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方丈和修道院長的共同愛好

  第534章 方丈和修道院長的共同愛好

  「既然大家一直面對這些問題,那應該怎麼解決呢?」傑士卡隊長認真地問。69🅂🄷🅄🅇.🄲🄾🄼

  「我倒是有個思路,不過要是說出來,估計很多人都得把我當異端。」郭康笑著說:「咱們說好,我只是講一個自己的狂想。就算離譜,也不要怪我。」

  「我們要是在乎這異端的帽子,也不至於和公教教會爭吵得這麼激烈了。」傑士卡隊長也苦笑了下:「現在是我們請教您,怎麼可能還會挑剔啊。」

  「是啊。」脫歡也點點頭:「你們可能不知道,他們那邊第一次叫我們異端,都沒多久。那會兒的禮部尚書,是我舅姥爺,他還連夜給我爺爺寫信,很高興地說,這是我們軍事和外交上的一次重大勝利來著……」

  「為什麼這麼說啊?」朱文奎好奇道。

  「之前都不認為我們是異端的。」脫歡告訴他:「那之前,公教方面的很多人,一直認為我們根本不是拜上帝教,還污衊我們是把亂七八糟的宗教捏一起,換個皮,搞出來的。能說我們是異端,說明至少承認我們是拜上帝教了。這也確實不容易了,要不是當時我們征伐那不勒斯,估計連這都沒有呢。」

  「這樣啊……」朱文奎瞭然。

  「你都不事先了解一下啊?」唐賽兒小聲問他:「你不是信這個的麼?信之前都不問問呢?這可不興亂拜啊。」

  「我了解這些幹嘛,又不是看誰承不承認。」朱文奎不以為然:「我媽剛來這邊的時候,被一路顛簸搞得身心俱疲,發現這裡有個救苦救罪移鼠菩薩。她一直信佛,就天天跑去拜,所以,我就也跟著去了。」

  「我覺得,這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反而是西歐人那些神佛,怪得很,說是都不讓人拜自己祖宗了。」他低聲提醒道:「你沒發現不對麼?哪有菩薩會教人不孝的啊。」

  「我聽說,司馬氏當年篡位之後,因為實在找不到其他讓大家忠誠的理由,就把最基本的『孝』抬了出來,結果搞了一大堆很離譜的孝順事跡,連當時的古人,都有覺得太誇張,受不了的。可見,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然而歐洲人連孝道都要拋棄,相比起來還不如司馬氏,這怎麼可能是正道?」

  「我覺得裡頭肯定有貓膩。就算先遇到他們,我也肯定不會隨便拜的。」他篤定地說。

  唐賽兒對此倒是能理解,點了點頭。朱文奎也連忙轉頭對郭康說:「你們繼續,我沒什麼問題。」

  「我們也沒有。」傑士卡隊長也再次強調:「您先說吧。」

  「我是這麼想的。」郭康說:「我們都承認,公教教會的腐化程度確實很讓人擔憂,我們的各種方案,乃至歷代聖賢的努力,都是針對這一現象,尋找的對策。這個說法沒有問題吧?」

  「是的,我們也贊同這一點。」傑士卡隊長點點頭。

  「只要是人建立的組織,都會發生腐化,這個觀點也沒有問題吧?」郭康繼續問。

  「我覺得沒有問題。不管初衷再好,建立者本身多麼高尚,都會這樣。」傑士卡隊長也再次點頭贊同:「這種事情,大概是免不了的吧。」

  「您居然這麼悲觀麼?」一個修士驚訝地說。

  「也不是悲觀……可能我見得多吧。」傑士卡隊長猶豫了下:「你知道吧,我之前和方濟各會的幾個教士關係不錯,所以也了解一些他們的事情。」

  「他們怎麼了?」朱文奎好奇道。

  「他們那個修會,也是為了反對當時教會的腐敗。」傑士卡隊長說:「其實在11世紀的時候,克呂尼運動期間,教士們已經提出了很多改革方案,有些也取得了成效。但短短百餘年之後,這些老問題又都出現了。」

  「於是,聖人方濟各站了出來,主張模仿當年的天兄,過清苦的生活。通過遠離世俗,來保持信仰的純潔。為了能全心追隨天兄,他和追隨者們把財產都捐給窮人,組織內也不置辦產業,只靠別人的布施和乞討來生活。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避免和其他一些宗教組織一樣,走上斂財的路線。因為他們都帶著乞討的飯缽,所以也被稱為托缽修會。」

  「這麼晚了,才學會佛教那套啊。」朱文奎露出瞭然的表情:「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就知道結局了。」

