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元紳,出動!
爪哇商會租用的大院門口,一個店面夥計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
「東家,東家!」他不顧門衛阻攔,衝進了大院:「東家呢?我得趕緊見東家!」
堂屋門口站崗的武裝家丁匆忙截住他,讓他別亂喊。但夥計連連搖頭。
「我在店裡也幹了好些年,規矩我能不懂?但事情緊急,顧不上這麼多了。」他停下腳步,解釋了一句,又扯著嗓子喊道:「東家!出大事了!」
「怎麼搞的?」屋裡,傳來孫十萬的質問聲。
一陣腳步聲之後,他探出頭來,皺起眉頭問道:「什麼大事,這麼慌張?」
他穿著一身布衣,腰上還纏著圍裙,不知道在忙什麼。看起來確實是突然被打擾,還有些不爽。他身後,一個穿著華服的年輕人也跟了過來。
「東家,外面打起來了!」夥計連忙說道:「街上的人都在傳言,說戰帥造反了,正在往王宮那邊沖呢。」
「啥,什麼東西?」孫十萬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撓了撓頭,想了下,還是先安慰道:「你別急。事情再緊急,不缺這幾句話的功夫。好好把情況給我講一下。你是怎麼聽說這件事的?」
「倉庫那邊,之前說好的花樣,遲遲不給送來。我們後天就要用了,所以只能自己跑一趟,催一下他們,看看怎麼回事。」夥計也穩了穩心情,告訴他前後經過:「不過路上,我看到那邊的人騷動了起來。大家都跑出了家門,在大街上互相問這問那的。」
「你知道消息來源是哪裡麼?」孫十萬馬上追問起來。
「源頭應該是逃到那邊的人。」夥計想了想,回答:「據說是東邊,有幾個城區先亂了起來。有人從那邊跑出來,帶來的消息。」
「情況比較嚇人,我也沒敢去仔細打聽。但聽他們的意思,那些逃出來的人,都看見了戰帥的旗幟。所以,他們才會這麼認定吧。」
「旗幟……」孫十萬不置可否:「那他們跑到碼頭區幹什麼?」
「就是逃離戰亂啊。」夥計解釋道:「我一開始也覺得他們說的太誇張,首都里怎麼說亂就亂的。結果沒多久,那邊真的有火光升了起來。」
「這下,連碼頭區那邊都開始慌亂了。有些人立刻去收拾細軟,有些人則召集兄弟、朋友,去抄傢伙,整條街上都雞飛狗跳的。到這個份上,也由不得我不信了。所以我就趕緊跑回來,先給您報信。」
「伱說咱們怎麼辦啊,東家?」他問道。
「不要緊,我心裡已經有數了。」孫十萬看起來反而安心下來,再次安撫他:「咱們大老遠地跑來跑去做生意,不就是想用冒一些風險作為代價,換取更高的利潤麼?遇到些意外情況,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麼?海上的天災、海盜,不也比比皆是。既然幹這行,就不要太膽怯。」
「再說,兵亂咱們又不是沒見過。之前在天竺的時候,不也是遇到土王打仗打到咱們營地門口。但你看,那回不但沒出事,反而讓咱們多賺了一大筆呢。我們又沒站隊,不用怕,靜觀其變就好。」
「外面的情況確實混亂,但我們這次遠道而來,反而準備充足。人手和物資都夠,和當地各個勢力關係也處的不錯,自保是沒有問題的。」他看了看周圍的人,大聲說道:「不過這次,我們也確實沒預料到,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你能這麼快報信,給咱們整個商號都提供了不少方便,一定要嘉獎。」
「孫忠!」他朝旁邊喊道:「賞銀五十兩。」
旁邊的管家聞言,作了個揖,轉身離開。
「這是先給你的慰勞錢。」孫十萬走上前,拍了拍他:「等事情結束,我給你們掌柜的說一聲,讓你負責整個商棧的消息打聽、往來打點。多努力啊!」
「謝謝東家!」夥計十分感激,趕緊點頭哈腰地表示感謝。
「你們也都警覺點!」他又轉過身,對眾人喝到:「這回指不定還是個機會呢!等事情結束,我們要是有得賺,大家都有賞錢!」
眾人轟然應諾,一下又有了氣勢。
