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你這個賤人!你對我做了什麼?」
「該死,你該死啊!」
「你竟然敢謀害我,你竟然敢算計我,你這個賤女人!!!」
這一刻。
一聲聲怒吼,從那穩操勝券的黑衣顧修口中傳出,他的臉上再沒有半點笑意,整個人慌亂如麻,一邊怒罵,一邊手忙腳亂的掐訣。
試圖將那抵達自身的黑氣驅散。
他本來以為,這是他辛辛苦苦收集到的福源之力,卻萬萬沒想到,這東西竟然是來自秦墨染身上的吒字符反噬!
這東西他了解不多。
但單單只是看看秦墨染之前那幾乎走路都能挨雷劈的倒霉程度。
任誰都會發怵。
哪怕他是仙人,也會害怕啊!
一時間。
一道道仙氣調用而起。
一束束靈光閃爍不停。
他拼了命的,開始嘗試驅散這些代表著霉運的黑氣。
手忙腳亂!
而在這黑袍顧修倉惶不已的時候,念朝夕卻沒再多看他一眼,只是緩緩,帶著那沖天業火。
來到了許婉清身前。
「大……」
「大師姐……」
「救我……快救我……」
「快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救我……」
這個時候的許婉清,早已經被煉化的不成樣子,整個人身上寶光四溢,透著濃烈的靈氣,真的猶如一枚仙丹一般。
帶著通天徹地的氣息,好似只要吃上一口,就能當即羽化成仙一般。
這。
是江潯為自己的準備一爐丹藥。
一爐。
幾乎可白日飛升的丹藥!
而作為這爐丹藥之中的許婉清,此刻已經虛弱到了極點,整個人的意識都已經模糊了起來,在看到念朝夕的時候,幾乎是出於本能的開始求救。
她不想死。
哪怕是太虛石蠟心在身,她都沒想過尋短見,可見她到底多麼懼怕死亡。
而看著她這副模樣,念朝夕只是輕聲問道:
「婉清,你後悔了嗎?」
「悔了,師姐,我後悔了,快救救我,快救我。」話音剛落,許婉清便急忙開口:「我真的後悔了,我不想死,救我……」
「看來,你並不是後悔了。」念朝夕搖搖頭,眸中帶著幾分冷漠:
「或者說,你後悔的,僅僅只是你下錯了注,押錯了寶而已。」
「你後悔的,僅僅只是因為,你要死了而已。」
這話冷酷至極。
讓烈火中的許婉清都渾身一震。
她眸中難得的生出了幾分清明,目光看向自己大師姐,眼神之中帶著祈求,同時也帶著幾分……
恐懼。
她感覺,眼前的大師姐很陌生,陌生的讓她感覺自己都不認識了一樣。
不過。
出乎預料,念朝夕思索片刻之後,猛然抬起一指,點向天穹之上的星盤,輕聲說道:
「你是該死之人。」
「但你現在,不能死在此處,不能死在江潯手中。」
「你的命。」
「留著顧師弟來定吧!」
說著,就見她大手一揮,天穹之上本要即將黯淡的命盤,在這一刻突然微微變化,緊接著本該黯淡無光,徹底消散的命盤。
竟然再次閃爍而起。
「該死,你在做什麼?」
「賤人,快住手!!!」
一聲怒吼傳來,是那邊正手忙腳亂驅散黑氣的江潯,此刻失聲尖叫起來。
他想要阻止念朝夕的手段。
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而也就在天穹之上,代表著許婉清的命盤轉變的同時,那焚燒她的熔爐烈焰,卻在這一刻突然停下,像是失去了目標一樣。
煉丹一道,素來嚴謹。
容不得半點差池。
而此刻,身為主藥的藥材突然無法尋蹤匿跡,那爐中烈焰頓時暴躁了起來,開始在整個院落中席捲而起,好似要焚盡一切一般。
最主要的是,那烈焰不斷滋生,此刻沒地方宣洩,毫無用武之處,不斷積累之下,讓整個院中都開始慢慢變的黝黑一片。
周遭的空氣,好似都凝固了起來。
終於。
「轟!」
伴隨著一聲劇烈響聲,那始終在不斷積累的烈焰終於徹底爆發開來。
可怕的力量,席捲了整個玉丹峰峰頂。
那精心布置的院落,此刻寸寸碎裂,而那投入其中作為輔藥的靈藥,也在這一刻寸寸碎裂。
這是……
炸爐!
在主要被念朝夕用天機手段躲藏的時候,爐內出現驚天巨變,最終產生了炸爐!
「不要!不要啊!」怒吼聲傳來:
「你該死,你該死!」
「賤女人,你該死啊!!!」
江潯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失去了理智,眼神之中寫滿了怨毒。
滔天怨氣!