  「是啊。需要我講幾個方丈笑話麼?」唐賽兒也樂呵呵地說。

  「自重一點,自重一點。你一個姑娘家,不要講這種……不好的東西。」朱文奎連忙制止。

  「那伱也沒少聽吧,要不然怎麼知道不好的?」唐賽兒反問。

  「……」

  朱文奎又答不上來了。

  「等下,方丈是什麼?」傑士卡隊長疑惑地問。

  「就是……佛教的修道院長。」郭康告訴他。

  「哦,那一定是和年輕佛教僧侶的故事吧。」傑士卡隊長摸著鬍子,露出瞭然地神情。

  「怎麼他都知道啊?」朱文奎驚訝地說。

  「說明不同宗教的修道院,情況大概都差不多吧。」郭康笑道。

  「行了行了。」脫歡連忙制止他們岔開話題:「這就是之前說的那種情況吧。無論建立者的品德多麼高尚,目標多麼偉大,都躲不過人亡政息的結局。等他去世,人們就該一邊把他尊奉為聖人,一邊拋棄他的教誨了。」

  「聖方濟各的故事,比這個還諷刺。」傑士卡隊長搖搖頭:「或許歐洲的水平不如你們這邊……總之,他還活著的時候,他的組織就開始分裂了,都沒等到人亡政息。」

  「據說,方濟各本人是個很樂觀豁達的人,他熱愛自然,嚮往自由,一直保持積極的心態。他認為,連修會本身都是沒有必要的,因為大家不用注重教士和平信徒之間的區別,也不需要建立嚴格正規的組織。只是後來,追隨者越來越多,只能向教宗登記,正式轉正。但方濟各本人不喜歡規則的束縛,自己跑出去傳教去了。」

  「他去了東方,試圖向埃及蘇丹傳教。蘇丹拒絕接受,但也沒有為難他,讓他平安回到了義大利。只是,回去之後,方濟各發現,自己離開的這陣子,修會居然就分裂了。」

  「雖然方濟各立下規矩,要求追隨者都只靠雙手工作,必要的時候就去行乞,但很多人受不了這份苦。當時的教宗英諾森三世,是有史以來最強勢的教宗之一。方濟各會轉正後,直屬於教宗管轄,有利於幫助教宗對付地方教會,實現集權,所以得到了他的青睞。」

  「一批修士很快藉此得到了大量錢財,興建了華麗的教堂,不在遊走和乞討,只是在教堂里讀經、研習。這些人被稱為『住院派』。另一部分人還在堅持方濟各的規矩,堅持貧窮生活,被稱為『守規派』。但他們反而遭到教會的排擠,成了少數。」

  「方濟各對此很不滿,但住院派勢力太大。大家打著他的旗號行事,卻不把他本人的意見當回事,哪怕他還活著都沒什麼用。氣急之下,方濟各索性不管修會了,想要重新找個新路子,帶著守規派重建修會。然而,守規派又過於重視靈修,搞起了神秘主義,其中不少極端者,甚至反對理性的阿奎那神學,也不符合他的期望。」

  「晚年的聖方濟各,依然保持著樂觀,盡力去幫助窮人。但他身邊最親密的『小兄弟』,都先後在傳教中殉道了。剩下的兩撥人,又都不對他的胃口。最後,他自己也開始追求靈修,留下了聖痕和洞中聖子之類的故事。而這些,後來也都成了新的神跡了。」

  「總覺得這位有點慘啊……」朱文奎評價道。

  「倒不能說慘,畢竟他一直是很樂觀的。但是,聖人可能多少都有些這樣吧。」傑士卡隊長撓了撓頭,說:「歷史上,這種事情早就不止一次了。」

  「是啊。」郭康也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實際上,別說之前,就是胡斯派自己,都是如此。

  胡斯神父的追隨者中,有一部分主要是社會上層和富裕的市民,態度較為溫和,被稱為「聖杯派」。另一些底層出身為主的激進者,則被稱為「塔博爾派」。至於傑士卡本人,雖然經常被視為塔博爾派的首領之一,但他其實是另一方。

  傑士卡認為塔博爾派的一些舉動過於極端,比如塔博爾派熱衷於復仇,經常在戰後殺死所有俘虜,但傑士卡反對這種手段,經常約束士兵,善待被俘的敵人。時間長了,在他身邊,聚集了一批親密戰友。

  後來,傑士卡本人病死在軍中,這些人十分悲痛,以失去父親的孤兒自稱。因此,這群人也被稱為「孤兒軍」,被視為單獨的一派。不過軍事上,他們還是和塔博爾派一起行動。

  在傑士卡死後,胡斯派內部也出現了分裂。聖杯派希望對神羅妥協,因此反過來試圖剿滅其他反對者。在內戰中,塔博爾派和孤兒軍也被消滅了。而聖杯派實際上也失去了作用,隨之瓦解。他們的後繼者,是一個被稱為「波西米亞兄弟會」的組織。

