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葉紅綾不明所以。

  她到現在，連念朝夕的身份都不知道，更不明白念朝夕和她口中的那位師弟有何恩怨。

  正疑惑間，卻聽念朝夕問道：「你知道天機一道嗎？」

  「知道！」

  葉紅綾點頭：「天機一道，求卜問卦，測吉凶，探過往，窺未來，是六道之外，最為神秘的一道。」

  「那你知道，天機一道為何修煉之人很少嗎？」念朝夕再問。

  「這個……」

  葉紅綾想了想：「天機一道需要有天道認可，而且天機一道最容易遭遇天譴，輕則壽命耗盡，重則……」

  「報應纏身，孤苦一生，永生永世不得超脫。」念朝夕說道，搖頭一笑：

  「你應當聽聞過，天機一道，遇之不詳吧？」

  葉紅綾沉默了。

  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天機一道是最容易沾染因果，遭遇天譴的道，許多知名天機一道的大能，最終無一例外的。

  不得善終！

  甚至，不光是自己不得善終。

  很多天機一道的修士，甚至大多都命犯天煞孤星，在自己不得善終之前，還會害了自己身邊人。

  至少目前為止。

  修煉天機一道的修士，還從未聽說過，誰能安享晚年的。

  驀然。

  葉紅綾似乎想到什麼，詫異的看向念朝夕。

  卻見念朝夕點頭：「我是一名天機師！」

  這……

  葉紅綾呆了呆，甚至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要遠離幾分。

  這是人之常情，甚至不受她自己控制。

  好在。

  念朝夕倒是並未在意，此時自顧自說道：「天機一道，其實最忌諱的，便是泄露天機，一旦天機泄露，將會沾染上因果。」

  「但若是天機師真能做到守口如瓶，其實不會對身邊人造成太大影響，只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天機師，少之又少。」

  葉紅綾點點頭，這個道理她明白。

  只要不泄露天機，天譴自然也不會平白無故降下，更不會胡亂牽連身邊人。

  但……

  道理都懂，可真能做到的沒有幾個。

  一個簡單的例子。

  天機師明知道，再往前走會遭遇禍端，而自己身邊親近之人將要向前，又有誰能恪守規矩，眼睜睜看著親近之人墜入深淵呢？

  「你應該一直很受宗門關愛吧？」念朝夕突然問道。

  葉紅綾奇怪，不過還是點點頭。

  她是天策府的重點栽培的天驕，確實很受天策府師兄師叔們的關愛，雖然因為天策府的考驗格外嚴苛，她遇到過不少危險。

  但真說起來。

  她一直都是天策府最受寵的那個小師妹。

  卻見念朝夕嘆了口氣，自顧自的，低聲喃喃說道：

  「我是一宗大師姐，受人尊崇，受人愛戴，我的師妹師弟，都將我視作偶像，將我當成長輩。」

  「可……」

  「當我踏入天機一道之後，那些尊崇愛戴，慢慢變成了孤立和生疏。」

  「那個時候，我只有十歲。」

  這……

  葉紅綾呆了呆。

  雖然她沒有經歷過這一切，但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疼眼前的念朝夕。

  對於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來說。

  從受人愛戴，受人尊崇的大師姐，眨眼間變成無人問津，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可以想像。

  這一切，對於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來說，有多麼殘酷。

  「那個時候，全宗上下所有人，都在刻意拉開與我的距離，久而久之的，我成為了全宗之中，無人願意親近的人。」

  「但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喜好孤僻之人，相反，我喜歡師妹們的熱情，喜歡師尊關心。」

  「我害怕被孤立，害怕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帶著忌憚，害怕自己成為宗門內最為孤僻的一個人。」

  「但這一切。」

  「我無法改變，也不能改變。」

  「因為當踏入天機一道的時候，就註定了，這就是我的宿命。」

  這話一出，葉紅綾抿了抿嘴，數次想要開口勸慰。

  但最終卻還是把話憋了出去。

  因為念朝夕所說。

  是真的。

  天機一道，遇之不詳。

  這話是流傳最為廣闊的話，亦是一座成見的大山，無法搬離，無法解釋。

  亦無法改變。

  「好在，我有一個好師弟。」

  卻見念朝夕笑了笑說道，目光之中帶著幾分追憶：

  「我的那個師弟，在師門中受人寵愛，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但偏偏，他唯一不聽話的，便是不顧師姐勸阻和師尊警告，主動和我接觸，和我當那無話不談的朋友。」

