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教友請留步
看到郭康明顯不高興了,朱文奎比讓娜母女還急。
郭康轉頭就要和他們告辭,說自己先護送馬王妃等人的車駕離開,讓傑士卡等「王府大員」陪著讓娜公主多玩一會兒,還喊朱文奎也一起走。
朱文奎看了看讓娜母女,想讓她們給郭康道歉。但讓娜公主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還是不願意接受,始終沒有開口。
「郭公子請留步!」朱文奎趕緊喊。
郭康一聽,趕緊加快步伐。
紫帳汗國有個出名的段子。當初,帖木兒皇叔為了宣傳自己的功績,僱人寫了很多不少作品,講述自己的事跡。一些波斯人把這些文學作品帶到了紫帳汗國,經過改編,產生了很多這個年代頗為流行的歷史話本。
話本里,帖木兒是一幅勤懇虔誠的形象,每天致力於號召各路教友,一起去聖戰。教友們往往各有各的理由,不想參加,他就認真說服大家一起參與。
各種故事片段里,經常有教友不聽他說話,撥馬便走的情節。這個時候,帖木兒皇叔就會大喊「教友請留步」,然後去勸人家。
不過,無論聖戰是輸還是贏,故事最後,基本都是教友們吃了大虧。
由於這種事情發生的次數太多,帖木兒皇叔聘請的御用文人們,都說不清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聯繫。時間長了,大家都把「教友請留步」當成了固定的梗,天天拿來開玩笑。還有人認為這是個不吉利的話,總之要儘量避免。
見他直接跑路,朱文奎左右看了看,猶豫了片刻,果斷丟下身份不確定的姨娘和便宜妹妹,追好兄弟郭康去了。
車隊邊,郭康看著追過來的朱文奎,有些意外:「你不去那邊跟著她倆麼?」
「讓娜阿姨是一國公主,能自己保護好自己的。我妹妹在那邊放一會兒,也不會出什麼問題。」朱文奎解釋道:「我是怕你和大家有什麼誤會,所以跟過來問問。」
「哦,不用在意。」郭康搖搖頭:「這大概就是宗教認同的問題吧。這種事情,沒法強求的。」
正說著,馬王妃打開車窗,詢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什麼,就是讓娜阿姨和我們的宗教觀點,有些出入。」朱文奎又連忙走過去,告訴母親:「再談下去,恐怕傷了和氣,還是到此為止,大家先回家吧。」
他說的比較隱晦,似乎是兩邊都不想得罪。不過馬王妃顯然不傻,幾句話間,就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在談什麼啊?」她追問道。
「呃……就是些政事、時情之類的。」朱文奎說。
「唉,這可不好。」馬王妃看了郭康一眼,又很快轉過頭,對朱文奎說:「這裡都是親朋好友,怎麼能因為一點小事鬧起來呢?快去把她們勸回來吧。」
「啊?」朱文奎有些猶豫:「她們這邊,估計不覺得是小事吧。」
「那就把佑貞帶回來。讓娜妹妹那邊,先請其他人跟著她,等她消了氣,冷靜下來,我們再去安撫。」馬王妃順水推舟:「吵架怎麼能把小孩子帶進去呢?」
「那小孩子可不是被帶進去的。她還拱火呢……」朱文奎有些不服。
然而馬王妃催促他,讓他趕緊去,如果那邊不同意,就告訴她們是自己要求的。朱文奎拗不過母親,只好再去跑腿一趟。
不一會兒,他真的帶著小讓娜回來了。
「來來,佑貞,上車吧。」馬王妃熱情地招呼道:「我聽你哥說了。哎,伱說這都什麼事啊。大家禮佛,就是圖個平和、心安。為了怎麼拜佛打起來,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佛祖知道你們吵起來,也會傷心的。」
「不是,娘,我們說的不是佛。」小讓娜解釋道。
從法國逃亡出來之後,很長時間都是王妃在親自照顧她。到如今,甚至比她和生母在一起的時間還長,所以她也一直直接用母親稱呼。估計也是因為如此,她也願意聽從馬王妃的話,跟著朱文奎趕過來。
「是啊,他們說的是歐洲拜上帝教的事情。」朱文奎也幫忙說道。
「哎,我也聽說過。那邊人的信仰啊,實在太暴戾了。」馬王妃搖頭嘆氣道:「大家要是都和佛門一樣,追求清淨,那這裡估計會太平很多吧。」
「佛門也不是真的好。」朱文奎提醒道:「娘,你別忘了,咱們在南洋也是見過的。那邊的佛門弟子,可是天天追著天方教的人砍。」