「孫賢,孫勇,你倆過來。」他又招招手,等那兩個家丁走過來,就叮囑道:「這次情況似乎有點不同尋常,立刻召集家人,都聚集到這裡來。另外,去聯繫下探子,看看咱們的『好鄰居』們有什麼動靜。」
「都聚集過來麼?老爺,咱們之前為了賣貨,準備了好幾處庫房。現在城裡亂起來,肯定有人哄搶。那些地方要是沒有足夠人手看著,損失可就大了。」其中一人勸道。
「管不了這麼多了,快點去做。」孫十萬揮揮手。
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馬上各自去忙活了。
等湊過來的人都離開,孫十萬又回過頭,把身後那個年輕人叫了過來。
「世伯。」年輕人走上前,拱拱手:「您有打算了嗎?」
「我想先問問你。」孫十萬卻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反問道:「你覺得剛才這個消息,有幾分是真的?」
「不到一半。」年輕人直言:「我覺得,可能只有城裡走水了是真的。其他的,怕都是他們自己想像出來,甚至是有人故意造謠,散布的消息。」
「城東那片地方……」他回想了下:「那邊是貧民區吧?我記得,那兒住的都是些窮困的外來人,尤其是北邊的斡羅斯人為主。兵變為什麼會從那裡出發?」
「你要說藏兵,也有可能,畢竟那個地方管理很鬆疏。但那地方位置不對啊。既然準備起事,肯定要先隱蔽行蹤,讓參與的手下儘量接近關鍵位置。時機一到,就要一鼓作氣拿下來。現在這情況,完全不對。」
「所以你覺得,應該不是有人造反?」孫十萬點點頭,捋了捋鬍子。
「這羅馬汗國的上層,也是漢軍世家。咱們大元上下,也都了解這些人,他們不至於這麼沒常識啊。」年輕人連連搖頭:「假設是造反:現在都已經起事了,都鬧得全城皆知了,還不先去儘快控制皇宮,反而在路上到處縱火,還跟平民打了起來……這是要搞什麼?」
「所以我覺得,就是這個戰帥的政敵,借著機會散布謠言,對他進行有計劃的攻訐,讓他難以下台。」年輕人推測道:「說實話,我甚至不信這是當地居民以訛傳訛,因為傳得也太沒常識了吧——斡羅斯人的兵變,難道都是這麼離譜的麼?」
「反正,我也讀過不少史書,沒聽說這麼造反的。」他最後斷言:「倒是城裡走水,引發騷動,才是比較正常的事情。」
「有人打起來、有居民逃跑,也正常。畢竟就這城裡的治安管理,肯定少不了趁火打劫、謀財害命的事。帶著細軟先跑路,屬於可以理解的選擇。而逃往海邊,更是如此——這裡肯定是最不容易被火燒的地方,對火場中的受波及者來說,往水多的地方跑,也算符合本能。」
「但這件事,很明顯被人附加了更複雜的意義。」他話鋒一轉:「能引導到戰帥頭上,說明朝中早有人對他十分不滿了。造反的指責,在哪裡都是大事,哪怕沒有證據,單單是和某些事件碰巧遇上,也會讓人覺得是空穴來風,說不準到底有沒有。把事情平息下去,還得花費不少精力,就算是給他造個麻煩,也回本了。」
「至於那個旗幟,我覺得也是謠言。打戰帥的旗幟幹什麼?」他把各種可能的情況,都列舉了下:「如果造反是為了推舉自己支持的汗室成員,那就應該先打人家的旗號;如果是為了自己,那自己也就不是戰帥,是擺賽汗了,更不用這個了。所以,這個打旗亮身份的舉動,就顯得莫名其妙。除了謠傳,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解釋了。」
「賢侄果然聰慧。」孫十萬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些疑點,都被你看出來了。」
「所以我覺得,您也不用賞他這麼多。」年輕人建議:「他都沒聽清楚,就直接逃回來了,就這還給了一錠銀子,還讓他升職。那之後其他人要是也都效仿,該怎麼賞啊?」
但孫十萬隻是笑著搖搖頭。
「我要是不多賞他一些,下次遇到這種事情,大家就會各自跑散,沒人來送信了。」
「市場上的價格,今日起明日伏,街上的小販都能看出來。靠這些,是區分不出優秀商人的。我們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要有眼光,能夠判斷長期的投入和產出,這才是最有價值的地方。」他告誡道。