  「小時候，他沒事的時候，就喜歡來到我所在的冰冷閣樓，找我談論他的夢想，找我講他遇到過的趣事。」

  「甚至，他還不止一次的主動幫我，扭轉師妹們和師傅對我的孤立。」

  「哪怕是他慢慢長大，懂的道理越來越多之後，卻依舊未曾改變。」

  「他時常外出歷練，但每一次外出之後，都會給我帶來小禮物，也都會和小時候那般，陪我一起躺在星台之上。」

  「一邊陪我觀星，一邊和我講述著，他外出歷練之事，所遇到的敵人，遇到的朋友，以及遇到的趣事……」

  念朝夕說這些的時候，眼神之中滿是柔和。

  就連葉紅綾也聽的滿是驚喜：「前輩你那位師弟，確實很好！」

  「是啊，很好，他真的很好。」念朝夕笑了笑：「那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

  「後來呢？」

  「後來……」念朝夕面色一黯：「後來，我辜負了他……」

  「怎麼說？」

  「我的師弟，去了一個兇險之地，並且一去便是許多許多年，甚至超越了許多人的壽命。」

  這……

  葉紅綾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她隱隱猜到了念朝夕遭遇了什麼。

  果然。

  「伴隨著師弟的離開，我在宗門中最親近的人消失了，而因為他的離開，那些因為他的原因，開始願意放下戒心，重新和我接觸的師妹們，也又一次開始遠離了我。」

  「哪怕此後我努力證明自己的能力，努力為師門做出貢獻。」

  「但……」

  「我終究還是無法搬走那座大山，終究無法改變天機師的宿命。」

  葉紅綾頓時皺眉：「怎麼能這樣，你是她們的師姐，是她們的同門啊！」

  對此，念朝夕只是笑了笑。

  笑容複雜。

  「之後呢，前輩你的師弟應該回來了吧？」葉紅綾忍不住追問起來。

  「回來了。」

  「那他……」

  「但他歸來之後，成為了另一個我。」

  「啊？」葉紅綾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甚至，他歸來之後，還不如我。」卻聽念朝夕苦澀說道：

  「他出了一些事情，因為一些原因，成為了另一個我，或者說，他成為了一個比我更不受歡迎的人。」

  什麼？

  葉紅綾詫異，有些難以置信。

  畢竟按照念朝夕所說，她說的那位師弟，應該是很受關注才對，怎麼會反而遭人排斥和孤立了？

  不過……

  「後來呢？」

  葉紅綾更感興趣的，還是之後發生的事：「前輩你的師弟回來了，而且都不招人喜歡，你們兩應當可以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了吧？」

  這是最好的結果。

  師姐弟互相扶持，互相幫扶，然後走出一條路，這是所有話本裡面的美好結局。

  只是……

  「我……」

  「辜負了他。」

  念朝夕悽然道。

  葉紅綾不明所以。

  卻聽念朝夕慘澹說道：

  「師弟歸來之後，遭遇到了很多事情，遇到了很多不公之事，遇到了很多很多的針對和欺辱。」

  「一直以來，我都是以自己在閉關修煉為理由，忽視這些問題，甚至當做這些問題不存在。」

  「可……」

  「我雖修的天機之道，我雖遠離人群，我雖一直孤身一人。」

  「但我本就是渴望溫暖之人，又怎麼可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呢？」

  什……

  什麼？？？

  葉紅綾猛然瞪大眼睛，詫異的看向眼前之人。

  卻聽念朝夕悽然說道：

  「對不起師弟的。」

  「是我。」

  「背叛師弟的。」

  「也是我。」

  「我只是一隻躲在暗處，把腦袋埋進沙子裡的鴕鳥。」

  「遇到任何問題，我都裝作自己一無所知，看到任何不公，我都在心中期盼矛盾不要惡化，然後依舊不聞不問，甚至……」

  「我還不止一次期望，師弟跟我一樣，多多忍耐，顧全大局。」

  「可事實上呢？」

  說到這裡，一行清淚自念朝夕的眼中流出：

  「我……」

  「才是真真正正的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