「那都不是什么正經和尚,念得經我看都不一樣。」馬王妃果斷否認他們的正規佛教徒身份:
「我也知道,佛門裡總有不肖弟子,各種齷齪事情也不見得少。不過咱們的世間,本來就不可能完美。相比起來,咱們的正規寺院,起碼還是像點樣的。」
「那也是官府硬給管出來的。」朱文奎倒是很清楚,而且明顯對於母親信任佛教有些在意:「要不是官府幾次介入,強行進行整頓,佛門只會比教會還能貪的。」
「按你這麼說,當年滅佛還是好事了。」馬王妃苦笑道。
「這要看怎麼想了。如果從整個佛教的角度看,朝廷拆除不法寺廟,驅散僧人,對整個佛教肯定是有好處的。僧人都忙著斂財,還怎麼去弘揚佛法?」朱文奎顯然也是思考過的:「這就好比一棵樹,剪掉亂長的枝葉,反而能讓整棵樹長得更好。」
「那道教呢?」馬王妃質疑道:「怎麼沒有滅道的?他們不需要糾正和整頓麼?」
「道教那可嚴重多了。」朱文奎可不含糊:「對付道教,一般都不叫滅道了,叫鎮壓叛亂。」
「官府處理佛教,是派官吏、衙役取締寺院,捉拿妖僧,清查不義之財;官府處理道教,那就是派遣官軍,和道教叛軍擺開陣勢交戰了。這已經超出『滅道』的範疇了,所以才沒有這個詞的。」
「你這嘴也越來越能說了。」馬王妃無法反駁,笑道。
雖然兒子直接反駁自己,還質疑她信奉的宗教,但她依然還是挺高興的。
「佑貞,上車吧。」她也沒去爭辯,轉頭招呼道:「我們先回家。」
等小讓娜上了車,車隊就再次出發。郭康和朱文奎也騎上馬,跟在旁邊。馬王妃則又開始絮叨起來。
「你去拜上帝,娘也從來沒反對過。拜哪個菩薩、哪個天尊,都是看自己喜好,也沒什麼差別。但你要拜正經的上帝,不要誤拜了邪神。」
「哎?」小讓娜似乎沒反應過來,她為什麼這麼說:「我沒有拜過其他的神啊。」
「你們母女,為了個禮拜的事兒,就跟郭公子鬧彆扭,我都知道了。」馬王妃告訴她:「這可不好。正經的神,都要教育信徒,勸人行善的。哪有鼓勵大家起糾紛的道理?」
「娘沒你讀的經多,但也知道,天兄移鼠菩薩下凡,就是為了普渡眾生,讓大家擺脫與生俱來的苦厄。甚至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感化羅馬人。最後終於勸化了羅馬帝國,才有了現在的拜上帝教。」
「人家天兄菩薩救苦救厄,是圖了什麼?難道是讓你們打著他的旗號吵架?」她嘆氣道:「所以啊,想禮拜的時候,就讓王師傅帶你,去娘娘廟做正經的禮拜。別跟那些蠻夷混在一起,時間長了都給人帶壞了。知道了麼?」
她像個諄諄教育孩子、不要和壞人來往的普通母親一樣,教育起小讓娜來。
「可是,那也不是蠻夷,那是我生母啊。」小讓娜無奈地解釋道。
這話聽起來很怪,但也沒辦法——在堅持區分蠻族這方面,塞里斯人和羅馬人幾乎一樣固執。
別說照顧其他人的感情,他們經常連自己的感情都不照顧。小讓娜已經聽說過很多起,說自己祖宗是蠻夷的事情了……
「那就是個歸類,不是要說她。」馬王妃倒是不太在意:「那些人信的教,娘看了都受不了。她只要不信那些就行了。」
「是哪些啊?」小讓娜眨眨眼,還是沒太懂。
「你哥給我說過。」馬王妃告訴她:「就波蘭人信的那種教,說也是拜上帝教,但其實不知道是哪個邪魔,篡改出來的教義。裡頭居然還說,讓人拿自己孩子來做獻祭。連羅馬主教都看不下去,硬給他改成羊了。」
「那個好像是說,讓信徒獻祭最親近的人,來表忠心的。」朱文奎幫她補充道。
「哎呀,這可真不是人!」馬王妃連連搖頭,用自己想到的最嚴重的詞罵道:「都是這樣的人聚在一起,能是什么正經教派?我看,文奎說的也不是沒道理。有些教派,就是欠朝廷剿。」
小讓娜沒法反駁,只好跟著點頭。
「娘雖然掛著這王妃的名號,但就是個尋常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微言大義、經書墳典。你們喜歡的政事和軍務,我也沒什麼興趣。」
「但娘知道,咱們作為一個人,起碼也要知道善惡吧。」馬王妃叮囑道:「所以,一定要離他們遠遠的。不要看他們可憐,就同情他們。也不要覺得大家都拜一個佛,就替他們說話——這些人都壞著呢!」
「知道了,知道了。」小讓娜繼續乖乖地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