,又能以身幫自家小輩擋老身兩顆金珠,確實是條漢子。算了小姐,我們不必跟這些人糾纏了,還是繼續啟程吧。」

  那少女又看了丑面阿四一眼,然後就和老婦人一同進入車內,道了一聲:「走吧。」

  那幫子護衛趕著車馬聽命前行,郭正對阿大抱了抱拳後也跟了上去。

  何啟見那幫子惡客終於走了,心才放了下來。他又見阿四因他們家受傷,內心愧疚道:「對不住,讓你們受牽連了。」

  何小山見阿四吐血,傷心難過道:「四叔,你不要死啊!小山一定幫你報仇。」

  阿四微微睜開一隻眼睛,確定那幫人走遠之後,一下子跳了起來道:「誰要死了,你個小孩子家家怎麼比阿暖還不會說話。」

  何小山剛剛還在想著以後練好了拳法要幫阿四報仇來著,現在看到阿四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頓時把他看傻了。

  阿四用手掌在何小山面前晃了晃道:「嘿,發什麼呆呢?」

  「四叔你沒事啊!」何小山高興地蹦了起來。

  阿四那張醜臉笑著道:「你四叔能有什麼事。我還順帶幫你拿了些好東西回來。」說著,阿四把背上用自身氣勁裹著的兩顆金珠逼了出來。

  阿四將兩顆金珠遞給何小山道:「送你的。」

  何小山還是第一次見到金子,亮閃閃地很是新奇,一聽阿四說要送給他,他就不客氣地想接過來。

  何啟一把攔著道:「吳四兄弟,這太貴重了,小山他怎麼受得起!」

  阿四道:「我跟小山一見如故,要不是我們著急回秦國,我不介意多留幾日多教他一些東西。這兩顆金珠送他也是想他以後能有一些自己的選擇,免得像你這樣為了老婆孩子放棄了自己的路。」

  阿大和何啟下午聊天的話語阿四在教何小山拳法的時候也是聽到的。

  何啟目中含淚地對何小山道:「快跪下磕頭!謝謝你吳四叔!」

  何小山不明白他父親為何要哭,聽話地跪地磕頭道:「多謝吳四叔!」

  阿四一把將何小山拎起來,拍了拍他的褲子,擦著他額頭沾著的泥道:「以後別動不動就哭,除了你爹娘也別給別人跪了。好好練拳讀書,以後想做什麼就放開膽子去做。」說著,阿四就把兩顆金珠放在了何小山的手裡,然後揮著手跟他們告別了。

  何小山緊緊握著那兩顆金珠,他現在還不知道這有什麼用。直到何小山長大以後才明白,他吳四叔當年等於給他多開了一條人生的路,他何小山有機會可以自己選的路。

  前行路上,阿大問阿四道:「你做事一直這麼隨性?」

  阿四笑著道:「你是指我對那個郭正用了暗勁還是把兩顆金珠都給了小山他們一家。」

  「都有。」阿大道。

  阿四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小就是在林子裡長大的,比起接觸人,我更樂意跟動物在一起。我一直覺得小孩子還沒長大前跟動物差不多,所以我很喜歡那個何小山,跟他相處時甚至有一種跟大白小時候在一起的感覺。你知道的,如果有人在我面前傷害大白,我不止要卸了他一條腿,把他們全部殺了也可以。」

  「他們是官家人。」阿大道。

  阿四點頭道:「我知道。剛剛他們拔出刀的時候我看了下,刃寬兩寸半,官家刀器。要不是見叔你一再給他們台階下,我後面也不至於會接那老婦人的暗器。」

  阿大道:「就當是借花獻佛了。何啟他們一家真心實意地待我們,幫他們趕走惡客,又給了他們兒子另一條路,算是兩清了。」

  「嗯,以後就看小山自己的造化了。」阿四摸了摸後背道,「不過那老婦人這一下起碼有外家中品實力了,真狠吶。」

  「謝了四叔。」幫阿四抱著古琴盒的石武湊過來抱歉道。

  阿四裝作沒聽清楚地湊過耳朵道:「啊?你說什麼?」

  見阿四擺起了譜,石武原本抱歉的意思就全沒了,他在阿四耳邊大聲道:「你怎麼不多接幾次啊四叔!」

  阿四揉著耳朵道:「你個小沒良心的這麼大聲幹嘛!」

  石武道:「這樣子你就不用賣藝了啊,那金珠一顆少說也有四五兩重呢。」

  「哎呀哎呀,阿暖想的真是周到。我剛剛就不該立刻調息的,應該先裝著受傷頗重然後再挑釁那個老婆婆幾聲,說不定還能多收穫五六顆金珠呢。」阿四說著就勾起石武的脖子,低頭看著他話鋒一轉道:「就說你是個小沒良心的吧!我是幫誰擋的啊!剛剛誰看人家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要不是你個小沒良心的是我這邊的,我都想用暗器打你。」

  石武支支吾吾道:「我……」

  「我我……我啥呢?不就是看人家小姑娘長得漂亮嘛,你還能討了人家做媳婦不成?我看她那凶樣,即便娶了,你以後也八成是個妻管嚴。」說著,阿四還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石武不停地拍著阿四的手臂,示意他別說了。

  阿四還以為石武在求饒,就在他要再往下說的時候,阿大也不時地咳了咳。

  阿四看著阿大道:「叔,怎麼啦?口渴?」然後他就看到石武和阿大的目光所及之處,剛剛那群人正在那生火煮著食物。而那個方才阿四說石武要討去做媳婦的小姑娘,正嘟著嘴一臉怒意地看著他,看那架勢,怕是要上來撕了阿四那張醜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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