「這幾十兩銀子的投入,就能提升眾人的積極性,那可太值得了。至於職務,如果他有才能,那讓他去這個位置,不是好事麼?」
「而如果沒有,那過段時間,他也會被其他有能力的人擠下來,我們做東的什麼都不用摻和,也不會虧什麼。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計較呢?」
「世伯教訓的是。」年輕人立刻低頭答道。
「嗨,不用這麼客氣。你爹跟我是過命的交情,你又是咱們這一代最有才能的人,我說這些,不是要教訓誰,是為了讓你能儘快積累經驗,也算是為了咱大元的未來。」孫十萬搖了搖頭。
「異鄉不好待啊!」他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圍裙,笑著感慨道:「你看,我當時摳門,沒捨得帶個好廚師。結果這地方的菜,我至今沒吃慣。想讓咱倆這次吃點好的,都得自己動手做。」
「但沒辦法啊,咱們的未來,就在這裡啊。」
「向東,是沒什麼路可走了。你錢大伯的商隊已經向東南航行兩次了,只能找到零零星星的小島。島上瘴癘遍布,既沒有值得開發的資源,也沒有可以貿易的城郭聚落。到處都只有各種各樣的原始蠻夷,又窮又橫,連爪哇土人都懶得去惹他們。」
「他們倒是很執著,說是根據當年郭守敬的理論,我們居住的大地是個圓形的,再往南,氣候就和中原一樣,恢復正常了。但要我說,這個想法距離實現,也太遙遠了。我們能做的,是往西尋找機會才對。所以,我之前一直說要往這邊親自跑一趟,還讓二郎你也過來,就是這個意思。」
「和國家有關的生意,才是最值錢、也最稀缺的大生意。跟這生意相比,一個花樓機都算不了什麼了。」他搖頭說道:「這羅馬汗國內部,肯定也少不了暗流涌動,但我們必須抓住機會,在這裡站穩腳跟。這不止是一兩筆生意的問題,也是與我大元的國運相關的。」
年輕人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又等了片刻,剛才奉命離開的孫賢,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他甚至比剛才的夥計還著急,跑到庭院中間,被裝飾用的石頭絆了一跤,一下摔飛了出去。
「老爺,老爺!」他起身拱了拱手,又連忙轉身,朝旁邊招呼:「哦,張公子。見笑了……」
「不用計較了,趕緊說。」孫十萬催促道。
「那幾個西夷商會都有反應了。」孫賢喘著粗氣說道:「探子說,斡羅斯人正一片慌亂,看不清要幹什麼,只見到有人正在收拾東西要去碼頭。另外幾個邦國的商會反應不一,有些人似乎比我們早很多就得到消息,現在正在開會;還有的也在聚集家丁,不知道想幹什麼。」
孫十萬沉吟片刻,猛地一錘手。
「那不就很簡單了麼,我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了。」他瞪大眼睛,斬釘截鐵地說:「快,打開倉庫,給家人、夥計授兵!」
孫賢這次連建議都沒提,立刻又飛奔出去,大喊著讓所有人集合。
「怎麼了,世伯?」一旁的張二郎還沒反應過來,連忙詢問道。
「你記得夥計之前說的,有人從斡羅斯人聚居地出來,往海邊跑的事情麼?」孫十萬問。
張二郎點了點頭。
「你看,現在斡羅斯商人也在準備往海邊跑。」孫十萬簡短地說道:「這恐怕不是火災的問題,是有人在追殺他們。」
「誰?」張二郎問。
「老問題。誰受益最大?」孫十萬再次反問,讓他自己思考。
「哦,那幾家義大利商人啊……」張二郎也反應了過來。
「對啊。你還記得麼,斡羅斯商人算是比較新的勢力,那些義大利商人,尤其是威尼斯之類,才是這裡的老牌商業霸主。」孫十萬解釋道:「現在斡羅斯商人興起很快,你想想,都是從誰那裡分的羹?當然是之前這些商人了。」
「這種情況下,沒有哪個商人能長期忍受得住。」他搖搖頭:「果然,火災,戰帥,這都是掩護。恐怕義大利商人已經策劃已久,準備找機會解決斡羅斯人了。」