  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是,在歐洲,主張平等,反對私有財產,提倡集體生活的,往往也是鼓吹和平的人。塔博爾派這種一邊主張平等和宗教寬容,一邊又天天練兵的,其實是極少數。

  早在傑士卡還在的時候,胡斯派內部就出現了反對戰爭的聲音。一個名叫海爾齊斯基的神父就公開詛咒戰爭,主張反對一切暴力手段。

  海爾齊斯基神父同樣主張平等,也反對貧富懸殊的現狀,但他認為,人們不應該通過任何強制性措施來實現這種平等。一切國家政權,連同他們的各種組織,都是邪惡和褻瀆的,因為正是國家,造成了地位和財產上的差別。

  因此,這位神父認為,一個真正的信徒,不應該參與任何國家事務,擔任任何公職,也不能向國家和它的法庭、政府提出任何請求。大家都對國家置之不理,就能實現讓國家消亡的目的了。同樣,人們也不應該採取任何強制手段,哪怕是強迫別人做善事。因為這種行為,和暴虐的國家機器沒有差別。

  海爾齊斯基神父和他的弟子格里高利修士等人,主張放棄積極的反抗,轉為建立脫離國家的組織,在組織內部實現平等,禁止貧富差距,靠互助來維持簡樸的生活。因此,他們也反對塔博爾派的行事方式,認為他們也在組織軍隊,施行暴力和建立國家,等於和貴族們一樣壞了。

  在戰爭期間,這一派沒有什麼存在感。倒不是因為他們的理論不受歡迎——實際上,這種思路才是歐洲拜上帝教自古以來的主流之一。只是,他們擯棄暴力,敵人卻不願意。

  主張和平的教徒,很容易遭到神羅方面的迫害和屠殺。連海爾齊斯基神父本人,都只能在塔博爾派控制下的一座小鎮裡,才能堅持寫作。不過,隨著塔博爾派的失敗和沒落,這個派別隨之興起。

  早年,他們也遭到過打壓,但隨著這種溫和教義的廣泛傳播,一批社會上層也表達了加入的意向。按照原本的規則,加入兄弟會的人要放棄財產和地位,維持人人平等的環境,但這對於上層人士來說,是無法接受的。

  為此,兄弟會產生了分裂。一部分人主張保持之前的嚴格規則,但更多的人認為,可以適度放鬆這些規定。最後,溫和派取得了勝利,規定人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可以擔任公職,參與戰爭,乃至從事商業,獲取利潤。連必須幫助組織成員的責任,都不再是強制性的。

  嚴格派對此很是不滿,但他們基本都只是無權無勢的小人物,人數也不多,影響不了大局。到16世紀初,最後一批狂熱的嚴格派在布拉格被燒死,這個派系也隨之消失了。

  其他胡斯派的後繼者,倒是一直存在到了近代宗教改革的時代。或許是因為能夠作為反對天主教和神羅皇帝的工具,他們的發展還不錯,吸納了大批貴族參與,並且加入了反對天主教的同盟。

  不過,在諸多方面,胡斯派的後繼者仍然和新教有很大差別。最為明顯的是,他們依然堅持宗教寬容。因為早期的胡斯派就認為,最重要的事情,是建立社會組織,信仰問題則居於次要地位。但當時流行的路德派教義則認為,能夠使人獲得幸福的是信仰,而不是實踐活動。雙方在這個問題上針鋒相對、互不相容。這也是很多人並不把胡斯一系的教派視為新教的原因之一,哪怕雙方確實合作過。

  不過,這也是胡斯派留下的僅剩影響了。這時候的波西米亞人,已經完全沒了先祖的戰鬥力。

  1620年的白山之戰中,雙方不約而同地將波西米亞士兵作為魚腩看待,而戰場上,他們也果不其然地被蒂利伯爵的天主教軍隊輕鬆擊潰,有些士兵甚至沒接敵就開始逃跑。貴族們則直到最後,都不願意為戰爭掏一分錢。得知戰敗,布拉格也立刻開城投降了,速度之快甚至超出了天主教方面的預期。

  戰後,神羅也對波西米亞進行了嚴酷的清洗。當地貴族遭到集體處決,他們處心積慮維持的財產,則被神羅皇帝趁機吞併。波西米亞人口從300萬被殺到還剩80萬,之後,這裡就成了天主教的地界,胡斯派的最後一道殘影,也完全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