他沒想到。
自己精心安排的局,竟在這一刻毀於一旦!
白玉蠶出現變故,福源消失無蹤,自己不僅沒有吸收到半點福源,反而吸到了秦墨染那個賤人身上的吒字符詛咒。
就連自己精心為許婉清準備的一鍋丹藥,也炸爐化作飛灰。
功虧一簣!
全部化作一場空!
最糟糕的是,在這可怕的力量之下,玉丹峰的峰頭都瞬間消弭無蹤,被硬生生炸掉。
而籠罩在玉丹峰上的禁制,也在這一刻鬆動了起來。
「可惡可惡!」
江潯恨到極致,但此刻卻也只能迅速伸手。
不斷放出一道又一道華光,填補那即將崩潰的禁製法陣,他現在的情況,不能暴露位置,不能和顧修見面。
而在填補這瀕臨崩潰的禁制同時,他也不斷的,開始打撈起這丹爐之中。
那好似漫天星辰一般的飛灰。
這不是普通的飛灰,而是都是這次煉丹的藥渣,雖然炸爐,雖然已經化作藥渣,但每一粒卻也有些這次煉丹的力量在其中。
這是他的心血!
不能浪費!
而看著他這忙碌癲狂的樣子,念朝夕倒是卻已經轉身,看向了身旁,那已經虛弱到了極致,甚至連修為都盡數丟失的許婉清。
眼中一道光華閃爍,緊接著重重點在許婉清身上。
天機!
遁!
瞬間,本就因命盤改變,遮掩了一切的許婉清,瞬間在念朝夕身前,化作一隻只蝴蝶,翩翩起舞,隨即緩緩消散於天地之間。
做完這一切。
那被薄膜阻隔的滔天業火,終於在這一刻,點燃了念朝夕的身軀。
從頭到腳,整個人都被烈焰纏繞。
這把火。
將會徹底將她焚滅,神魂、天機術、前世、今生乃至往生。
她,將從此,在這個世界消失。
了無蹤跡。
這是真真正正的酷刑,其中的痛苦甚至比裂魂碎心還要難忍,但此時此刻的念朝夕,卻像是感受不到這一切一樣。
她沒理會那可怕的業火。
而是緩緩坐了下來,雙手抱膝。
好似那無數歲月之前,那個第一次登上清冷的問天閣的怯懦的女孩一般。
有些無助。
有些孤單。
但這一次,她沒有孤單。
反而眼中帶著解脫。
她的目光好似穿透歲月,回到了五百年前,和那個少年一起觀那漫天星河的那天。
清風吹拂而過。
帶起了她在烈焰之中的銀白長發,飛舞而起,卻也在星星點點的開始消散,甚至消散的不光只是那一頭銀髮,還有她的軀體和神魂。
她要死了。
將在這世間消失,沒有往生,沒有來世,天機一道註定要死在這一世,甚至被人遺忘的死去。
抹殺!
抹除一切痕跡,殺盡一切生機。
但她並不慌亂,只是依舊抬著頭,看著天穹之上那一閃一閃的星辰,低聲輕吟道:
「朝露初凝夢未休,夕暉漸落悔難收。」
「天機算盡終成錯,歲月空流獨倚樓。」
「紅塵舊夢隨雲散,碧海愁思伴月留。」
「一念之差千古恨,半生風雨任浮沉。」
她這一生做過許多事,卻唯獨就做了一件錯事。
這一件錯事。
令她抱憾終身,令她不得解脫。
唯一值得慶幸的。
是她此生最後時刻,終歸還是做了一些挽回之事,她改變了兩個師妹的命盤,破了那惡狼的布局。
唯一遺憾的,只有顧修不能親眼看到顧修無恙。
驀然,在烈火之中的目光,看向了青玄主峰的方向,那裡有大陣遮蔽,她看不到那裡是什麼光景,但卻依舊好似能看到那道身影:
「小師弟。」
「師姐,對不起你。」
她終是無法親口說出這句抱歉,只能把希望寄於風中,哪怕她知道,當她徹底消散之時。
哪怕是顧修,也將會忘記自己。
忘記。
念……朝……夕!
烈焰,終究還是徹底燃燒而起,將她所有一切盡數掩蓋。她沒有悽厲慘叫,沒有悲鳴懺悔,只是靜靜的坐著,品嘗著這無邊痛苦,接受著屬於她的宿命。
只是此刻的念朝夕不知道……
在她等待這一場抹殺的時候,在她的背後,有一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鑽入她體內的光印。
如同呼吸一般。
悄然閃爍了起來……
而她更不知道。
此刻青玄主峰,原本一直在靜靜等待的顧修,卻在此刻,突然擦了擦臉頰。
一滴水珠,不知何時滴落而下。
他抬頭仰望天穹。
天上。
下雨了。