「斡羅斯商人在這裡立足,靠的不止是商業本身,還有他們控制的眾多勞動力和廣袤的市場——你看,城裡新增的苦工,幾乎都是羅斯地區來的。大量的原材料,也是來自那裡。可以說,斡羅斯人聚居區,才是他們的根基所在。」
「我明白了。」張二郎點點頭:「起因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他們想做的,是趁機把這些人從根基里趕出去,對麼?」
「恐怕正是如此。那些往碼頭跑的斡羅斯人,估計不止是普通居民,很多都是受牽連的商會成員吧。」孫十萬估計道:「羅斯商會的混亂也可以理解。而且,有些人受到驚嚇,慌亂之中已經準備收拾細軟,去碼頭跑路了——這可能才是他們為什麼非要去碼頭區。」
「那我們……」
「斡羅斯人都完了,他們會放過我們麼?」孫十萬反問。
「我剛說過我們的目標。他們就算暫時還不知道這個想法,也能從我們的高調活動里看出來端倪。而且稍微了解歷史知識,也不難知道我們是一個有巨大競爭潛力的對手。反正,如果我是他們,我是不會放過咱們商號的。」
「那我們也躲不掉的。」張二郎攥了攥拳頭:「既然如此,也只有拼個魚死網破了。」
「是啊。」孫十萬頗為感慨地抬起頭,看了看夜空中,明亮的圓月:「其實這麼多年來,我們與其他勢力商人,沒少發生衝突,甚至也沒少打過仗。就算到了大秦,恐怕也是少不了要遭遇這些事情的。」
「這麼多年做生意,我算是非常明白,單純的商業行為是有極限的。我們大元士紳們,當年何嘗不想什麼都不管,就好好經營、生活?但人家不願意啊。」
「大元一向寬仁,可以不管我們。但這樣不會持久,因為你看,總有人會來管。」他搖搖頭:「等有人來管了,我們又打不過他們,那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現在也一樣。我們好好做生意,但總有人不想讓我們只是好好做生意,非要給我們來點盤外招。那,既然如此,我們也就只能用同樣的方式回應了。」
「他們估計準備已久。」張二郎提醒道:「突然發生衝突,我們會不會吃虧?」
「怕吃虧,也是做不來大生意的。」孫十萬也反過來提醒他。
「再說,現在他們既然還在開會,就說明他們的準備也沒有完全完成。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而且行動的越早越好。」他告誡子侄輩的小子:「現在出動,總比被人打上門強。」
「你也別害怕。張老爺子給我說過,你武藝也不錯。而且這次,你跟著我就行。」他拍了拍肚子:「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當年我也是跟你爹他們一起,冒著偽明水師堵截,遠航去販鹽的。」
「呸,義大利是哪裡的雜胡,也想幹掉老子?」他罵道:「直娘賊。打不過朱重八,還打不過你了!」
孫十萬帶來的,都是一眾精銳家丁。連那些幫工夥計,也都是熟手,一路航海過來,早就練出來了。沒多久,眾人就準備完畢,拿好了傢伙,聚集在院子裡。
「諸位都是老夥計。事情緊急,我就不說什麼了。」孫十萬也抓了把劍,對眾人說道:「現在有人想幹掉我們,吞了我們的生意。你們自己說吧,怎麼辦?」
「乾死他!」
「他娘的,搶老子的飯碗是吧!」
果然,眾人根本不用細細講道理,立刻就有了動力。
「我聽說,這幫義大利人打仗不行,但最喜歡吹牛。在這泰西小澡盆里,漂流得多了,就覺得自己才是商業霸主,是海上商路的主宰了。」孫十萬繼續說道:
「但我不太信。商路明明是我們的!我大元,才應該是這海上的主子!」
「剛才探子說,他們有幾家已經集合了人手,正準備殺過來。既然他們先動手,我們就不用客氣了。反正最後,誰活著,商路就是誰的。」
他狠狠一揮劍:「大家都是亂打亂,我們就先去把他們的主力消滅掉。記住,不要留活口!」
「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